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方勵跟着蘇淼後面,往家裏打了一個電話。

蘇淼自己有一輛傻萌傻萌的黑色方塊車,從正面看上去活像是一個正直刻板的人臉,正以一種橫眼看着前方,尤其是在車燈亮起的時候,就像是裝了倆燈泡的傻狗。

蘇淼特別沒創意的帶着他們進了一家kfc,随後打發方勵去排隊買飯,自己和蘇尚則是找了一個比較靠窗戶的二層坐下了。

“姐姐,你知道常語嗎?”蘇尚把書包拆下,連着方勵的一起放在了一邊空置着的靠椅上,随後看着在他面前擺弄手機的蘇淼說。

蘇淼楞了一下,随後仔細想了想,“有點印象,好像陳家的那個管家有個孫子是叫常語,怎麽突然問他了?”

“沒事。”蘇尚笑了一下。

蘇淼輕輕的哼了一聲,随後又刷新了一下微博,沒有發現什麽比較好笑的東西,這才頗帶遺憾的放下了手機。

一頓飯吃完之後,也足夠蘇尚理清楚了先前那個有疑點東西。

少年蘇尚在上個月月初将情書寫好了之後,其實并沒有打算給出去。

他大概也明白,以他當時并不算好的外貌,加上他自己自卑內向的性格和他的家事,不論從哪一方面,都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和陳銳衍這樣的人站在一起。

而這個時候,他的同桌,也就是常語——将他的那封信偷出去,随後交給了陳銳衍。

蘇尚轉了一下手中的簽字筆,将視線挪到了窗外。

常語作為陳家管家的孫子,大概對于陳銳衍也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也同樣礙于自己的家室從未想過這些,而這個時候,蘇尚的出現,大概就是為了常語自己想要平衡一下他自己心中那奇怪、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蘇尚的出現,正好撫平了常語心裏對于自己的自卑,也就是這樣,他先前才會在被方勵抓住的時候,在病房裏面說出那樣的一句話。

蘇尚無奈的嘆一口氣,看了一下時間,發覺已經十點半了,這才又在燈光下看了看他正在做的作業,繼續開始奮筆疾書。

既然上天讓他重新活過來,于情于理,他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出自己的一份精彩,讓他姐姐的在天之靈看着也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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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放學,無論蘇尚怎麽說,方勵都死活不同意他自己一個人回家的意見,振振有理的說是蘇淼命令他要跟着蘇尚的。

“你跟我在一起并沒有什麽用。”蘇尚背着書包站在校門口,試圖和死抱着他的方勵講道理,“如果再遇到有人圍着,有你在,我還不方便施展。”

“施展個什麽玩意兒啊!”方勵不管,“上次找你的就四個,萬一這次來了十個呢!”

“我不管,”方勵淚目看着蘇尚,“昨晚上我快被淼淼姐扒了一層皮了,你就讓我跟着吧,阿尚。”

蘇尚沉默了一會兒,才嘆道,“我要去見常語,你跟着我一起不太好的。”

“你找那孫子幹嘛!”方勵頓時站起身,氣的橫眉豎眼。

蘇尚微笑,“我只是想問他一些事情而已。”

“……我跟你一起,我就在外面站着,不進去。”方勵再接再厲,“萬一常語招人埋伏你,我跟你一起進去,好歹還能幫你分擔一半呢!”

“一半打你一半我打嗎?”蘇尚歪頭想到一個前兩天給蘇淼笑到了床底下的笑話,随後道:“你如果想來的話就跟着吧,不過要注意一點。”

方勵:“……我覺得你剛才那句話有點不對。”

蘇尚扭臉在手機上面敲下他要去的那家酒店的名字,随後跟着地圖轉身慢慢走,“并沒有什麽不對的。”

酒店還是那家酒店,也就是上一次那個少年蘇尚離世前最後一晚上在的地方。

常語在那裏大概是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應該是這裏的常客,熟練的點了幾個菜色之後就埋頭坐在那裏不知道在做什麽,蘇尚和方勵進來的時候,常語正面帶微笑,臉頰泛紅的看着手機,就像是一個戀愛中的人一樣。

“我怎麽覺得這人有點不對勁?”方勵湊近蘇尚耳邊說了一句,随後摸了摸兜裏的□□,這才壯了點膽子。

這家酒店在這附近算得上是高檔的一家了——至少在方勵和蘇尚這樣的學生之間,像是這樣一頓飯消費幾百上千的地方,絕對是帶着仰望以及複雜的心态避讓着走的。

蘇尚走到常語面前的時候,常語才察覺他們兩個到了,又在手機上面打了幾個字之後才擡起了頭,有些忐忑,面上還有着尚未消下去的笑意,“你們坐吧……”

蘇尚依言落座,按照宮廷禮儀接待那些外國使臣時的動作将一切布置好了之後,才聽到常語說道:“你找我來這裏,有什麽事?”

蘇尚擡頭,抿唇微笑了一下,“我只是要你一句道歉而已。”

“道歉?”常語楞了一下,随後扯了一下嘴角,“之前在醫院不是說過了?你這次就要來羞辱我的?”

