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貼心人 小姐養病,全靠方廚娘才能在病……

徐嬷嬷一向将侯府大公子劉文傑當作自己的孫兒一般疼愛,聞言忙連聲應了,笑呵呵轉過身就要親自去一趟前頭,走到門口卻又猛地停住了腳,和善的拍了拍正垂首打簾子的大丫頭春柳,慈愛吩咐道:“我還要服侍夫人,春柳姑娘替我這老婆子走一趟吧。”

一面說,徐嬷嬷還不忘拿眼觑着趙夫人的神色,見趙夫人只身姿端莊的垂眼吃茶,沒有一絲開口的意思,她面上笑意更濃,又別有深意的攥了下春柳的手,看着春柳漲紅着臉小跑出去了。

等春柳去的遠了,趙夫人才擡了頭,笑罵徐嬷嬷一句:“你這老貨心思倒多。不過春柳的模樣确實在我這院子裏也是個尖兒了,一家子還是咱們鄉裏人,知根知底且又老實,不是那等禍家的孽障。”

徐嬷嬷扭着步子三兩下趕回趙夫人身邊,手上還不忘抽出張滿是蘭花香氣的帕子,笑着抹了把臉:“還不是為了大公子好。少夫人每每總支使丫頭婆子服侍大公子吃穿,可那些人哪裏能比得上一個被窩裏頭的人貼心。大公子身邊可真是缺個知冷知熱的體貼人兒。”

趙夫人嘆了口氣,沒接這個話,只無奈的擺了擺手:“快別這樣說,陛下的聖旨豈是你我能說的。我只求個家和萬事興罷了。”

說到聖旨,徐嬷嬷瞬間就縮了脖子,一張老臉上青青白白頗為狼狽,半晌沒敢再開口,好在趙夫人蹙着眉也不知在想什麽心事,也不曾再開口,一主一仆便相安無事的靜待春柳将劉文傑請來。

冬日日頭短,稍微閑坐一會兒,便到了擺晚飯的時辰。穆安侯府才新修葺完,阖府上下只得一個大竈,到了飯點總是格外忙碌些。

一群仆婦才從大廚房領了食盒出來,正你一言我一語小聲說些家裏府裏的閑話,恰與四個從外頭來的丫頭對上臉,便忙都止了話頭,停下步子互相問了聲好。

等那四個丫頭離得遠了,打頭的仆婦才翻了個白眼,不屑的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偏又忌諱什麽似的,鼻孔裏頭的氣還沒出完,又咳嗽了一聲掩了過去,只對身邊人努了努嘴:“少夫人身邊的,就是跟人不一樣。”

她身邊跟着的是她才過門一個月的弟妹,正是青春愛美的年紀,一雙眼睛黏在那四個丫頭身上好半天收不回來,聽到嫂子說話也只幽幽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一樣的丫頭,一樣針線上做的藍襖藍裙子,只她們邁腿都比旁人俊些,這麽比着,旁人都成了腌壞了的幹菜了。”

這新媳婦歆羨的真心實意,旁邊人聽了卻都嗤笑不已,還有那等潑辣的故意激她:“那你趕緊去叫聲好姐姐,說不得人家也教教你怎麽邁腿兒呢?就怕你進不去人家的門兒!”

這話一出,不止新媳婦氣紅了臉,她嫂子也覺出幾分沒意思,要帶着人快些走,可那哄笑聲卻是再壓不住。

四個丫頭裏,只阿月年紀大些,三個小丫頭聽了這些話着實有些耐不住,跺了跺腳就想回去同人理論,還是一向毛躁的阿月把人攔住了:“你們與人說嘴倒是痛快,誤了少夫人用藥的時辰怎麽辦?怎的連個輕重緩急都不分。”

那些仆婦的規矩松散的很,說話咋咋呼呼,四人耳朵都靈醒,即便口音上還有些不熟悉,卻也聽了個一清二楚。連那幾個不怎麽知事小丫頭都聽出了仆婦們話裏話外對自家主子的不恭敬,阿月這樣從小在房裏伺候、被林嬷嬷拎着耳朵教大的又豈會不知,只是這會兒且不是與人費口舌處置這些的時候。

可惜阿月有心避讓,只晚了她們幾息功夫進來的春柳卻好似個點着的炮仗,瞪着阿月等人的眼睛都是紅的,驚得阿月身邊的小丫頭忍不住退了小半步,阿月的面色卻比春柳更難看了三分,大廚房裏一時靜的只聽得見竈上燒火燒菜的聲響。

按規矩府裏的丫頭都是一身藍布裙,頭上只能帶一朵小珠花,腕上只得兩個銀镯子,非年節不得施用脂粉,這還是趙夫人親自定下的規矩。是以林斓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過府後都将幾件心愛的首飾摘了,胭脂收了,就怕壞了規矩,讓自家姑娘沒臉。

可這春柳身為趙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頭上明晃晃插了兩只鎏金釵,平素瞧着略略發黃的面皮上抹的紅紅白白,阿月一瞧就曉得這是才上的脂粉,再一想這時辰正是侯爺和大公子父子從城外兵營回來的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阿月氣的滿臉通紅,險些當場跳起來撕了春柳的臉,只是瞧着春柳面上依稀有點淚痕,整個人又羞又惱,阿月才勉強忍住了,高高揚起頭冷哼了一聲,快手快腳裝了藥和新出鍋的幾樣菜,領着小丫頭們直接擠開春柳就走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多給她。

她不說話,春柳卻不願就這麽算了,抹了把眼睛追到門口,喊的聲兒都裂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一樣的小婦胚子,還擺個少奶奶的譜兒!”

