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友人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杜九娘正幫林太太整理藥材。倆人一對視,都笑了。

不過一天而已,淩家的态度怎就如此堅決了?

還不是為了錢!

淩老太太和靖國公觊觎杜九娘的田産鋪子已久,本以為她人在林家,趕緊和離的話就能私吞了她的財物。結果那些人在她院子裏翻了一天,卻發現她早已将自己值錢東西轉移帶走。

愛財如靖國公和淩老太太,能不暴躁嗎?

其實杜九娘當真“冤枉”了靖國公母子倆。

雖說錢財也是原因之一,卻只占了一半的分量。還一個重要的理由是杜九娘沒有料到的。

想當初她在淩家的時候,諸多侍妾十分和諧,友愛共處。

可杜九娘要和離的消息一傳出去,大家就都不對勁了。

僅僅一天的功夫,就發生了兩個姨娘因為一塊布吵起來、三個通房由于一盒胭脂掐架、四個侍妾為了争奪晚上的過夜權而大打出手的惡劣事件。

這還只是動靜鬧大了的,其他那些個明嘲暗諷、指桑罵槐事件更是不計其數。

當家主母不在了,丫鬟婆子事無巨細都只得向如今在府裏當家的淩老太太彙報。

偏偏國公爺院子裏不斷有新消息傳出來,老人家煩不勝煩,連好好考慮側夫人腹中孩子到底要不要的心情都沒了,急急讓人将國公爺叫了過來,命令他速速趕走大半的侍妾。

“你若還想讓這國公府支撐下去,首先就要後院安寧!後院不寧,你如何用心外面的事情!”

靖國公一向對自己的魅力值很有信心,故而覺得淩老太太是小題大做。

不就是些侍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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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往院子裏一站,她們還不得一個個地乖乖排好了隊等他輪番寵愛?

直到回了院子,他才知道淩老太太所言非虛。

在女人堆裏勸架,根本不是人做的事情。

可是這些美人兒各個都是他的心頭肉,舍了哪個他都不願意。

望着明争暗鬥的侍妾們,靖國公抹了一把辛酸淚,仰天長嘆:大家到底還能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于是他暗下決心,不管用什麽手段,杜九娘這個正妻,必須得想辦法弄回來。

可任憑淩家人送去言辭如何懇切的信件,林家也始終淡定如初,堅定了信念死活不松口。

淩老太太熬不住了,遣了人來問林家要人。

結果林太太平平淡淡一句“許久未見外甥女兒了,要留她多住幾日”就将人給打發了,來人連杜九娘的影子都沒見到。

幾次三番後,淩老太太竟是親自來了林家,端着架子指名點姓說要讓杜九娘來伺候。

林老太爺撚着胡須一臉痛心地說道:“九娘最近染了風寒,需得在府裏調養幾日。不過既然您老那麽急着要見她,老夫便叫她一叫。”作勢喚來丫鬟,說去請表姑娘。

淩老太太一聽是風寒,悚然一驚,生怕被傳染了後自己這身子骨扛不住,連道:“不用不用,既然她病了,就好生養着。”立刻起身告辭。

馬車行到半路,才忽覺許是被人騙了,卻也不想回頭去尋——萬一是真的呢?被傳染了風寒可不是小事!

一來二去地,林家依然不動如鐘,淩家漸漸慌了。

這一天,就連靖國公都親自到了林家來。

林公子和林姑娘得知消息後,立刻趕來穩住杜九娘,生怕她會忍不住露面去和他吵架。

“妹妹莫怕。你好生在府裏待着,他們便不能拿你怎麽樣。”

“他們就算想怎麽樣,本姑娘也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林姑娘在一旁撸起了袖子,作狠毒狀,憤憤說道:“靖國公府已經大不如前,再怎樣橫行霸道,也不敢硬闖林家。姐姐只管安心待在這裏,他們一日不同意和離,咱們就一日不放你出門!”

杜九娘被林姑娘那模樣逗笑了,說道:“好好好,我就在府裏安心待着,等你幫我将事情搞定了再出門去。”

“這就對了!”林姑娘自得地道。

她生怕杜九娘只是說說而已,臨走前又特意叮囑了句:“我瞧着那些人不妥當,你可千萬不要出門。萬一被他們給擄走了,我們可不好将你搶回來。”

杜九娘忙連聲答應着将她推出門去,“你說的我可都記住了,你就忙自己的去吧。”

待到再次獨自一人時,她又默默點開面板,繼續無意識地來回戳着。

沒有新任務。

沒有聲響。

沒有……任何動靜。

她關上面板,略微焦躁地來回走了兩圈,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脫離淩家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系統現在不認同,她也要堅持下去。

慢慢來,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天晌午,周四娘來尋杜九娘,說是院子後頭的花開了,想摘上幾朵來插到瓶子裏,讓杜九娘陪她一起去。

她說的那片小花圃,杜九娘是知道的。

那裏本是偏門旁的一塊空地,林太太看它空着可惜,就沒事時随意撒了各種花種子進去,幾個月後,就開了許多的花,姹紫嫣紅。雖說比不上林老太爺自己花費大力氣照料的那幾個苗圃,卻也極其惹眼。

如此年複一年,這花圃就也生機勃□來。

但凡在林府住着的時候,杜九娘每日都會去那邊看看,偶爾也會摘幾朵。

此時見周四娘邀她同去,杜九娘便道了聲“好”,又問:“要不要叫上妹妹?”

