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節奏不對啊
芍藥是杜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最是潑辣大膽。
早些年杜三太太還在府裏的時候,有次誤會芍藥做錯了事情,便冷冷譏諷了幾句。若是旁人被主子這樣說,或許忍忍就也過去了。偏生芍藥是個耐不住的性子,當即就與杜三太太争執起來,非要斷出個是非結論出來。最後事情弄清,果然是杜三太太誤會了,芍藥這才罷休。
雖然道理在她這邊,但她的做法也着實不妥,暗中被人非議了許久。
但杜老太太一直對她信任有加,故而她不時惹下的許多事慢慢地就也揭了過去。
如今那人沒穿衣物,杜七娘與芍藥自不會在跟前看着他挨打,兩人正在不遠處的一處游廊上立着。
聽着那人被小厮打得“唉唉”直叫喚,還不住罵罵咧咧說往後定要給杜府的人好看,杜七娘只覺得他的聲音也污了自己的耳朵,氣得指尖發抖、又一直打着噴嚏,卻也不肯離開,非要聽着那人嚎叫的聲音方才痛快。
芍藥是聽了靖國公夫人親口說世子尚在京中,故而十分篤定此人必是冒牌無疑。
見杜七娘非要留下不可,芍藥不由在一旁勸道:“七姑娘既然着了涼,何不進屋歇着?姑娘不必與那起子放蕩人計較。不過是個無知無畏的外來人,咱們又何必怕了他?”
杜七娘搖搖頭,硬是堅持着。
就在這時,嚎叫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人歡喜的聲音……
寧苑這邊,杜九娘觑了眼仍在談笑風生的程老太太和淩太太,默了默,索性眼觀鼻鼻觀心地靜坐不動了。
方才程世子和她兵分兩路,前者直接去救人,她則負責來寧苑将此事告知淩太太她們。
誰知她講了實話後,人家壓根不信。
“九娘說的可是竹林裏捉到的那人?先前有下人來請示過了,是我同意了的。”淩太太面露冷笑,方才的随和神色全然不見,“竟然有人敢冒充靖國公府的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些!”
程老太太也說:“大郎他不是在京城嗎?又怎會在此處。咱們這樣的高門大戶,不時地有人來亂攀親戚,當真是再正常不過,随意給些好處打發了便是。但大郎是何種身份?竟也有那糊塗之人敢随意冒充,這是斷斷忍不得的。”
“可程世子說,淩世子或許當真也過來了。”杜九娘将程世子的說法委婉轉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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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太聽後略有遲疑,淩太太卻不以為然,“侄兒他性子溫和綿軟,凡事都想個‘可能’。習慣使然罷了。”
程老太太笑容滞了下,慢慢拿起茶盞來飲了一口。
杜九娘見把程世子搬出來人都不信,就也閉口不再言語。
叮當聲亂響起來,似是在狂笑一般:親,信任度太低,信任度太低,要不要刷一刷?可以給親個折扣喲!
杜九娘不搭理它,點開面板狠戳了幾下。
那響聲叽叽哇哇一陣後剛剛消停下來,寧苑外卻是有嘈雜的嚷嚷聲傳來,由遠及近,朝着這邊漸漸靠攏,像是有不少人的樣子。
海棠本是去別的院子做事了,在院門外遠遠瞧見那些人,一向沉穩的她也不由得腳步有些慌亂。
跑進屋後環顧四周,屋中已無杜大太太和別家太太們的身影,海棠松了口氣,對着杜老太太和程老太太她們行禮,為難地說道:“……院外來了許多人,頭先的那人氣勢洶洶,面色不善。”
她話音未落,一人散着頭發大跨着步子轉進屋中。
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不合身,顯然是臨時尋了穿上的。甩手行走間,衣袖下隐隐可見青腫。只是他動作毫無遲滞,顯然傷得頗輕。
一進屋瞧見程老太太和淩太太,他一下子撲到二人膝邊,帶了兩分哭腔說道:“外祖母、母親,他們着實欺人太甚!”說着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程老太太與淩太太乍一見個披頭散發的人撲了過來,唬了一跳。再聽那聲音,确實是自家孩子無疑,就也愣了。
“我的兒!你怎地成了這副樣子!”淩太太摸着淩世子濕漉漉的發,攬着他哽咽說道:“說!是誰欺負你了!”