“你心裏明白,我們所說的,并不是同一件事。”蘇尚面容溫和,就像是面對了一個孩子一樣,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方勵,将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防止他等會爆炸,這才說道,“我只是想請問你,一個月之前,你讓那四個混混将我帶到酒店,又放出那樣的一段視頻,為的是什麽。”

常語手中正在切牛排的刀子突然失手落在了盤子上面,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過了一會兒,常語才惶然的擡起了頭,嘴唇有些哆嗦道:“你、你想起來了?”

蘇尚微微仰起下巴,表明同意,這個動作由他做起來,沒有少年那種故意作出的姿态,反而多了一絲自然天成的感覺,“我很不明白,你喜歡你的少爺,為何一定要牽扯到我,從我這裏找突破口。”

常語垂着頭,看着盤子裏面擺盤精致的牛排,卻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

“你和我做了三年的同桌,應該算是了解。”蘇尚唇角的笑意微微收起,“以我先前的性格,在那張情書被貼到校門口公布了之後,尚且還能維持住自己不會崩潰去上課,而你半個月之後做出的事情,卻足矣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并沒有要對你做什麽的意思,常語。”蘇尚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開口說出了面前人的名字,“我說了,只想要你的一聲對不起。”

常語低着頭,面前是他的那一份牛排,此刻正有些水珠緩緩掉落在上面,“我不是……不對,”

常語擡起頭,臉上還有眼淚滑下來,“我知道我做的不對,蘇尚,我喜歡了陳銳衍九年,從我被爺爺帶到陳家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

“我跟你做了三年同桌是不假,你每天都跟我說陳銳衍怎麽樣怎麽樣,我心裏聽着又開心又覺得你很讨厭,直到你寫那封情書……我就想,我要是把那封情書交給少爺,說不定以後他就會煩你了,”常語笑了一下,然後又說:“可他連看都沒看就給扔了,我就把它貼到外面……我妒忌你做出了我一直想而不敢做的事情……”

“後來少爺突然說起你,還問你是不是叫蘇尚……又長什麽樣子。”常語雙手抓住了餐桌上的布,“我很嫉妒你。”

“所以你就做出了那樣的事情?”蘇尚皺着眉摸了一下胸口,悶疼的難受,“我被你叫的那些人毆打了一整個小時,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之後,他們把我的衣服全都脫了,又拍了很多照片威脅我以後每天都要給他們錢,這些,你大概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常語舔了舔嘴巴,“我只是讓他們教訓教訓你。”

蘇尚手裏一直抓着方勵的左手把他壓在凳子上,不讓他亂動,卻沒有注意到方勵右手已經握住了當作擺設的紅酒,朝着常語臉上扔了過去。

濃稠的紅酒順着常語黑色的短發落了滿身都是,一邊的服務員見狀慌忙的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兩句之後就挂斷了。

常語低着頭坐在凳子上,用手扒拉了一下滿頭濕淋淋的頭發,直視着蘇尚的雙眼,“對不起。”

“我知道我做的都不對,可我忍不住。”常語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如果不是你,換成任何一個人,我大概也都會這麽做。我從來沒想過把你……逼死。”

蘇尚這才從座位上站起來,感受着心中突然出現的一抹暢快的感覺,恍惚覺得,大概那個少年蘇尚執着的,其實并不是陳銳衍這個人,而僅僅是因為喜歡陳銳衍,就被這麽多人不喜歡。

蘇尚不再說話,把一邊一字不發的方勵從凳子上拽了起來,随後弄好自己的書包,這才道:“咱們走吧。”

“這麽就完了?”方勵明顯不甘心,臉上都是發洩不出去的暴躁。

“走吧。”蘇尚扭頭往外走,在門口的時候被突然出現的一輛車擋住了腳步,皺着眉往旁邊退讓了一下,一邊的車門被打開,随後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從駕駛位走出,臉上有着玩味的笑容。

蘇尚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視線,繼續往他們來的路上往前走,也是因此,沒有看到後駕駛走下來的身上穿着黑色西裝,面容英俊,卻冷無表情的人。

走了一會兒之後,方勵才突然扯了扯蘇尚的袖子,小聲道:“阿尚,你沒認出來剛才那個男的是誰?”

“嗯?”蘇尚疑惑的看了一眼,随後想了一下,“你說的是誰?”

“……陳銳衍啊。”方勵面無表情,“就是剛才從那輛蘭博上頭下來的那個。”

“啊,不認識。”蘇尚道:“那個人就是陳銳衍?”

“對啊!”方勵大呼小叫,“你對他要死要活的,怎麽一扭臉就不認識了!”

“我失憶了。”蘇尚認真的說道,随後走了一段路,才糾結着,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過是一個長相油滑一些的富家公子,在我看來,并沒有什麽長處。”

方勵:“……”

這邊的蘇尚還在再接再厲,一只手撫摸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紅顏不過皮下骨,百年消磨終成沙。如今他長相如何英俊,待到數十年後,也不過是白發老叟,又有何可取之處?”

一邊的方勵沒聽清楚蘇尚神叨叨的話,卻聽明白了大概的意思,瞬間就以一種惶恐的不得了的表情捧着心口看蘇尚。

而這邊的蘇尚,卻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終于感覺到,一直壓在自己心中的那一抹郁氣,直到現在,才終于消散了。

于是他非常舒心的對着受到了驚吓的方勵露出了一個笑容,燦爛的露着小白牙,“天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方勵:“……”他決定今晚上回去要看鬼片兒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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