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博弈
李璃端坐在書房裏,一手茶,一手扇,看着進門的俞尚書,不免驚訝道:“這是什麽風呀,把日理萬機的俞大人給吹到我這閑人府邸來了?”
俞尚書擡手見禮道:“王爺說笑了,下官早兩日便想來拜訪,無奈王爺不在府。”
“哦,對了,沈少爺邀我去打獵,剛回來。”李璃指了指邊上的椅子,故作恍然道,“這是有急事兒?”
“王爺,下官就不賣關子了。”俞尚書苦笑道,“下官是為那不争氣的兒子,他做下這等事實在罪無可恕,要怪便是下官沒有教導好,愧對那對夫妻,如何賠禮都是應當的。只是可憐下官就這麽一個血脈,不忍白發人送黑發人,懇請王爺高擡貴手,放犬子一馬,下官感激不盡,如有所需,必肝腦塗地報答王爺。”
俞尚書不是空手來的,手裏還拿了東西進來,他擱在李璃的桌上,打開。
“聽說王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下官不才,偶然得了這一副春山狩獵圖,乃是太行道人的真跡,懇請王爺笑納。”
李璃眼尖地瞧着這畫有些厚,大概底下還放了其他好東西,不免失笑道:“這拿着可就燙手了。俞大人,有一句你說錯了。本王與貴公子無冤無仇,哪有什麽放不放過之說。不過大人的來意本王是清楚的,得了下面的消息時候,本王還發愁着要不要如實地登在小報上,沒想到我人還沒回來,這消息都已經滿天飛了。”
李璃将那蓋子合上,臉上盡顯無奈,他下巴往邊上那一疊的信擡了擡:“這一封一封的求證信送到本王手裏,倒是逼得我不得不刊登上去了。”
“王爺!”俞尚書喚了一聲,然而李璃卻擡手制止了他道,“在能力範圍之內,且在不損害本王的前提下,我樂意替大人開個方便之門。只是可惜的事,如今外頭已經都知道了,八卦小報若是瞞了下來,反而令衆多讀者失望,這可對我的名聲有損啊。所以,俞大人,太晚了。”
你有個屁的名聲!俞尚書心裏暗罵。
“王爺,這消息又是如何洩漏的呢?下官問過京兆府尹,那日早上除了衙門上下的官差,就只有八卦小報的記者親眼目睹,還畫下了玉佩紋狀……”
“诶,俞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小報的人走漏的風聲?”李璃将扇子一收,看着俞自成高聲質問。
“下官……不敢。”然而看俞尚書的神情卻是這個意思,“不過您跟沈大公子走得近了些。”
這是指李璃受沈玉淩邀請前去參加春獵,故意避開他的事。
李璃冷笑一聲道:“啊喲,看來本王跟誰交好得事先跟俞大人報個備啊。”
“下官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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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李璃起身,看着俞尚書道,“且不論我手下的記者都有職業道德,不會随意透露下期小報的內容。單說京兆府的衙門,漏的跟篩子一下,保不定哪個派系的人混在裏面得了消息。俞大人,本王向來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中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懶得插手,你應該是清楚的。不過若是非得扯到我頭上……我怡親王也是不帶怕的,少不得到左相面前,甚至是早朝上掰扯掰扯。”
世人皆知怡親王就是個混人,他若開心了一切好說話,誰讓他不高興了,他就變着花樣讓誰不高興。
人要臉,他不要。
加上身份擺在這裏,沒辦法。
俞尚書也是心切,急、昏了頭,擡手拱了拱:“王爺見諒,下官也是急了,這才口不擇言,還請恕罪。”
他也知道以李璃的一貫作風是不喜歡這些麻煩事,只是如今正是春闱之際,若是真砸實了俞世洪的罪名,他必然也逃不過。
俞尚書見李璃将扇子搖的嘩嘩響,臉色不悅,便知自己冒犯了,不禁道:“王爺,您消息靈通,可知這是誰故意為之?”
李璃重新坐下來,将扇子一收,嗤笑道:“是誰大人心裏沒數嗎?俞大人,我要是你,就不浪費時間在這兒跟本王費口舌了,難道如今只是這一個錢家案那麽簡單了?”
俞尚書的冷汗頓時掉下來,連忙擡手告辭。
李璃擺了擺手:“不送。”
不過他又突然叫住了俞自成:“對了,這無功不受祿,桌上的東西大人還是……”
“多謝王爺指點,還請您一定收下。”俞尚書道。
“啊呀,那多不好意思啊!”李璃臉上的笑容頓時擴大,頓時變得和顏悅色起來,“本王再給大人提個醒,可得把貴公子以往做的好事給兜住喽,不然牽扯到大人,來個包庇之罪也麻煩,另外別忘了壓着他到錢家門口跪着賠罪去,能取得苦主原諒總還能周旋幾分。”
俞尚書聞言冷汗都要掉下來了:“王爺說的是。”
待俞尚書的身影一離開,李璃将盒子中的畫給取出來,一看下面,頓時樂了。
他将銀票如扇子一般展開,對着自個兒的臉搖了搖,陶醉道:“錢的味道,香。”
至于沈玉淩嘛,雖說本來就是塑料兄弟情,你坑我一把,我坑你一把,很正常。總是彼此需要,面上別撕破臉就好。
不過對于這個不講義氣偷偷洩密的家夥,哪怕是李璃自個兒故意洩漏的,想了想還是不能輕易放過。
他在書房裏轉了一圈後,本想提筆寫封催債信給沈玉淩,不過未免留下把柄,他幹脆招來了東來,讓他親自去沈家走一趟。
兩頭收錢,發個小財,也是必要的,畢竟他窮。
沈玉淩其實心有愧疚,沈家拿了李璃的消息,又平白擺了他一道,逼着李璃不得不登報,說來很不厚道。
他想去給李璃賠禮道歉,好讓後者消了氣,這時怡親王府來了人,點明了要銀子。
東來笑眯眯地給沈玉淩拱了拱手道:“沈大少爺,我家王爺說了,您身在沈家也有難處,此事王爺能體諒您身不由己。只是他心裏憋屈,有些不痛快,所以這消息不能白給,請您花銀子買吧。”
沈玉淩聽着不禁松了一口氣:“他願意原諒我就行,多少銀子?”
