30 山寨人民很行

杜九娘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眯着眼坐起身來。

陽光正好,秋意漸近,大片的美人蕉和菊花競相開放。在這樣的花氛中,就連石桌上那個執筆慢書着的少年側影也看上去妖嬈了幾分。

杜九娘深吸口氣,暗暗感嘆果然待在鳥語花香十分舒服,清新的空氣進入肺腑,就連心情也爽朗了許多。唯一遺憾的就是那少年美則美矣,表情太過于緊繃,讓這美景弱了幾分詩意。

不對。

等等……

少年?

她訝然失聲:“你是誰?”

少年筆一頓,頭也不擡,只說道:“平常人這個時候該問這是什麽地方吧?”

他聲音清清涼涼的,聽起來自有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感覺,語速不急不緩,又有平複人心之力。

杜九娘哂然一笑,“這時候我擔心自己在哪兒有用嗎?無論到了什麽地方,我都不會奇怪了。”

天知道那殺千刀的系統在她死後把她給丢哪裏來了!

死于泥石流……這算不算宅鬥玩家的最新死法?

誰料少年将筆一丢,偏過頭來擰眉看她,說道:“多年不見,你倒是越發癡傻了。”

杜九娘細看他,少年身姿挺拔氣度沉靜,相貌豔絕比杜八娘還要出衆幾分……

半晌,她遲疑着問道:“難道你是莊肅郎?”

莊肅郎睨她一眼,又拾起筆自去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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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娘這才知道,自己居然還在那宅鬥系統中!

她低頭在竹床邊尋覓片刻,莊肅郎緊盯着眼前書卷,只擡擡筆杆朝着竹床尾遙遙一點,“那兒”。

果不其然,杜九娘在床尾處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雖說多年未見,但兩人交手多次,深知對方是個什麽德性的。

杜九娘就也懶得再裝,慢悠悠起了身,慵懶地踱着步子行到他跟前,拿起旁邊一張紙,“咦”了聲道:“你的字倒是越發飄逸了,”又問:“我那倆丫鬟呢?她們也真放心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

莊肅郎擡眼睇她,哼笑道:“敢情我是透明的?”

“對杜家人來說,你若是透明的,那就真的太好了。”杜九娘毫不客氣說道。

他倒是沒反駁,大大方方認了,“這倒也是。”

話一說開,兩人相視一下,就都笑了。

莊肅郎便道:“你那倆丫鬟日夜不休伺候了你幾日,早已累極。左右我今日無事,就讓她們搬了你到這兒,這樣我看書時照看一二,她們便可去小歇片刻。誰料就這一小會兒的功夫,你卻醒了。”

杜九娘環顧四周,才發現這地方荒涼得很,僅她先前入目之處生氣勃勃,顯然那片花是被人悉心照料過的。

“……僧人們都去聽禪了,惟有我是閑人一個,她們無法,只得将這差事交予了我。”

僧人?

“這裏是……”

“一個寺廟,極小,比不得苦度寺。去苦度寺的話需要翻過一個山頭,再有好幾裏地的路程。前些日子那邊暴雨着實嚴重,我們這邊卻只是下了幾場大雨。”

說話間莊肅郎的聲音漸遠又漸近,已然去又複返。

他将手中的竹杯擱在石桌上,只說了“喝了它”三字,便自去繼續念書。

杜九娘倒也真渴了,拿了杯子小口小口啜着。山泉水甘甜清冽,一杯飲完,她自己又去旁邊泉眼再接了杯。

見莊肅郎已經沉浸到書中,杜九娘便在院子裏稍稍逛了下。

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頗為幹淨整潔,但是旁邊泥土濕潤泥濘,顯示着這裏曾經經歷過怎樣的大雨洗禮。

那些嬌豔的花兒能夠在大雨後保存如此完好,養花之人……

杜九娘回頭看了看那少年。

……養花之人該是費了多大的心思。

院子不大,卻比莊肅郎先前與莊太太同住的地方寬敞些。東西距離不長,但南北之間距離卻頗遠,兩頭各有三間屋子。南邊三間用些矮竹杆攔了起來,顯然是當做暫時的籬笆所用。其中有兩間關着房門,想來是風兒她們所住。

杜九娘立在門邊,聽着兩間屋內傳來微微的鼾聲,笑笑,便轉去了對面。

北面三間裏有兩間幹淨整潔毫無多餘裝飾,只餘最角落那間清潔無塵又堆了大量書籍,屋內窗臺上有個破竹杯插着支嬌豔的花,添了一點趣味。

杜九娘在門口躊躇了下,見莊肅郎朝這邊看了眼後偏了偏頭,便知他是允許她進屋了。

她踱到窗邊拿起那支花,正想贊莊肅郎在這等狀況下竟還能存有雅興,誰知莊肅郎卻道:“你喜歡它?我卻不會給你。無垢和尚掃地時将它折斷了,雖只能插在水中賴活着,卻也養了不少日子。你若喜歡,從這邊另折一支吧。”

眼看他拿筆尖指着那些鮮花,杜九娘嗤道:“你這人,舊花舍不得送人,倒是許我摘你新開的。”

莊肅郎恰好看完一頁書,就在翻頁的時候,很是順便地橫了她一眼。

杜九娘只當沒看見,将手中之花好好插了回去。

四周一片祥和寧靜,這時杜九娘方才聽見隐隐傳來的誦經聲。

她暗暗疑惑,想不通自己怎地來了這裏。雖然莊肅郎肯定知道,但他在讀書,她想着還是盡量不去打攪他的好。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縮了許久一直沒膽子亮相的系統君終于冒了頭。

——親,你,你醒啦……

省略號後跟着活蹦亂跳的顏文字無數,借以表達它此刻的無限歡喜無限激動。

杜九娘咬牙切齒地露出個笑容,趁着系統君賣乖的時候,很是将它猛揍了一頓。

系統君哭訴:親!有木有奇怪為什麽會被那些和尚救?有木有覺得頭不疼了?有木有發現全身上下木有不得勁的地方了?那全是人家努力的結果吶親!