周四娘笑道:“不用了罷。她每日裏纏着你,我都和你說不上一句話。難得我們有獨處的時間,可別叫他人給攙和了。”

杜九娘就也作罷。

兩人遣走丫鬟,拎了小花籃去往那邊。

杜九娘正眯着眼邊走邊享受着和煦的陽光,就聽周四娘忽然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幸運。”

想到自己被系統丢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杜九娘哂然笑道:“有嗎?”

“當然是了。你生來就是伯府家的嫡出姑娘,林家的表姑娘。外祖父、母親喜歡你,妹妹喜歡你,夫君喜歡你,一家人,全都喜歡你。就連……”周四娘頓了頓,“就連淩家人也舍不得你。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

杜九娘張了張口,最終輕聲說道:“是麽。”

一抹豔黃跳入眼中,花圃已近在眼前。

杜九娘揚起笑來,拉了周四娘,說道:“你看今年的菊花開得特別好,可見是專為迎接你的。”

周四娘甩開她的手,說道:“你怎知是歡迎我的?或許是歡迎你的也未可知。”

杜九娘察覺出不對,上下打量着她道:“你這是怎麽了?”

周四娘随手扯下一朵菊花,遞到杜九娘面前,問道:“你覺得這菊花可漂亮?”

杜九娘抿了抿唇,不說話。

“你應該是覺得它很漂亮吧?在你的眼中,有什麽是不漂亮的呢?桃花,杏花,梨花,什麽花都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我不同。我單單喜歡蘭花。”她盯着院牆上方,淺淺笑着,“你可知蘭花的好處?孤傲,幽香,看上去極其的冷,卻透着凜冽的香,讓人無法忽視。”

“我這輩子,最愛的便是蘭花。”她目光灼灼地回過眼,說道:“九娘,如果有這樣一個男子,如蘭般沁人心脾,你說,我該如何忘得掉他?”

杜九娘一愣,問道:“你什麽意思?”後又惱怒起來,“你這樣說,置表哥于何地!”

“嫁給他不是我的錯!明明是你!是你安排了這門親事!”

周四娘雙手用力一把扯爛那朵菊花,将碎末盡數砸到杜九娘臉上。

見杜九娘臉上沾染了許許多多的黃色渣滓,她呵呵笑了,“你先是安排了這門親事,讓我沒了機會,如今又開始鬧和離……你為的是什麽,我一清二楚!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你說親事是我故意安排的?你說……我和離是為了旁的事情?”

不可置信地看着暴怒的周四娘,杜九娘靜靜地抹去臉上的菊花殘瓣,“你當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做事情一向自私自利,對我無益之事,我壓根不屑去理。”

望着地上殘落的菊瓣,她笑了,“雖說孤傲幽香極好,但清雅高潔卻半分也不輸他。不過……後者再美,你已是配不上了。而前者,應當是壓根不會理你的罷!”

周四娘恨極,揚手就要打過來。

杜九娘一把抓住她手腕,猛力往旁邊一甩,将她扯了個踉跄。

周四娘剛剛穩住身形,兩人正冷冷對峙,突然,花圃邊的偏門“吱嘎”一聲被人拉開,有三人放輕腳步進入府內。

杜九娘沒想到偏門竟然沒落鎖,見到三人的一瞬,電光石火間她竟是有些悟了,便突然發力将周四娘猛地一推。待她踉跄着後退之時,杜九娘忙拎起裙子快速朝裏面跑去。

“快追!若是追不上,你們可就是要被靖國公打死的!”周四娘低聲喝道。

三個剛進來的婆子一身短衫打扮,手腳粗壯力氣十足,見狀忙大跨着步子朝杜九娘追去。

杜九娘邊高聲喊着“救命”,邊急急戳開面板,選中一個技能,毫不猶豫地朝後丢去。

卻……失敗了。

而她的叫聲,也消失在空曠無人的偏院內,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毫不氣餒,喊聲不停腳步不停,又丢了幾顆藥過去,卻依然沒有效果。

聽着身後粗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杜九娘只得拼了命地朝月門跑去。平日裏輕巧漂亮的绫羅裙衫,總是擋着她的步子讓她無法肆意放開,如荊棘般惹人厭,而那繡花鞋底,也是輕軟得過了分,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青石板上零星散落的石子的形狀,硌得生疼。

雖說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眼看着離月門還有七八尺距離的時候,她還是被那三個婆子追了上來,圍成一圈堵在了中央。

杜九娘氣喘籲籲,用袖子拭去額上的汗珠,說道:“你們裝作沒看見我,我給你們每人三十兩銀子。”

