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蘇琮嘴角的肌肉緊繃，雙眼直直的看向蘇尚。

蘇尚沒有回避，只是扭頭看了看窗外，起身反手拉上了走廊的窗簾。

室內一下子陷入了昏暗之中，能夠看的清楚道路，卻又不能看明白對方的臉。

蘇尚沉默了一會兒，看着依舊坐在桌上，雙手放在口袋裏面的少年，單膝跪在了地上。

“蘇尚以一命換新君清明，若是皇上……”蘇尚垂頭，白皙的後頸露出了些許痕跡，蘇琮看着，卻越來越覺得自己難受。

他從課桌上站起來，直直的走到了蘇尚面前，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随後，雙膝彎曲，也跪在了蘇尚對面。

蘇尚拖着膝蓋後退了兩步，脊背彎的更甚。

蘇琮唇邊扯出了一個諷刺般的笑意，弧度漸漸加大，眼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你現在，一定要和我這樣？”

蘇尚不答。

“在位三十四年，朕平了西北叛亂，定了蠻荒異族。朕還了父皇一世疆土、萬裏河山……”蘇琮一句一句在這空蕩的教室內都顯得格外的響亮，“朕答應你的，全都一一做到，生怕陰曹地府再見之日你會不認朕。”

蘇琮伸出一只手，做了一個拉扯蘇尚袖子的舉動，抓住的一瞬間，沒等蘇尚掙脫，就一把緊緊地握住，随後他整個人都撲進了蘇尚懷中，一只手死死的勒住了蘇尚的腰，“子尚，你當真忍心抛棄我。”

蘇尚畏嘆一聲，被蘇琮的動作沖撞的向後倒了一下，腦後被一只手擋住，沒能碰到地上，卻也讓他的心像是被什麽小東西撩了一下，有些疼，卻又帶些說不上來的瘙癢。

“當日……”

“當日你存心尋死！”蘇琮的聲音故意壓低，陰恻恻的在蘇尚耳邊響起的時候，莫名的讓他覺得有些恐懼，“那兩劍全都避開了要害，你當日在大殿之上身中兩劍，卻一點都沒有自救，我不相信，朝中将領如此之多，會沒有一個出來救你的人。”

蘇尚抿唇，“我以為你不再信我了。”

倒不如以一死換取那一絲可能會出現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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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一說出口，蘇尚像是卸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擔，可随即，眼前就看到了蘇琮和敖別相似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出現了名為委屈又像是陰戾的表情，“分明是你不信我！”

蘇琮眼眶通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這副樣子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勾起了蘇尚心底對于那個七歲少年最柔軟的部分，只是他剛想說什麽，就又被一聲從門口踹門的聲音被打斷了。

“我草！蘇琮你他媽……”方勵一看蘇琮壓在蘇尚身上，一手緊緊抓着蘇尚的手，一手死死的扣住了蘇尚的脖頸，完全一副被鉗制住的樣子，當下就把書包一甩，扔到了地上，抄起一邊的凳子就砸了下去。

蘇尚一震，快速的用另一手摟住蘇琮的腰帶着他就地打了一個滾，翻到了另外一邊，方勵手裏的椅子砸到地上馬上分成了兩半，可見剛才的力道有多大。

方勵扔完了一個椅子之後還沒解氣，大概是因為沒有砸到，頓時憤怒席卷了全身，然後就抱起了第一排的桌子……沒擡起來。

方勵：“……”

蘇尚那邊護着蘇琮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檢查了一下蘇琮身上沒有被傷到的地方，一邊皺眉對着還在孜孜不倦想要把桌子擡起來的方勵道：“別費力氣了，第一排的桌子是釘在地上的。”

方勵看了一下那邊的兩個人狀态有點不對勁兒，看起來又不像是在打架，尤其是那個看起來就不太好相處的蘇琮此刻居然以一種……

卧槽他居然在癟嘴委屈！

方勵立馬炸了，也顧不得剛才想看是怎麽釘在地上的桌子，宣告主權一樣的‘噌噌噌’走到了蘇尚身邊拉住了他兄弟的手，“你怎麽搞的！”

蘇尚面上無奈，蘇琮神色更委屈，在面對蘇尚的時候，他大概總能找到一個最能讓他心軟的辦法。

蘇尚果然停了一下，道：“這位就是周末的時候爸爸帶我去的那家公司的合夥人，方勵，我們兩個還有些事情要談。”

方勵狐疑的看了看他們兩個，目光放在兩個人還握着的手上，頓時挑了一下眉，随後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蘇琮，這才像是突然悟了什麽一樣，用力拍了拍蘇尚的肩膀，撿起地上被他扔掉的書包拍了兩下，故作潇灑，“成，那也沒什麽事兒了，你倆繼續，繼續啊。”

