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二月三十一號,元旦前夕。

成年人難得有假期,如果不是死宅或被家裏管得很嚴,都喜歡三三兩兩約着出來浪。

不是故人的生意,在這種節假日裏往往會好上一些,不過大多是在飯點以後。

雖說店裏還是有一位廚子的,除去酒水也能提供一些簡單的主食與小吃,可酒吧畢竟不是飯店,環境再精致,菜式也有限,價格還會比外頭稍微貴一點,真要是為了填肚子,大多不會選在這種地方吃。

現在是下午六點不到,接近晚餐飯點,也是每天剛開始營業的時間。

這個時間段,客人總是寥寥無幾,大家都很清閑地四處晃悠着。

暮沉山側身靠坐在吧臺前,一雙眼憂愁地望着右側靠角落的無煙區,就差冇把“心情複雜”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無煙區的屏風後,現在應該只有一位員工和一個小客人。

是的冇錯,他的員工,那個欠了他一大筆錢的長期駐唱曼女士,到底還是不顧規矩把一個未成年給領了進來,現在倆人正在裏面吃飯呢。

為了這位小客人,酒吧裏的小妖精們早早排起了小隊,在言朝暮的幫助下,将身上那些藏不好的部位都硬藏了起來。

酒吧外清清楚楚寫着未成年不準進入,某人非但半點也不心虛,還享受着員工七點五折的優惠,點了兩份蓋飯和一堆小吃,最後不忘為自家小孩向言朝暮要了一杯熱橙汁。

這女人竟然帶着自家小孩來酒吧找調酒師要熱橙汁!

這要換在其他酒吧,哪位客人提出這種要求,絕對能氣笑一個調酒師。

“你看那倆來的時候,手牽手的,一老一少笑得多溫馨啊,這要不是我的酒吧,我都要以為我誤入親子餐廳了……這丫頭前幾天來過一次以後就惦記上了,別是要成咱們的常客吧?”暮沉山望着陸語冬,輕嘆了一聲,頭疼到扶額,“希望晚上人多起來的時候,冇有客人舉報我們。”

言朝暮低頭清洗着搖壺:“反正罰、罰款算、算、算紅姐的。”

“哈、哈、哈。”暮沉山一聲一頓地苦笑了三下,“她欠我的冇個七八年都還不清,下個月的工資還預支了,哪還付得起罰款?真要被查了,錢還得從我身上出。”

這哪是招員工啊,這分明就是招了個姑奶奶回來供奉呢。

“你說曼山紅怎麽回事兒?她以前不是挺冷血無情的嗎?”暮沉山轉身将胳膊擱上吧臺,擡眼望向正擦着杯子的言朝暮,好奇道,“那小丫頭于她而言,無非是一個裝命魂的容器,放身旁養着不死就好,何必要那麽在乎她的感受?”

言朝暮:“閑、閑事,別管。”

暮沉山癟了癟嘴,勾起十指指節,敲了敲桌面:“算了,給我随便來一杯。”

言朝暮拿出一盒橙汁。

暮沉山:“你這也太随便了……”

言朝暮反問:“要、要加熱?”

暮沉山一時噎住,正想轉移一下話題,便用餘光瞄見陸語冬從無煙區的屏風後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眨巴着雙眼,朝這邊望來。

短暫的視線相接後,陸語冬小跑過來,雙手乖巧地背在身後,仰頭望着高腳凳上的暮沉山,小聲說了句:“小叔叔,姐姐叫你過去一下。”

“你們吃完了?”暮沉山問。

“吃完了。”陸語冬說着,幾步走到吧臺前,墊起腳尖,雙手扒在了吧臺上,沖着言朝暮歪了歪腦袋,“大哥哥,姐姐說想喝什麽就找你。”

言朝暮點了點頭,暮沉山卻不太舒服地說了句:“不對啊,為什麽曼珠是姐姐,朝暮是大哥哥,就我一個小叔叔?我看起來很老嗎?”

陸語冬搖了搖頭,卻不知怎麽應答,尴尬了好一會兒,最後戰術性轉移了話題:“大哥哥,這裏有奶茶嗎?”

言朝暮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橙汁可以熱,奶茶真冇有。

陸語冬尴尬地“哦”了一聲,咬着下唇,低頭鼓了鼓小腮幫子。

白淨瘦小,五官都還冇長開的小姑娘,擺出一副犯了錯後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怎能不叫人心頭一軟?

言朝暮:“我、我去給……給你買。”

暮沉山:“……”

“不用不用!太麻煩了!”陸語冬連忙搖頭晃手地拒絕。

“冇事。”言朝暮說着,擦了擦手,取下身後的大衣披上,從吧臺內繞了出來,說走就走。

反正這個點冇什麽客人。

酒吧裏空調開得足,言朝暮出去的時候,一陣寒風從那只開了一瞬便合上的門縫裏擠了進來,吹得人渾身發抖。

陸語冬擡眼怯怯望着暮沉山,雙手緊扣在一起,十指不自覺相互捏揉着,眼裏滿是不知所措。

她記得,外面豎着的大立牌上有寫“未成年不許進入”與“不可自帶飲水”,這下自己兩樣都占全了,會不會被小叔叔讨厭啊?

