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覺得自己可能不再願意做回小和尚了,這真真是一個可怕的念頭。做小和尚的那段日子,我從未像今天這般高興過,歡喜過。

我在北山寺上,活動的範圍僅限于北山寺廟裏,還有後山那棵大榕樹,還有師傅帶我去了一兩次山腳下的小市集,我的十七個春秋,就是這樣過的。

不知來處,不知去處,不知為何而來,不知該往哪去……

師傅,你讓我循着心去,而我卻被人詢問心在何處……

14

“不怕,放輕松,輕夾一下馬肚子,慢慢走……”

“缰繩拉得太緊,馬兒的嘴會疼的,放松些……”

“我在這呢,慢點不用怕。”

“我在……”

我在。我細細地琢磨着這兩個字,身體也慢慢地放松下來,随着馬兒的步伐慢慢向前走着。

“原來,縱馬并不是很難。”我摸着馬兒的鬃毛,刺刺的,雖然手感不好,但是心上的歡喜就把這點不适壓過。

衛戎沒有回答,只是陪着我慢慢地走着。過了一會兒,他直接躍上馬兒,坐在我後面,他常年握劍而帶有繭子的大掌握住我因為緊張而拽缰繩拽得死緊的手,輕輕地替我松開然後一起拉着缰繩,一股男性溫潤的氣息包圍着我,昨夜的不适感好像又來了,臉熱熱的。

“帶你跑一圈罷。”他在我耳邊吐氣,弄得我耳朵也癢癢的,熱熱的,真是奇怪的感覺,但是,并不讨厭。

“駕!”

馬兒随着他的動作和吆喝跑起來了,那種飛奔的感覺還是挺刺激的。

冷風在我旁邊呼嘯而過,帶了些沙石劃在我臉上有些生疼,但是我顧不得了,睜着眼睛看着前面寬闊的大路,還有路邊來來往往的行人。

因為有衛戎在我身後,我這時候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冷,真的。

突然一陣黑暗籠罩着我,還未掙紮,便聽見那男人說,“會冷,我們回去了。”脫了缰繩,我只能側身抓住衛戎胸前的衣襟,這下,我吐納之間滿是衛戎的氣息,幹淨的,溫暖的。

竟然……又讓我歡喜。不知是他的話,還是……

衛戎扶着我下了馬,我感覺到大腿內側之間有些疼痛,若不是衛戎扶了一把,我想我要直接坐地上去了。

“怎麽?”衛戎有些擔憂。

“有點疼……”天知道,我這輩子最怕疼了,記得當年後山上練輕功,手上弄得滿是刺,師傅師兄挑了一天一夜都沒有挑完,自己是又哭又疼,最後都哭昏過去了,至今記憶猶新。

衛戎有點不知所措,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能走麽?”

站着還好,可我試着挪動雙腿,卻發現內側火辣辣的疼,差點把我眼淚都得逼出來,真是久違了的疼痛。

衛戎大概是看着我眼眶都紅了,人也慌了,馬兒都顧不上,打橫抱着我運起輕功就向城裏的藥堂掠去。

我有點不習慣,掙紮了一下,卻招來一聲輕喝,“別動。”

藥堂裏的人見了我倆那般大陣仗,都震驚了,可是弄明白之後,我看那老醫師的臉色,真真是恨不得挖個縫鑽進地裏去。

“公子初次縱馬,沒有做好保護措施,以至于腿內側摩擦過度而受傷,待老朽替公子配些藥膏,早午晚隔摸上一次,不出五日,公子便可痊愈。”

“多謝。”“多謝先生。”

說得容易,可做起來卻是難了,因為我怕疼,看着紅紅的破了皮的一大片,用手碰都不敢,別說擦藥了。

最後是衛戎紅着臉替我擦的藥,疼狠了我哼哼兩聲,他都得顫一下手,最後還悶悶地跟我說了聲對不起。

“道歉做甚麽?錯不在你,是我執意要你教得,是我任性了。”我偏頭看着坐在我旁邊細心用被子幫我蓋好身體的衛戎,他側臉的神情是認真專注地,像是……對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一樣。

我心裏猛地一跳,似乎能從我喉嚨裏跳出來,然後加速跳動,砰砰砰的,我能聽見聲音,他也能聽見麽?