卻也再不提他應當在京城這一茬。
杜老太太見這淩世子果然是被自家人打了,忙試圖提醒淩太太,勉強着笑道:“淩世子不是應當在京城……”
“我兒見多識廣,向來喜歡四處游歷,此刻到了貴府自是再正常不過。”淩太太冷了聲音說着,又對淩世子柔和說道:“說,是誰欺負了你,娘給你做主!”
他不時的撓一撓手背,間或打着噴嚏,憤恨地看向杜九娘這邊。
杜九娘挺胸擡頭看着他,正準備被他說一頓時,他卻目光一轉,看向了門外。
這時程世子和杜七娘、芍藥她們也已經趕了過來。
杜七娘看上去鎮定自若,只是她偷偷地不停抓撓手背的動作,顯露出她此時極為慌亂。反倒是芍藥,神情動作與平時無二。
程世子一進門就問詢地看向杜九娘,見杜九娘搖搖頭,他松了口氣,自去杜老太太身邊立着。
“孽障!跪下!”
不等程老太太和淩太太開口,杜老太太已經厲聲喝道。
芍藥噗通跪下了,神色卻極為坦然。杜七娘兀自站着不動,貝齒輕輕咬着嘴唇,手中抓撓的動作卻越來越快。
杜九娘看着芍藥頭上頂着的血條,暗暗調出面板。
芍藥也被杜七娘收買了,是她始料未及的。若不是先前流言散播開來後,芍藥也有了血條,她斷不會想到這一層來。
“說!你們這些個不長眼的東西,憑什麽害我孩兒!”淩太太将方才溫和的樣子完全收起。此時的她目光銳利宛若鷹目,冰冷地掃過身前幾人。
杜七娘和芍藥正要開口,卻被個脆生生的聲音搶了先。
“九娘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淩太太。”杜九娘在一旁說着,将全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淩太太淡淡掃了她一眼,不出聲。
杜九娘看了看近在身邊的程老太太,手指微彈,丢了點“蠱惑”粉末過去……
程老太太神色一松,說道:“你且說說看。”
“若是靖國公府中進了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淩太太會如何處置呢?”
“我們國公府是什麽地方,怎由得閑雜人等胡亂闖入!”
“我沒去過國公府,不曉得裏面守得有多嚴。只是有一個道理,我卻還是知道的。”
不顧程世子一再用眼神示意,杜九娘挺胸擡頭走到屋子中央,铿锵說道:“府裏頭住的是主人、招待的是客人。若是客人,咱們自然歡歡喜喜将人迎了進來,悉心招待着。可若是不知身份的陌生人……那當真對不住了。誰知一個陌生人偷偷摸摸來到家中所為何事?定然不會是好事,不然怎麽不堂堂正正從大門進?遇到這樣的情形,尋常人家許是打一頓轟出去罷了,”她掃了眼淩世子,說道:“若是不小心碰到兇惡的人家,別說是打幾下了,說句難聽的,被打得更重的,也有。不是嗎?”
杜老太太面色一變,正要呵斥住杜九娘,卻被淩世子給打斷了。
“這話說得好笑,”淩世子一雙眼睛在杜九娘身上不懷好意地睃着,“九妹妹這意思,難不成是我只是挨了打,沒有殘、沒有死,還得感激你們了?”
“我并沒有那麽說,”杜九娘說道:“只是講這個道理罷了。女孩兒們看到有個陌生人在那邊如此行狀,難免驚慌失措,若有失禮的地方,還望海涵。”
“說得輕松。我孩兒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你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想糊弄過去?沒有這樣的道理!”
“不得無禮!”程老太太對淩太太說道:“九娘不過是實實在在講道理罷了,半句虛的都沒。”她又轉向了淩世子,“倒是你,你自己不正正經經走進來,反倒想怪起旁人來了!”
“母親!您怎麽幫着外人!大郎可是您親外孫!”
程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對淩太太說道:“你非要我當着杜家人的面,告訴你怎麽好好教兒子是嗎?”