大廚房這會兒裏裏外外多少人在,春柳的娘正是廚房的一個小管事,哪裏願意自個兒閨女唱大戲給人瞧,連忙上前捂住嘴把人拖了回去,外頭阿月卻已經氣的嘴唇發抖,只強撐着體面快步走了。

阿月領着人回來時,才從正院回來不久的林斓剛由奶娘林嬷嬷勸着吃了幾口姜茶,正拿玫瑰鹵解口中的辛辣。

一見阿月,她就笑彎了眼,順手不動聲色的将姜茶推的更遠了些,招手讓人将食盒提過來:“昨兒不是說莊子上送了幾只狍子來?我素日只聽哥哥們說起,今兒卻要嘗上一口這小火慢炖的滋味。”

林斓說的一臉神往,倒叫最着緊她身體的林嬷嬷不好再攔,只能嘆着氣勸道:“少夫人,您這病本就沒全好,又反複一回,這些野物少吃幾口就罷了,您可千萬莫要貪嘴。”

知道林嬷嬷都是一片好意,林斓笑着點了點頭,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饒有興致的看着阿玉幫阿月幾人依次捧出的各色北地吃食,壓着喉間些許癢意贊道:“自鳳城将方廚娘贖回來當真是我慧眼識珠了,若沒了她,才真是病都不能好生養了。”

鳳城便是林斓染上風寒的地方。她長到十七歲,還是第一次過不破關北行,今年的風雪又大,她勉強撐到鳳城便起了高熱,不得不在鳳城住了小半個月。

病中本就胃口不佳,林斓又吃不慣請來的廚子的手藝,沒幾日就瘦的脫了形,将衆人急個半死,好在後來尋到了李廚娘,才算開了胃口,養了回來。

林斓是個樂天知命的老饕,這會兒只惦記着李廚娘的手藝,林嬷嬷阿玉等人卻沒忘了林斓是如何病到這個地步的,頓時都低了頭,在心中大逆不道的啐了皇帝老兒一口。

多少正事不管,卻來亂點她們姑娘的鴛鴦譜!不然她們姑娘何至于受這份罪。

阿月原就在回來的路上存了一肚子氣,這會兒扁了扁嘴,雖不敢說出那春柳的事情給林斓添堵,卻忍不住一面盛湯,一面嘟囔:“姑娘,李廚娘原就是您花私房銀子請回來的,做什麽不在院子裏起個小廚房?再有爐子暖着,有些吃食提回來吃着也不是那個味兒了。您又愛那一口的新鮮。”

林斓正拿筷子夾了肉絲細嚼,還沒顧上說話,林嬷嬷已經先呵斥了阿月一句:“沒規矩!回屋子裏好生琢磨錯哪兒了,今兒不許再來礙姑娘的眼。”

林嬷嬷奶大了林斓後就在她屋裏教導約束丫頭們,她一發話,阿月立時就鹌鹑似的縮了起來,倒是林斓忽而輕笑一聲,促狹的看着林嬷嬷打趣道:“嬷嬷,您也叫錯了,我呀,嫁了人,不是姑娘,是穆安侯府少夫人了。”

林斓笑的小狐貍似的,林嬷嬷真個哭笑不得,見阿月那個憨丫頭還跟着一起笑,忙虎着臉親自将人拎回去反省去了。

阿月怏怏走了,林斓也放了筷子,輕輕嘆了口氣,對阿玉道:“阿月憨,小孩子心性,我知她是為我好,只是這其中的道理,你們幾個回去要教她知曉。”

林斓尚在病中,多說了幾句話就有些氣短,再如何不喜,也只能端起溫着的藥湯一飲而盡,卻也叫苦澀的藥汁子壞了方才的好心情,連再叫李廚娘蒸一屜點心的心思都淡了。

見她臉色又淡了下來,顯得面容愈發失了血色,素來穩重的阿玉也不由有幾分着惱,圓圓的杏眼往門口觑了一眼,見林嬷嬷還沒回來,忙壓低了聲兒道:“嬷嬷今兒一早還讓咱們幾個多勸勸您,別總不給姑爺好臉色,可看您這樣,奴婢真不覺得姑爺值得什麽好臉。要不是他非帶着您連夜趕路,您這會兒都該好了。”

穆安侯劉棟乃是從龍之臣,侯府也是初初發跡,家中奴仆多是這一二年間新采買來的,行事說話上規矩不好,阿玉等都不計較,畢竟是姑娘的夫家,沒有她們做奴婢的嫌棄的道理。

可姑娘病的那樣重,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那幾日都一夜夜不敢安睡,姑爺卻不知體恤。姑娘的身子才将将有了一點起色,他就一意孤行,非要帶着姑娘趕了一夜的路回來,只為了怕外頭名聲不好聽。一夜折騰下來,姑娘又燒了一回,到這會兒還吃不下多少東西,頓頓離不得的李廚娘還要留着孝敬侯爺夫人,還有眼瞅着要到的那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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