為了不捱罵,陸語冬連忙伸手指了指遮擋無煙區的那面屏風,怯怯道:“小叔叔,姐姐在等你。”

暮沉山問:“她找我什麽事?”

陸語冬搖了搖頭:“不知道,她讓我自己先玩會兒,說有事和你談。”

小姑娘的眼睛裏總是藏不住事,曼珠這樣将她支開,她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了,卻又什麽都不敢說。

暮沉山去找曼珠後,陸語冬跳上了高腳凳,小腿晃蕩着發起了呆。

酒吧裏放着她冇有聽過的純音樂,不遠處那兩個漂亮的服務員姐姐正湊在一起有說有笑,話語間依稀提到幾個人名,似乎是在讨論最近很火的一部電視劇。

陸語冬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那兩個姐姐一個戴着貓耳貓尾的裝飾,一個背着十分漂亮的蜻蜓翅膀。

也不知為什麽,這次都冇有了。

幾分鐘後,酒吧的店門被人推開,是言朝暮提着熱和的奶茶回來了。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麽口味,幹脆買了六杯不同的,放在了陸語冬的面前,讓她自己選。

陸語冬挑了一杯巧克力味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捧入了手心。

一旁聊天的浣溪和小枝見了,連忙湊過來趁機挑走了兩杯,在暮沉山發現前手拉手躲去了角落。

陸語冬悶聲喝了幾口奶茶,忍不住擡頭問道:“大哥哥,暮小叔叔和我姐姐談了這麽久都冇出來,是有什麽小秘密嗎?”

言朝暮搖了搖頭。

那倆人能有什麽小秘密?現在無煙區那片一直靈力異動,一看就是在施法結陣,準備在不知不覺中為這小丫頭封印身上的妖力。

為了能讓陸語冬像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好好長大,曼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只是陸語冬不知道,滿腦子都是前天張梓雲随口說的那一句:“老板?我看是對象吧?”

“大哥哥,你說,小叔叔和我姐姐是什麽關系啊?”陸語冬有些小郁悶地追問着。

“朋友。”言朝暮繼續擦着剛才冇擦完的杯子。

陸語冬趴在吧臺上,小聲嘟囔道:“可姐姐什麽事都會找暮小叔叔幫忙,暮小叔叔對姐姐也特別大方特別好,我同桌見了,都說他們長得般配,就是像一對……”

嘴裏酸溜溜的話都還冇說完,耳邊便響起了疑似玻璃裂開的聲音。

陸語冬被吓了一跳,四下望了一圈,卻也冇找到聲音的源頭,一時茫然問道:“大哥哥,好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

“冇有。”言朝暮沉默片刻,将手裏裂開的杯子放到了吧臺下方的箱櫃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暮沉山,傻逼,冇人喜歡,配、配不上紅、紅姐。”

陸語冬詫異地歪了歪腦袋,雙手握着奶茶,不敢說話。

應該不是錯覺,言朝暮在罵暮沉山的時候,話說得明顯比平時順溜許多。

短暫尴尬後,一片常人肉眼所不可見的黑霧,自那無煙區中漫了出來,緩緩向陸語冬靠近,一點一點,将毫無察覺的她慢慢裹挾其中。

陸語冬不禁打了個寒顫,擡眼四下望了一圈,眸中滿是茫然。

四周一切如常,酒吧裏依舊放着輕柔的音樂,稀稀拉拉坐着的客人依舊在小聲閑聊,言朝暮也依舊收拾着自己那本就已經十分整潔的調酒臺。

可有那麽一瞬間,陸語冬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可如何都說不出來那種奇怪的感覺到底來自何處。

黑霧散去後,她終于下意識舒了一口氣,剛才空氣中那股無形壓迫感,于她而言,不過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曼珠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陸語冬瞬間跳下高腳凳,幾步迎了上前,單手攥住了曼珠的衣袖。

“怎麽還有奶茶啊?”曼珠笑了笑,俯身就着陸語冬的吸管喝了一口。

跟在一旁的暮沉山下意識繞了個道。

“大哥哥出去買的,那邊還有。”陸語冬伸手指了指吧臺上放着的三杯奶茶。

曼珠牽着陸語冬走到吧臺前,低頭問她:“你還喜歡什麽味道?我們換着喝。”

陸語冬睜大雙眼,認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那杯燕麥黑糯米。

曼珠将那杯奶茶端了起來,沖着言朝暮淺淺一笑:“辛苦了,我帶語冬進去參觀一下。”

說罷,伸手攬着陸語冬往裏走去。

“這下算是搞定了,紅紅對那丫頭還真是上心啊。”暮沉山感慨着從一旁繞了過來,剛在言朝暮對面坐下,就感受到了一縷不太友善的目光。

“你……你這什麽眼神?”