我的臉似是又熱了。

15

那天用罷晨飯,衛戎便自己一人出去了,也是,我受了傷,別說動彈不得,走路要是想不疼也奇怪得很,更別想一同出門。反正無聊,我找來自己的包袱,把師傅在我下山之時交給我的那個黑盒子拿了出來,在手裏細細琢磨。師傅只教會我如何開啓這個黑盒子,卻不曾讓我看見裏面的東西。

小時并不懂得如何開啓這個盒子,拿着到處摔打也打不開,後來師傅見了只是把它收了起來,之後便忘了還有這個東西麽,也不曾細細摸過它。現在我摸着那盒子邊上的紋路,覺得那些紋路竟比這下雪的冬日還要涼上幾分,低頭看了,卻發現這盒子四面的圖案完全不同,像獸,唯有上下兩面是光滑無痕的,被我摔打了那麽多次也不見絲毫的損傷。

轉動盒蓋子,我還在想着要不要現在打開他,便聽見門外有“吱吱”的聲響,緊接着房門被打開,衛戎回來了,連多日不見的小狐貍也來了。

小狐貍的活潑性子不改,見了我就想要撲上來,但是跑近了聞着我身上的藥味兒,動作便慢了下來,瞪着眼珠子可憐兮兮地看着我,我只好放下盒子伸手把它抱起。

“這是何物?”衛戎執起盒子問。

我擡頭看他,身形高大,黑衣銀靴,剛從外面回來發頂上還沾有幾點雪花,一身寒氣未褪,更顯得他氣勢逼人,湊過來時,冷得讓我抱着小狐貍往後縮了縮。我說:“下山之時,師傅給我的。”

衛戎見了我的動作,放下手中的盒子,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了厚披風替我披上,神色似是不悅:“怎生穿得這般少?”

“不礙事,這裏暖和着。”随着他的動作,看着他皺眉似怒而又認真的表情,我的心跳得好像有些快,像昨夜那般,卻比昨夜清晰許多。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盒子上,摸着盒邊上的紋路,喃喃自語,我愣着,一時沒聽清楚他說些什麽。

“你識得那盒子?”

他點點頭,說:“我曾在宮裏見過。”

宮裏?我不太感興趣,我想知道那些邊上奇奇怪怪的獸,“那你識得這邊上的東西麽?”

衛戎擡頭看我,嗯了一聲,指着每一邊的獸告訴我:“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

我一知半解,認得了這些神獸的名字,卻沒了心思繼續了解它們的緣故。

“你師傅怎會有宮裏的東西?”

“我不知啊。”我搖搖頭,師傅從未跟我說過這個盒子的來歷,我也沒有問過,師傅告訴我,知道太多沒有好處,反而麻煩多多,之後我就很少問師傅問題了。

衛戎神色有些凝重,他把盒子還給我,說:“你會開啓它麽?”

我點點頭,“師傅在我臨走時那晚上教過我。”

“還是莫要讓別人看見這個盒子了,更莫要讓別人知道你會開啓它,知道麽?”衛戎抓住我的手。

我沒有問為何,直接收起那盒子,我只知道他不會騙我,我信他。

我逗弄小狐貍玩了一會兒,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原因是衛戎一直盯着我。

我把小狐貍放下,低頭摸摸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不。方才我出去買了一輛馬車,備了些日常用品,”他頓了頓,我擡頭不解地看着他,他繼續說,“明日随我去江南吧?我怕一路颠簸,你會難受,我在裏面鋪了些皮毛,你會好受些。”

江南啊……之前衛戎說過,本來是想去,可為了躲面前這人,耽擱了好些時日,如今還是遇到了,既然緣未盡,就慢慢來吧。

“甚好。”

16

我覺得一到了冬天,我就得與蛇一樣冬眠,只想睡覺,毫無知覺,以至于……醒來就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了。

衛戎也果真說到做到,在馬車裏鋪了一層厚厚的皮毛,暖和柔軟,舒服得很,簡直就是讓人懶死都不想起來。堪堪翻了個身,被子下便傳來一聲低低的哀鳴,我被這麽一吓,神志便清明了些。

我連忙伸手進被子裏找着,摸到一層與身下皮毛不同的觸感,還有一動一動的毛耳朵,施力一提,把小狐貍提出被子。

看着小狐貍淚汪汪的眼珠子,“吱吱”幾聲,着實可憐得緊,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頭表示安慰。

接着,我隐約聽見外面有陌生的談話聲音。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動,也不想出去,不想知道外面是誰。我本是不善言辭的,做和尚時接觸他人時,除了師傅和師兄們,其他都是迫不得已,現在扮作尋常人家,我除了衛戎這一人,其他人能少接觸便少接觸,免得惹了麻煩上身。

肚子餓了……罷了,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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