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雲溪
武寧侯在樊之遠走後就摔了一套珍貴的茶具, 踢翻了桌椅,差點拿起牆上挂的寶劍将桌子一劈為二,幸好被沈玉淩給制止了。
“狼子野心, 果然是養不熟的東西!”武寧侯的臉色陰沉的實在可怕,“虧得老夫一路提拔他, 信任他, 可是倒頭來……真是不是一家姓,天生有異心!”
武寧侯想起當初沈嵩出事, 他還請李璃幫他将禁軍交到樊之遠手裏,為沈家留有餘地那愚蠢的決定,就氣得胸口發疼,懊悔得臉都扭曲了!
“真是太大意了!”
眼前浮現李璃那笑眯眯的,仿若事不關己的無辜臉, 他覺得左相會忽然間揭露沈嵩與莊太妃之間的私情怕也是怡親王的手筆!
不然有沈皇後暗中打掩護,這麽多年左相都想找到沈家的把柄,是如何發現的?
這樣一想, 他們兩個已過天命的年紀居然被一個黃口小兒當猴子耍!
“簡直豈有此理!”
“祖父,如今該怎麽辦?”
沈玉淩雖然是沈家下一代重點培養的對象, 可是手上無權, 在禁軍中是個不大的校尉,原本有他爹在, 哪怕位置低也是一呼百應。
如今禁軍到了樊之遠手裏,他的那點面子就不好使了, 被樊之遠抓到違反軍紀,也是一樣的軍棍伺候。
到如今沈皇後沒有子嗣又不得寵, 沈嵩被貶在外,雖然依舊也有在外掌兵之人, 可沈家直系握有實權的只有武寧侯兵部尚書一個!
“阿淩,你在禁軍是沒有出頭之日,祖父給你換個地方。”
武寧侯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一頓惱怒之後,他也平靜下來,目光瞧着門口,冰冷地眯起眼睛:“睡不着的豈會是老夫一人。”
李璃那晚沒睡好,等東來和南往按照他平時起床時間進來伺候的時候,就發現李璃盤坐在床上,一頭淩亂的長發,瞪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們。
“王,王爺?”東來和南往互相看了一眼,震驚道,“您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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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李璃幽幽道,又摸了摸自己地胸口,“心也痛。”
倆內侍簡直吓了一跳,心說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人這麽受打擊,難道被樊将軍明确拒絕了?
“要不要宣個太醫看看?”東來小心地問。
李璃四肢一張,重新癱回床上,閉着眼睛問:“他人呢?”
“今日将軍當值,進宮去了。”南往回答,不過他又說,“将軍說您昨晚沒睡好,讓我們今日小心伺候。”
昨日,他倆被李璃打發出去,很識相地沒過來打攪,有樊之遠在,哪兒需要他們伺候。
今早聽到樊之遠這麽說,還以為好事已成,孤男寡男同處一室,憑他們家王爺的手段還不是立刻拿下,沒想到似乎情形不太對。
東來問:“王爺,昨晚将軍睡哪兒?”他往床上瞄了瞄,怎麽看都只有一個人的痕跡。
“隔壁,榻上。”李璃氣有氣無力道。
昨天他打算引導着樊之遠一點一點将疑惑解開,讓他知道真正施恩不圖回報的是誰。
然後等到這人感動得稀裏嘩啦,無以加複地時候,再以身相許,互訴衷腸什麽的,恩情加感情雙重夾擊,定能拿下。
哪怕最終只是純蓋被子,也能手牽手,第二天一起起床,談個甜甜蜜蜜的戀愛,想想就很美好。
但是現在……李璃記起當初自己幹的烏龍事,他哪兒好意思自己把這層紙給捅破了,太急切還缺了那點不經意的味道。
更何況,若是個鋼鐵直男這才麻煩呢。
他閉着眼睛,眼皮底下眼珠子卻轉來轉去,仔細回想了一下,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哪個鋼鐵直男被他碰一下會臉紅耳赤,身體僵硬,手腳不知往哪兒放,眼睛更不敢直視的?