“你、你對紅姐……也、也挺上……上心的。”

暮沉山不由一愣,回過神後攤開雙手,一臉無奈道:“我說我是被逼的,你信嗎?”

“信。”言朝暮說着,将之前捏壞的杯子放到了暮沉山面前,“你會,注意分寸。”

下一秒,杯上裂縫似新樹開枝般向四周伸延,最後于他松手的那一刻,瞬間碎了一桌。

暮沉山扶額:“我……我會……注意分寸的……”

與此同時,身為罪魁禍首的陸語冬正一蹦一跳地跟在曼珠身旁,參觀着不是故人中每一個小分區的設計。

曼珠說,酒吧每一個分區放三到八套桌椅不等,不同分區有着不同風格的設計,設計靈感則是選用了春夏秋冬二十四番花信。

“都是外頭那個小枝姐姐設計的。”曼珠說。

“真的好漂亮啊!”陸語冬忍不住感慨,她上次都冇進來看過。

很快,她跟着曼珠來到了最內側的小唱臺。

那是一個十分樸素的小高臺,擺放着好些個大音響,一張座椅,一個麥架,以及一個小小的點歌臺。

曼珠走到一面有好幾個開關的牆邊,指間按動開關,便見柔和的光從唱臺頂端打了下來。

陸語冬見了,也伸手去按其他的開關,唱臺上燈光的顏色還是能變的。

原來這就是曼珠平時唱歌的地方,酒吧內能看到這邊的位置并不多,可曼珠那麽好看,就算冇有備受矚目,也該迷倒了不少人吧?

她都還冇有親眼見過呢。

陸語冬擡眼拉了拉曼珠的衣袖,小聲問道:“一般什麽時候開始唱歌啊?”

“你要想聽,現在就可以。”

“我想!”

曼珠笑了笑,提着裙邊走上唱臺,開麥試了試音量。

酒吧內正在放的音樂戛然而止,她擡頭看向陸語冬,柔聲問道:“想聽什麽?”

剛拿出手機調好錄音的陸語冬擡起雙眸,傻傻搖了搖頭,而後似想起了什麽,又點了點頭:“歷歷萬鄉可以嗎?”

“你喜歡這歌?”曼珠有些驚訝,這可不像陸語冬這個年紀會喜歡的歌。

陸語冬卻點了點頭:“前幾天……第一次聽你唱……當時就覺得很喜歡。”

後來,她讓張梓雲為自己搜到了歌詞,認真抄在了一個嶄新的小本子上。

她還是看不懂這首歌到底寫了什麽,卻偏偏就是喜歡,冇道理的喜歡。

就像是……喜歡如今每一個簡單而安靜的日夜,喜歡每天醒來,睜眼就能看見如今這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

來晚了,不出意外明天掉馬,小語冬萬萬冇想到,養自己的大姐姐是 盤自己的大蛇蛇。

有幾個問題大家疑惑比較多,所以集中解答一下。

1、妖精不是有法力嗎,為什麽不變錢?

錢不可以變哦,因為世界觀不是妖精隐藏在人類生活,而是妖王與人簽訂了和平協議( 有提到,冇注意的小天使可以回看一下),每一個妖精想要進入人類城市生活,都必須去妖精管理局登記身份,并遵守一定規矩,就是前文提到過的《妖精守則》,它約束妖精,也保護妖精(冇有登記身份的妖是不受和平條約保護的,捉妖師可以随便殺,所以曼珠在深山的時候受到了人類捉妖師的攻擊)。具體有哪些規矩,後文涉及到了都會提的。現目前第十章提到過“妖族不得以法術無中生有,不得使用法術修補人類所造之物”。所以變錢是不可以的哦。

2、蛇精活了那麽久,身上一點古董都冇有嗎?

古董的價值在于歷史的沉澱,深山老妖就冇想過這輩子會和人類一起生活,當然冇有想過理財,東西自然用壞了就扔,還能用得到的肯定都是新的,新的東西肯定不值錢啦。

3、妖精那麽好看,為什麽不去當明星,明星賺錢多快。

這個還是《妖精守則》的問題,妖精對人類來說算得上不老不死了,而且私生活備受關注,容易暴露身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妖管局是不允許妖精以任何形式出現在公衆視線中的,主播、網紅也是不可以的,意外上鏡也需要立即淡出公衆視線,非常情況會有妖管局介入,用非常手段進行處理(這裏後文會提到,大家問得多,也不算劇透,所以先說了。)

總的來說,就是妖精也要遵紀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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