“太太,不是銀子的問題,是國公爺下了死命令讓奴婢帶您回去。”一人為難說道。

另一人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奴婢的老子娘,還有兩個孩子都在國公爺手裏。求太太不要為難奴婢了。”

第三人用胳膊撞撞她,揚聲道:“說甚麽吶!”又陪了笑臉,“太太您還是回去吧。國公爺和老太太都說了,只要您回去,前些日子的事情就當作沒發生過。”

杜九娘還在扶腰粗粗喘息着,婆子們卻不敢耽擱,邊說着“對不住”邊架着她往外走,任杜九娘掐、打、踢,絲毫不為之所動。

周四娘冷冷地看着這一切。

當杜九娘經過身邊時,她神色平靜地将偏門的鑰匙丢到門旁的草叢中,說道:“你偷了鑰匙悄悄回淩家,當真是辜負了我們一家的期望,你對得起誰?”忽又笑了,“不過,對不對得起,都不重要了。國公爺答應過我,再不會讓你同林家人見面。”

杜九娘極輕蔑地哼了聲,“你以為你的計策萬無一失?果然是溫室裏長大的花兒,以為使些小伎倆就能成事。你,還太嫩了些!”

兩人共處的昔日點滴浮現在腦海中,杜九娘自嘲地搖搖頭,輕笑着說道:“這個世上,我虧欠的人甚多。可有一個人,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到頭來……”

她嗤了聲,頓了頓,朝着身邊的三個婆子怒聲呵斥:“你們大膽!誰允許你們這樣待我的?我自會用兩只腳行路,怎還需要你們攙着?”

她積威已久,三人到底還是怕她,聞言不由得一起停了步子。

遲疑片刻,為首的婆子終是點了點頭,其他兩人就将她松了開來。

杜九娘整整衣衫,穩步朝外行去。

周四娘暢快說道:“後會無期。”

杜九娘“呵”了聲,說道:“後會必然有期。但……”她頓了頓,緩緩說出四字:“……恩、斷、義、絕。”

杜九娘鬧和離的時候,莊肅郎正在外地辦差。

這日,他正在書桌前翻看一本卷宗,有小厮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連聲說着自己有要事禀報。

莊肅郎早已吩咐過,處理公務時任何私事都要延後,閑雜人等不得打擾。

此時他便很随意地朝身邊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就将小厮拎了起來。

眼看自己就要被随手丢出去,小厮忙高聲喊道:“大人!大人!消息!畫上那個姑娘!不不,太太!”

莊肅郎手裏握着的那本卷宗瞬間被捏出了折痕。

他頭也不擡,簡短丢下兩字:“快說。”

小厮哀嘆着為什麽運氣那麽差、怎麽就抽簽輸了,重新落地後趕緊麻利地噗通跪下,期期艾艾将杜九娘鬧和離的事情東一塊西一塊地給講了。

莊肅郎将消息拼湊起來後,案卷上的字便再也入不得他的眼。

片刻後,他索性将案卷一丢,繞過書案朝門外行去。

剛走了沒幾步,另一個小厮匆匆趕來,使勁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十分艱難說道:“大人,最新、新消息,那位太太,又被國公府捉回去了。”

莊肅郎立在那裏,不動如山。

後來的小厮慌了,說道:“本來應該是好好的,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莊肅郎靜默半晌,最終低聲說道:“林家人待她極好。唯一的疏漏……應當是那個周家的人吧?”

他側首看向那侍衛。

此人正是當時在程家時幫他趕車的車夫。

莊肅郎并未讓太多人知曉他一直在關注杜九娘,知道這一點的,惟有屋中三人。故而杜九娘的消息雖時有傳來,卻并不詳盡,只是夾雜在極多的信息之中、偶有一兩句提到罷了。

侍衛說道:“應當是那周四娘無疑。當初在程家時,她就能搭上淩老太太與之合作陷害杜九姑娘,想來這次再做,應當更為得心應手。”

莊肅郎靜靜聽着,細思半晌。

到最後,他竟轉回身去,一撩袍子,又端坐到桌案前,認真看卷宗了。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其中一個鬥着膽子問道:“大人,您不急着回去?”

莊肅郎也不說話,只食指輕叩着桌案,淡淡地掃視了他們一眼。

三個人齊齊神色一凜,故作淡定地退出屋去,又急急地從外面關上了門。

待到人都走盡,莊肅郎方才将手中案卷猛地拍到桌上。

回去?

那女人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

她不僅能跑出淩家一次,只要她樂意,還能想辦法跑出去第二次、第三次……哪裏需要他去多管?

和離這樣大的事情,她都半點不肯說與他聽,就這樣信不過他?

亦或是……就算和離,她也未曾想過與他……

他煩躁地一拳砸在桌上。

這樣任性的女人,管她作甚?!

她會怎麽樣,他可是半點也不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就算是系統那坑貨沒法幫忙了,九娘肯定還會想到辦法救自己的~

謝謝 女王t 投的雷~ !~~麽麽噠~~╭(╯3╰)╮

今天更得有些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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