蘇尚：“……”

蘇琮：“……”

方勵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門子的風，出門的時候特意‘嘿嘿’笑了兩聲，非常貼心的把門關上——還用了一張衛生紙夾住了門縫，不會讓門容易被風吹開。

“子尚哥……”蘇琮腳步挪了兩下，抓着蘇尚的手搖了搖。

蘇尚神色淡定，反手牽住了蘇琮的手腕，卻不經意的發現他手腕上的扣子已經不見了，此刻襯衫下面一道長長的凸起來的肉痕刺眼至極的在蘇琮胳膊上出現。

“怎麽回事？！”蘇尚本人對這種傷疤再熟悉不過，此刻他手腕上都還有兩條一模一樣，只是那深淺長度比起蘇琮手腕上的來說，只能是小巫見大巫。

蘇琮渾然不在意的翻了一下手腕，“小時候自己咬的。”

“你給我說清楚。”蘇尚神色嚴厲，用力一扯蘇琮的手腕，一下就抓住了他另外一只手。

同樣的傷疤再一次映入了蘇尚的眼簾。

“我教了你十年，就是讓你……”蘇尚牙關緊咬。

“那你要我如何。”蘇琮面無表情，可眼神閃爍難掩委屈，“我熬了三十年，總算把自己熬死，以為就要見到你了，醒過來卻又發現自己生到了現代。”

“你……”蘇尚簡直是要被逼得沒了脾氣，看着眼前的蘇琮，無奈的嘆氣，“敖別，你已經不小了。”

“嗯。”蘇琮挪動腳步，靠的和蘇尚離得更近了一些，“子尚哥哥，朕現在的年齡比你要大。”

蘇琮從自己口袋的皮夾裏面拿出了身份證件，随後指着上面道：“朕身體年齡比你要大上七天。”

蘇尚：“……”

打鈴的聲音恰好響起，蘇尚被鈴聲刺得皺了一下眉，随後才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蘇琮站在原地不動，咬着下唇就那麽欲言又止的看着蘇尚。

蘇尚頭疼，摸出手機打電話給蘇淼，交代了兩聲就挂掉了。

蘇琮這才松開了嘴巴，舔了舔下唇被他咬出來的月白色印子，親親熱熱的牽着蘇尚的手，說道：“阿尚，你跟我回家吧。”

“只是去做客而已。”蘇尚皺眉，看着路邊停着一輛很低調的黑色汽車。

蘇琮牽着蘇尚的手走到了後座，然後按起了前面的玻璃的開關，這才關上了車門，抱着蘇尚的一條胳膊不撒手。

蘇琮時不時的捏着蘇尚骨肉分明，卻柔軟的不得了的手掌，一會兒又捏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上比大小，十幾分鐘的路程往日來說總覺得枯燥乏味，可現在卻總覺得像是飛一樣的快。

他還沒有摸夠，就到家了。

蘇琮嘴角向下彎，非常不滿意的瞪視了一眼從前排下來的兩個黑衣保镖，看着兩人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的樣子才收回了視線，轉而打開了車門下車。

随後他一手拿着兩個書包，一手執意要牽着蘇尚的手，把人給迎下了車。

後面的兩個保镖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始終保持在三米左右的距離。

“阿尚，這裏是老宅，地方比不上皇宮，但是按照現代來說也不算是小了。”蘇琮努力伸手想握住蘇尚的手，可惜蘇尚顧及着現在有人不肯讓他碰到。

前世敖別就總愛在沒有人的時候牽着他的手，小的時候就算了，那孩子本就少有父母寵愛，可後來大了，他雖然嚴格教訓過他，只是敖別每次都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最後自己也只能不了了之。

于是蘇尚打算這一世提早開始培養起敖別的獨立，第一步就是堅決不能讓他再繼續時時刻刻的握住自己的手。

“現在雖然不是晉元，但你依舊是皇上，私下裏我稱你為琮，在外我喚你姓名。”蘇尚抽出手，對着一臉委屈的少年嚴厲道，“另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教導你十年，在外你依舊要尊我為兄長。”

“可是阿尚，現在我年紀比你大。”敖別唇角微微勾起，強調似的又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指着上面的日期，“私下裏我喚你子尚哥哥，在外面，你要叫我哥哥才行。”

“這簡直是荒謬。”蘇尚皺眉，對方得意的臉此刻怎麽看都想讓人揍他一頓，但蘇琮早已不是前世那個能任由他脫了褲子打屁股的小孩，想必他也不會願意讓自己再那麽教訓他，于是他只能繼續苦口婆心，“長幼尊卑不可亂。”

“好吧，那就聽你的。”蘇琮攤手，一臉無辜，“可是待會家裏的爸媽要問起你的年齡，你還是要叫我哥哥的。”

蘇尚：“……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