樊之遠避歸避着,卻絕對不是厭惡的模樣,反倒是個不知情事,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怕是再花點力氣就足夠了。
想到這裏,他瞬間又高興了起來,心裏舒坦,熬夜的困倦襲來,他拉過邊上的薄被道:“你倆出去,我補一會兒覺。”
黑眼圈這東西是美貌的萬惡之源,必須睡個回籠覺将它消除掉。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精神奕奕地醒過來吃午飯。
“王爺,張夫人來了。”
蘇月是來送請帖的,她的蘇月布莊關門許久,這次要重新開業大吉,懇請李璃七日後賞光剪彩。
“王爺,這次我是真心實意想要給蘇月布莊在八卦小報上刊登廣告,還請您不要推辭。”
不過一日的時間,蘇月居然已經調整好了心态,她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得趁着這熱度趕緊招攬生意。
不管是同情憐憫,還是佩服唏噓,亦或者不認同,這一次蘇月作為弱者可是賺足了眼球,若是此時開張,必然來客不少。
“這當然沒有問題,雖說昨晚已經定版,不過插入一則廣告還來得及。”蘇月是個堅強的女人,李璃說實話是非佩服她,不過轉眼一想,他問,“聽說布莊因為此事走了不少人,如此匆忙開店可忙得過來?”
蘇月笑道:“京城的鋪子受了不少影響,不過別處的不嚴重,還有七日呢,來得及。”
既然如此,李璃便不多說什麽了,吩咐東來命人去一趟八卦小報鋪子,趕緊拟一份廣告出來送往作坊刊印。
“另外,王爺,我打算将那三萬八千兩銀子捐給善堂,還有五十萬兩贈與朝廷,聽說南面澇水,也算盡我小民一點綿薄之力。”
蘇月語氣淡淡,卻令李璃很是驚訝。
蘇月瞧着不禁笑起來,眼中帶着滄桑,感慨道:“如今才發現,銀子再多堆在手裏也不過一個數字,花不完,只會引來貪財惡狼,還不如讓它有點價值,幫助更多困苦之人。”
世人善待她,她亦回饋世人。
“我會過得很好,請王爺不用擔心,若有人來詢問,我願意坦然告訴她我所發生的一切。”
蘇月離去的時候腳步輕快,人雖然依舊憔悴,可精神頭卻很好,眼裏充滿了希望,猶如破土而出的種子,伸展出沐浴陽光的新芽,充滿了勃勃生命力。
“王爺,這種大風大浪都淌過來了,想必張夫人以後定能過得很好。”南往道。
李璃瞧着她的背影,輕輕點了點頭,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問道:“對了,我家小雲溪呢,這麽多天,我好像把他給忘了。”
雲溪是雲師父在北疆收的小徒弟,父母在戰亂中死了,淪為小乞兒,吃過不少苦。
好在天性樂觀,跟着附近的乞丐讨生活,倒也能活下去。
雲師父前半生叱咤江湖,引敵無數,沒辦法才死遁躲進皇宮當一名太監。
後來遇到人生中的大徒弟,古靈精怪,嘴甜人可愛,瞧着就喜歡,三言兩語就哄騙得他收了徒。
本以為是老天爺派來繼承衣缽的,沒想到李璃練點功夫三天兩頭要死要活,腰酸背痛時常偷懶,唯有保命用的輕功使得還像模像樣。
萬幸練武不像話,倒是對這些用毒用藥挺感興趣,看得出來,皇室子弟,這種暗搓搓的下三濫手段特別情有獨鐘。
不過李璃更過分,他的天賦直接用在美容養顏上,各種保濕美白的面膜精油香料……稀奇古怪的弄出一堆,也不知道一個男人那麽在意那張臉做什麽。
對了,藍舟手中有一門生意就是他研究出來的那些瓶瓶罐罐,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最賺錢。
