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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劉給安排了時間，那天去了J市什麽精神研究所，腦科，癫痫研究所，門口挂着好幾個牌子，科學研究氛圍濃厚。

一進屋，地上鋪着線條組成的糾纏纏繞的大腦的圖案，看着就頭暈。

屋裏好幾個人，簡一凡先給介紹，一個老爺爺：“柳醫生，我的好朋友。”

大劉又給介紹：“這是我們系統的心理專家，談判專家，催眠師，葉醫生。”

哦，挨個打招呼，不知道這麽多人，要幹嘛？

柳爺爺說：“你別緊張，放松，今天我們這麽多人，肯定不會出意外的，就是幫你回憶起過去的事情。不要有心裏負擔。”

簡一凡給我一杯牛奶，：“放松一下，等會兒完事，我們去碳烤牛排。我在另外的房間等你。”

抱我一下，眼神複雜，他們都出去了。只剩下葉醫生和我面對面坐在舒服的皮沙發上。

葉醫生和随和，很親切，穩重又睿智的感覺，讓人信任。

“謝謝你配合我們工作。你是7歲之前的記憶想不起來了是嗎？

很多事情的答案都在記憶深處。

我就是幫你想起來，如果這個記憶不是那麽美好，也請你勇敢面對以後的生活，好嗎？”

“嗯。”我點頭，有點想困。不那麽美好？能趕上小爸爸和勳的事情麽

“現在覺得困了？閉上眼睛。聽我的話”

我閉上了感覺厚重的眼皮，聽見葉醫生問：“你現在在哪裏？”

我睜開眼睛，眼前是一條不算幹淨的街道，兩邊有懸鈴木，大概有碗口粗細，葉子在風中拍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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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站在街邊，有娃娃車正離開，車上唱的是花仙子的歌。

前面是一家飯店招牌上寫着：白家飯莊。我在幼兒園學過這幾個字。

我擡腿往店裏走，店裏有客人在吃飯，有人在等菜上來，有人在抽煙，有人在吹牛。

媽媽在收銀臺後面忙，吆喝5號桌再來一份羊蠍子。

看見我：“小鹿去後面，別在前面逛蕩，小心人販子偷了你去。”

我趕緊去後廚找胖李叔叔，他正紮着圍裙在熱騰騰的爐竈前忙乎，見我進去就指指：小少爺，給你的飯預備出來了。

我看見切菜的大案桌角上，放着一個不鏽鋼小盆，裏面好豐盛，端過來。

胖李一邊往客人的盤子裏盛菜一邊說：“客人今天點了紅燒肉，白斬雞，西蘭花，拌黃瓜，都給你留了一點。去老地方吃飯，別讓你爹看見。”

我端了自己的小盆，服務員小花姐姐給我一雙筷子，摸了我後腦勺後面的紗布一下，自己去上菜了。

我自己縮在廚房冰櫃和放滿廚具的貨架的夾角裏，吃自己的午飯，各種菜混在一起，又香又甜，又鹹，又酸，真好吃。

吃完飯，媽媽也不忙了，又看見我；“上樓睡覺去，別亂動啊，我剛收拾的利索，你要是再弄亂了，你爸爸回來又打你。”

我爬上樓去，看着樓梯，想起前幾天，爸爸把我從樓上用煙灰缸打下來的事情，想想還是別上樓了，就去胖李的小床上睡覺了。

他床上真味啊。

葉醫生又問：李阿姨呢？沒看見李阿姨麽？

李阿姨？沒有啊，沒見着李阿姨。

“那你再想想你爸爸媽媽打架的那天的事情。”

“那天？他們老打架，都記不清了。”

“就是那天你沒有趕上娃娃車，躲在馬桶後面的那天。”

嗯？那天？那天？

那天，我放學回來，媽媽說：“你阿姨來了，你去樓上，今天吃水餃。”

吃水餃啊，真好，好久都沒吃水餃了。

我換碰亂跳的上了樓，李阿姨正在往外撈水餃：“小鹿回來了？今天是白菜豬肉的水餃，可好吃了。”