她轉向杜老太太,誠懇說道:“出了這種事情,實在是抱歉。”
杜老太太沒料到程老太太這樣好說話,松了口氣道:“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我們不對……”
淩太太也顧不上“罪魁禍首”杜七娘她們了,轉而冷冷地看着杜九娘,目光如刀如劍。
……
見淩太太卻明顯非常不高興,而且這不高興還是沖着自己來的,杜九娘這便松了口氣。
先前程世子喚那猥瑣男“表兄”的時候,她就知曉那人定是靖國公府的世子爺了——試問程世子這麽個整天把“身份”挂在嘴邊的,有誰能讓他這樣盡心盡力去幫忙?
想到自己那“議親”任務亮起來的時機,杜九娘再想起那淩世子,就不由得有些心裏犯堵。
若“議親”任務亮起來是因為淩太太有意結親、系統真要讓她嫁給這猥瑣男,她可當真有些別扭。
看看議親任務上并沒明說必須嫁給誰,杜九娘便決定想個法子提前攪黃了和淩世子議親的可能。
——先前好似是杜七娘和芍藥惹惱了淩太太,但是她故意沒讓杜七娘和芍藥辯解,而是親自出面說了那樣一番拉仇恨的話,便成功地将淩太太的厭惡都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畢竟若不是她插上這麽一道、還有程老太太“疼愛”她所以偏幫她,事情不可能扭轉成這個局面。
故而如今的情形是,杜老太太惱了杜七娘和芍藥惹出事來,但淩太太和淩世子卻覺得是杜九娘無理還要鬧三分、是杜九娘非要把杜家的行徑給說成是正常的,因此母子倆現在最為厭惡的反而是杜九娘。
但杜九娘不在乎。
他們倆要讨厭她就讨厭她去罷。
不管怎麽說,這回靖國公府的人可是不會讓她進淩家的門了,這便極好!
淩太太雖寵愛兒子,卻明顯深知自己兒子的德性,當即将他綁在了身邊、緊盯着他不準他跑出自己的視線。
程世子正和杜九娘道別,淩世子湊了過來。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半時辰,他身上的癢癢粉已經失去了效果。
他一直默默地上下打量着杜九娘,直到程世子與她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才笑了。
“小丫頭挺有能耐。我都多少年沒見過能把我母親氣成這樣的人了。”
杜九娘沒料到他這麽說,幹笑了下說道:“過獎,過獎。”
他的目光實在太有穿透力,好似人的衣裳形同虛設一般。而且他的笑容太過于詭異,怎麽看怎麽透着一股子放蕩的味道。
杜九娘就也懶得同他再多說一個字兒,說完轉身走了。
系統不樂意了,抛出五光十色的大字:親,暗算系統君是不的喲!
杜九娘疑惑:我有暗算你嗎?
——明明有!方才不就是在暗算系統君麽!議親什麽的……親你不誠實喲!
杜九娘恍然大悟:喔!我剛剛是在明着算計你,所以沒想到你說的是那個。
——……親,人家好傷心……
晚上,杜九娘在屋中拆信。
信封上空白一片。拿出信箋,抖開,上面也只有飄逸隽秀的兩個大字:“祝好”。
杜九娘笑笑,心知這就是莊肅郎對她的生日祝福了。她将信擱在了盒子中收好,這才睡下。
這些日子裏,她倒是沒有斷了和莊肅郎的聯系。
其實是莊肅郎先聯系她的。
他每到一處新地方,都沒忘記給她來信。信是送到無垢和尚那兒的,然後由他交給林媽媽或者風兒沙兒。
說起莊肅郎的信,着實不尋常。
不寫收信之人的名字、不寫寫信之人的字號,信中一沒有問候言語二沒有來往時客套之話,只寥寥數筆談及他去的某處景色極好的地方,或者是生活中聽到的某件趣聞。
杜九娘初時收到了後只覺得莫名其妙。若不是他那俊逸的字體她早已看熟,她斷然會認為這信是送錯了的。
如此幾封下來,她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這信若是沒送到她的手中,被旁人給截斷了,也沒法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就算是在她這邊不小心被人給偷了、拿了,也沒什麽可讓人拿捏得住的。
倒是讓她沒了後顧之憂。
杜九娘明了後,初時也只收信不回信。
她整天在宅門中待着,可不像他,沿途之中有許多新鮮事可以分享。雖說她可以避開自己的筆跡、換種字跡來寫,只要不寫雙方姓名并不會被人發現,卻到底沒什麽趣事可寫,就也作罷。