這個大徒弟一收,雲師父的安生日子就到頭了,讨債鬼李璃将他使喚地團團轉,一把老骨頭還得半夜三更上亂葬崗偷屍體,于是這具“屍體”成了他二徒弟。
他二徒弟背負血海深仇,練武的天賦無人能及,一心一意只想參軍,重新積攢軍功好回朝廷,為定北侯府平冤。
那時候樊之遠練武都練得瘋魔了,哪兒看得上這些毒啊藥的,雲師父就是想教人家都不肯學。
好在又收了一個小徒弟。
雲師父剛帶着樊之遠北上落腳,怕這位世家公子不習慣,随便找了一個小乞兒幫着照顧一段時間,那就是雲溪。
這小子年紀雖小,卻聰明機靈,性子又讨喜,跟前面兩個師兄完全不一樣,貼心的讓學啥就學啥,練武用毒兩不耽誤,着實讓雲師父心裏熨帖。
雖然這無門無派上下就四個人,不過雲師父已經打定主意将衣缽傳給雲溪了。
只是前腳等樊之遠出師參軍,後腳在京城中封了王爺的李璃就将小師弟給拎到京,顯然相比年紀大了的師父,這位單純精力旺盛的小師弟更加容易使喚。
京裏繁華迷人眼,小師弟流連忘返不肯走。
一座別院,加上四位漂亮小姐姐,小日子過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李璃正忙着樊之遠熱乎着呢,哪兒想得到這小子,正好他也懶得參和兩個師兄的愛恨情仇。
這吃別人的,住別人的,還有侍女伺候,雲溪巴不得李璃一輩子也別想起來。
不過顯然,這好日子到頭了。
彼時,他正在梨園磕着瓜子看戲,一人走過他的身邊,在他的桌上敲了三長兩短,于是當晚,翻牆走避無所不能的雲小公子摸進了親王府。
一身黑衣,暗藏裝備,是時刻準備出任務的行頭。
“大師兄!”聲音清脆響亮,精神飽滿,看得出來,小日子過得很舒坦。
然而李璃卻借着燈光打量他,後者被他瞧得莫名其妙。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毒藥,暗器全帶在身上了,還有黑面巾,就系在脖子,往上一拉就行,沒問題啊!
正被李璃看得心裏發毛的雲溪,突然聽到李璃幽幽問他:“小師弟,你是不是變胖了?”
聞言雲溪掐了掐自己的腰,貌似好像有那麽點點見寬。
他撓了撓頭,說:“夥食太好了,最近貌似沒怎麽動。”
心寬體胖,正常。
李璃沉痛道:“年紀不大,不要油膩,肥胖是美貌最大的殺器,你還沒娶媳婦,得注意一點。”
“哦……”雲溪乖乖地點頭。
“其實還得多運動運動,所以明日開始,別蹲別院看戲了。”李璃拿扇子點了點桌面。
雲溪問:“做啥?”
“明日蘇月布莊招人手,你帶上你的手下去應聘。兩個目的,第一,保護好蘇月,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第二,誰敢動手,都給我揪出來,死生随意。第一為主,第二為輔。”
也就是說,在保護人的前提下,抓住兇手。
雲溪點點頭,明白了。
“乖,去吧。”李璃笑了笑,遞給他一塊綠豆糕。
雲溪拿着綠豆糕咬了一口,然後出了門,走了兩步,一轉眼,身影就不見了。
西去走進來,面露疑惑:“王爺為何不讓奴才派人保護,以便震懾。”
李璃笑道:“就是禁軍蹲守蘇宅,也震懾不住那幫人的。蘇月是百姓心聲的關鍵,在下一位站出來之前,她必須好好地活着,不能有任何閃失。”
對付平民百姓,最防不勝防的不是刺殺就是暗中下毒。
“有雲溪在,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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