“我老早就想吃水餃了。”

“想吃就多吃點。能吃幾個？”

“吃八個。”

“頭還疼麽？”

“不疼了，有時候有點癢癢，腦袋裏面癢癢。”

“還裏面癢癢呢？你是頭皮被打破了。又沒砸到腦子。吃吧。”

李阿姨又去下水餃了，我自己在餐桌上吃。

一會兒媽媽也上來了，她們倆一邊吃水餃，一邊說話。我吃完飯就去自己房間睡覺了。

等我睡醒了，屋裏沒人了，我想下樓，可是聽見爸爸上來的聲音，還聞見了酒氣。

你不知道，只要爸爸一喝醉酒，就會打我，逮到哪兒，就打哪兒。

有一次，随手用街邊的樹枝抽到臉上了，去幼兒園，老師都不幹了。

對爸爸說，你以後要是再打孩子，就別送我們幼兒園了，別的家長以為是老師打的呢。

還會和媽媽吵架，打架，好可怕，我看着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

心裏害怕及了，爸爸看見桌子上這麽亂，肯定又要打我了，

可是時間來不及收拾了，我怎麽辦？我猶豫了一下，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就跑到衛生間的馬桶後面藏起來了，這樣就能躲會吧。

爸爸推門進來，嘴裏嘟囔：“家裏這麽亂，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躺在沙發上，媽媽一會兒就上來了，爸爸在沙發上就罵：“你個死娘們，家裏這麽亂，整天出去亂逛也不知道收拾。”

媽媽在收拾碗筷的聲音：“今天表姐來了，說了一會話。這不收拾了麽？”

“她借咱的錢什麽時候還？”

“她孩子生病，救命的錢，等手底下不這麽緊了，就還給咱了。”

“你他嗎別背着我往你娘家搬東西。”

“我搬什麽東西了？我娘家有人麽？要是有人能讓你這麽欺負我？”

“吆喝，脾氣還越來越大了呢，慣得。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

“還說我，你不看看你，你在外面養小三，我說你了嗎？不要臉的”

乒乓，摔東西的聲音，罵人的聲音，媽媽哭得聲音，爸爸罵人的聲音，摔東西，磕碰的聲音，家具移動翻滾的聲音。

我縮的更小一些。害怕被發現。好抖，好抖，手好抖，腳好抖，腿也好抖。好怕他們發現我。

衛生間的門終于被撞開了，爸爸渾身是血的跌倒地上，身上好幾個地方咕咕的往外冒血。

媽媽身上也血，手裏拿着全是血的菜刀，*向爸爸的脖子，血刺的一下子澎到衛生間的牆壁上。

我大口喘着氣，覺得快要憋死了，想閉眼，卻閉不上。

爸爸大張着嘴，光往外出氣，眼睛冒着火光，睜着。

媽媽喘着粗氣，看着爸爸不再動，不再逃了，終于扔了菜刀，累的吓的坐下了。

然後就看見了我，伸出沾滿了鮮血的手，輕聲說：小鹿別害怕，以後沒人再打你，也沒人再打我了。

然後，她的眼神就看不見我了，叫着，喊着就跑了。我從沒見她那樣過。

我也想跑，可是爸爸在哪裏躺着，血液不停地淌，都淌到我的腳邊了，都沒了我的小運動鞋。

一個人有那麽多的血麽？到處都是血，都是血。

我得趕緊擦幹淨了，要不爸爸又要打我和媽媽了。

好怕爸爸會爬起來，打我，不知道會打到哪裏，哪裏都疼。

我動不了。好怕血會淹沒了我，好怕好怕。

一個人沖進來：“小鹿別怕，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沒關系，有我在，沒關系。”

抱着我，緊緊地抱着我。

還好，有你，我還有你，聞着咖啡味和煙草味混合的氣息，我好安心，我還有你。

我的心放松了，一下子，什麽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