直到後來他在信中夾了一片可以當做書簽的自制幹樹葉,杜九娘方才有了主意。
女孩子們閑來無事的時候,會用花瓣做成書簽,日子久了,杜九娘多少也攢了一些出來。
自那天起,往後莊肅郎再來信,她就在空信封裏夾片花瓣給他當做回信。
一來二去地,時間就也慢慢過去。
冬去春來,漸漸地,萬物複蘇,春暖花開。
這半年的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情。不過大家最津津樂道的,還是京中偶爾傳來的新鮮事。
莊肅郎考中了,莊肅郎被點成探花郎了,莊肅郎進了翰林院了……
對于他,杜府衆人始終諱莫如深,故而點到即止。
先前靖國公府雖然和杜府好似鬧了些矛盾,但是一來靖國公府理虧在先,二來淩世子傷得其實很輕,故而沒多久,倒也言和了。
只是杜九娘這個名字,一直為淩太太所不喜,不準旁人在府裏提她。
反觀淩世子,由于大家時時關注着兩家的關系變化,故而他這半年多裏倒是被杜府人提及最多次的。
說起他的生活,那真是跌宕起伏風生水起。
起初是有青樓女子公然去國公府鬧事,說自己與淩世子情比金堅非卿不嫁。又有旁的頭牌緊接着去了,說明明和淩世子情比金堅的是她而非前一個。
國公府還沒來得及行動,倆女子先打起來了。國公府後知後覺地行動了……
鬧哄哄一天後,那兩名青樓女子便銷聲匿跡了。
沒過多久,先是傳來淩世子被母親逼着成親、他全力反對之事。而後便是靖國公府全體上下給他壓力,他不得不接受了成親這個“任務”。
只是當國公府衆人松了口氣時,淩世子卻突然爆料說他愛慕某個女子已久,非她不娶。
淩太太一聽那女子的名字,當即昏了過去。國公爺見狀,吹胡子瞪眼半晌說不出話來。
任由靖國公府亂成一團,淩世子始終不松口。
于是這猥瑣的浪蕩子,最終成了女孩兒們口中的“情聖”級人物。就連先前的青樓女子,也成了他追求愛情自由的一段小插曲。
“世上若是有情癡,必然是淩世子那般的人物……”
“若是誰能嫁給淩世子,那可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杜九娘知曉他是個什麽性子的,故而聽到旁人提及他時掩不住的仰慕之情,杜九娘只覺得啼笑皆非。
她算是知道什麽叫盲目崇拜了。
再後來,淩世子那事愈演愈烈的時候,忠武伯去了京城後又回來了。
只一夜的功夫,杜九娘驚異地發現,杜老太太和杜大太太和忠武伯……怎麽看着她時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奇怪?
“母親,您這樣看着我,可是有什麽事情?”
杜大太太眼神迷茫地看着她,似是透過她在看旁的什麽一般,語氣極其地柔和:“沒,沒有。你去歇着吧。”
“父親,您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同我講嗎?”
“你也大了,往後你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你且陪我再下盤棋吧。”
“祖母,……”
……
杜九娘莫名其妙了兩天後,系統君默默爬過:親,你真的不知道緣由嗎?
杜九娘:?
系統君:那、那緋聞的女主角,就是親、你啊!
杜九娘:什麽女主角?緋聞?……哦,關于淩世子的?
系統君默默發了個‘點頭’的表情,又飛快地溜走了。
望着空中留下的點點亮光,後知後覺的杜九娘怔了下,體會到它意思的瞬間,徹底淩亂了。
神馬?難道衆人口中,讓淩世子和家裏人鬧翻、讓淩世子堅決要和他媽對着幹的小言女主,竟然是她?
那猥瑣男到底想做什麽!
就算他想報複她……
也不能來這招的好伐?!
這節奏不對啊!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女主上一章為什麽那麽做,妹紙們能夠明白了吧~~~【這是慢了許多拍的解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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