“不多,五千兩,您看着給就是。”
一條消息居然要五千兩,李璃是窮瘋了嗎?
然而沈玉淩一想到李璃都要跟商戶合作賺廣告費,可見手頭是真不寬裕,于是道:“行,我知道了。”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根本不是事。
不過這五千兩沈大少爺雖然拿得出,可數額較大,他不太樂意把自個兒給掏空了。
正好武寧侯在家,他便尋過去禀告。
沒想到武寧侯直接給了他一萬兩,翻了個倍。
“祖父,這也太多了吧?”沈玉淩很驚訝。
武寧侯淡笑着說:“不多,怡親王這條消息可将一位禮部尚書拉下馬,豈值區區五千兩。”
“您這麽肯定俞自成得下臺?”沈玉淩問。
武寧侯看了他一眼道:“成不成看如何行事,但這位怡親王卻是個妙人,他既然願意既往不咎,沈家自然得盡顯誠意,跟他交好有利無害。”
“這倒是。”沈玉淩點點頭,“阿璃看着不着調,其實他心裏門兒清,左相和您之間,他從來都不沾手。”
“無妨,皇上衆多兄弟,就這一個胞弟活着,自不是個愚蠢的,明哲保身是聰明人的做法。”武寧侯說着目光落到了那八卦小報上,不禁笑道,“本以為只是這位王爺鬧着玩,卻沒想到小小的報紙在民間有這麽大的影響力!不去京兆府詢問,卻等着八卦小報來證實,呵,真是一件可笑的事,左相應當自慚形穢,反省自己。”
如今百官萬事經過左相,不問皇帝,這權臣當道,便忙着排除異己,安插親信,朝廷在民間自是沒什麽信譽可言。
沈玉淩也沒想到如今這個局面,他說:“不過好在,八卦小報向來以事實論據,阿璃既然問我要銀子,這便是要如實刊登了。一旦玉佩認定是俞世洪的,便成了鐵證,別說俞世洪得伏法,就是俞尚書也得定一個教子無方,包庇之罪。左相若是想一力保下俞尚書,那注定得激起民怨,讀書人多熱血,一腔正義,豈會罷休,更何況在這春闱之時呢?”
武寧侯聽着沈玉淩的分析,不禁贊賞地看着這個嫡長孫,這就是他的目的。
“老夫本無意與那老匹夫相争,實在是他欺人太甚!”說到那日朝堂,武寧侯面露冷怒,“眼看着之遠能奪回燕荊九州,立下不世之功,他倒好釜底抽薪,斷樊家軍後路,逼着之遠回朝!如此自私自利,至大燕疆土不顧,老夫實在看不下去!”
然而沈玉淩聽此只有默然。
武寧侯雖說的大義凜然,可作為沈家人,沈玉淩清楚為了什麽。
他的目光又落回桌上那張八卦小報,映入眼前的便是碩大的頭條題目《你不得不看的秀女大選一二件事》。
雖然外頭傳言周家四小姐注定會成為皇上的心頭好,可不代表沈家不想争一争。
想想後院中,一位遠房旁系的姑娘已經被接到了沈家,那長相和性子就如那上頭燕帝所喜一致,顯然也是要送進宮去的。
這便是勳貴掌權之家。
武寧侯順着沈玉淩的目光看到了那小報,也沒解釋什麽,只是忽然道:“待會兒派人去将那錢家老婦人換個地方。”
沈玉淩一聽,便明白了,這是防止俞自成打幡然悔悟,誠心賠罪博同情的戲碼。
“是。”
“另外,你跟怡親王交好,可知他有什麽喜好?”
此言一出,沈玉淩不禁愣了愣,接着脫口道:“樊之遠啊!”
這下輪到武寧侯怔住了:“什麽?”
沈玉淩覺得自個兒被李璃給帶溝裏去了,可想了一圈,李璃不好美色,對權勢無意,要說銀子吧,似乎也沒有大肆斂財的意思,不然憑他的身份,何至于用八卦小報的廣告費填補虧空。
想起春獵期間,李璃為了樊之遠不拿弓箭不殺生,裝模作樣好似個知禮懂禮的大家公子,而且談起樊之遠的親事還要翻臉……沈玉淩怎麽想都覺得這個答案無可挑剔。
他道:“阿璃說了,等樊之遠回來,沈家別給他娶媳婦,否則就跟我絕交。”
武寧侯一把年紀,實在對這情情愛愛不甚理解,特別是兩個還都是男人,簡直莫名其妙。
他當然也聽說過怡親王對樊之遠一見鐘情,偶爾也瞧見報紙上時不時來點贻笑大方的表白文章,可只是覺得胡鬧,沒當真過。
“兩個男人,各自嫁娶方是人倫正道。”
沈玉淩搖頭道:“阿璃已經入魔了,沒有理智可言,我都懷疑樊之遠是不是給他下了藥,祖父,為了孫兒跟他的兄弟之情,您就別操心大将軍的婚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将軍:你确定我是主角?
遙:呃……我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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