杜九娘冷笑:敢情你還有功勞了?

系統君得瑟道:那是當然……

杜九娘眯着眼笑了笑。

系統君抖了抖:……當然、沒有的啦……

“呵!這泥!又廢了老和尚一雙鞋!”

粗啞的聲音傳來,杜九娘驚了下,這才發現有人正朝這邊走着。

一個圓頭大耳虎背熊腰的和尚單手拎着雙沾滿了泥的草鞋,低頭看着自己踩進泥裏的光腳,不住叫道:“小公子小公子,今兒還要您幫忙,老和尚這邊……”

他一擡頭,正對上杜九娘探究的雙眼,怔了下,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啊,姑娘您醒啦。”

莊肅郎揚聲問道:“她家車夫如何了?”

“好些了,已經能下床了。只是路上全是泥,根本沒法走人,他若想回去報信,那可要費好大的勁兒了。”

莊肅郎微微颔首,大耳和尚三兩步跨到他跟前。

和尚落腳之處全是泥腳印,莊肅郎皺了下眉,大耳和尚嘿笑道:“公子,今兒聽禪師父布置了些功課,無垢實在聽不太懂,還望公子爺指點一番。”

莊肅郎“嗯”了聲,說道:“老樣子。”

無垢和尚摸了半天掏出兩個銅板,慘兮兮地說道:“公子,您那麽有錢,就不用我這點了吧?”

莊肅郎點點頭,“确實不缺。”就回去坐下了。

無垢和尚立馬谄媚起來,好說歹說,硬塞到他手裏讓他收了這兩個銅板。

杜九娘疑道:“那些銀子就你一個人用的話怎麽也夠你使上好些年了,怎地還貪出家人的兩個銅板?”

她說的是當初給莊肅郎的那些銀子,無垢和尚卻道:“什麽銀子?”

莊肅郎開口欲言,杜九娘對着他搖了搖頭。莊肅郎偏過頭,就也不說了。

無垢和尚自顧自說道:“喲!老和尚知道姑娘說的是什麽銀子了。公子的這層關系,老和尚以為外面只有咱一人知道,如今看來,姑娘也是知道的。”

莊肅郎重重咳了聲,狠瞪了無垢幾眼。

無垢渾然不覺地道:“話說七年半前,上元節晚上,公子得了一筆橫財,然後被山賊給盯上了。”

杜九娘掐指一算……七年多前上元節,可不就是她給莊肅郎那一百兩銀子的時候?

她驚訝地去看莊肅郎,卻見莊肅郎正拿起筆杆要去敲無垢和尚。

少年見她滿臉訝異,說了句“不要緊”,頓了頓,收回筆杆。

無垢和尚還在那兒自言自語,“……原本公子說自己是知州之子将那些人吓退了,誰知來了個不長眼的家夥,一眼認出公子是誰,當衆說出他父母已經過世、如今孤身一人之事。那些山賊眼冒賊光,就把財物貪了,又将公子爺給抓去了!”

杜九娘哪知道自己一片好心給他招來禍事?忙問莊肅郎道:“你沒事吧?他們沒為難你吧?”

莊肅郎搖搖頭,看了眼無垢和尚,欲言又止,最終深深嘆了口氣,抱起書本背過身,自顧自回屋去,不理他們了。

杜九娘只得去瞧無垢和尚,恰逢無垢和尚猛地一拍桌子,驚了她一小下。

“沒為難他!誰敢為難小公子啊!後來小公子日日給山賊們念經書講佛法,他們就被小公子給感化啦!”

杜九娘心說被感化了好啊,“于是他們都不打家劫舍了?”

“不啊,怎麽會呢,”無垢和尚用“姑娘你見識太少”的同情眼神看着杜九娘,“那些山賊被小公子感化了,直接認了他當二當家的,時不時就送銀子給他來花。就連小公子去參加什麽什麽考什麽什麽試,都有山賊的人暗中跟着一路護送。你說,小公子又怎麽會缺錢呢?”

杜九娘十分無語地望了望莊肅郎關上的房門。

系統君說出了她的心聲:……我去,兄弟你真行啊!

這邊無垢和尚渾講了半天後終于回過神來,“姑娘,敢情你不知道這茬啊?”

杜九娘笑得溫和大方,“大師,您是不是覺得莊公子不适合在山寨裏過活,所以将他帶來寺廟的?”

“那可不!”無垢和尚又重重一拍石桌,“我就琢磨着二當家的這樣的谪仙人物是要趕考、是要做官的,可不能一直在山寨裏住着。再說我自被他感化後也一心向佛,就幹脆遁入空門,順帶着将二當家的給安置在這裏了!”

杜九娘:……敢情您老以前是山賊?

系統君:……這位兄弟你也很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哈哈~~~作者君果然親媽對不對!!

于是作者君也很行啊!啊哈哈哈~~~

挺胸,叉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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