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她是外室(6)
不要殺她,她還沒報仇,她不想死。
裴煥拿出火折子吹出亮,就着光看見她兩腮微紅,他燃着燈火,覆手在她額頭上,果然燙的很,他問她,“能站起來嗎?”
沈初婳瞧見他的臉才把心放下,她借着他手上的力支起身,頭不自覺靠到他肩上,只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這句話她在沈家曾問過,當時她的神情冷淡,看他就像在看雜碎,清高的想叫人徹底把她玷污,現下她落入泥潭,她的喉音微弱,那股子清高還是在,只聽着不同了,她在隐忍屈服,只待有一天會重新回到枝頭,到那時,他再也不能将她扣在手裏。
裴煥摸着她的臉,朝外喊了一聲。
雪音疾跑進來,怯聲道,“爺……”
“去熬些退燒藥送來,”裴煥道。
雪音偷偷瞄一眼沈初媜,一溜煙跑了出去。
沈初婳仰首瞧一眼他,艱澀道,“紅錦呢?”
裴煥放她坐回床,走到櫃子邊取來一件鬥篷往她身上披,“明早才能過來。”
沈初婳側着臉,靜默片刻道,“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她不想出邺都,更不想被他藏在無人知曉的偏僻地方。
“陪我去赴個宴,”裴煥随意道。
他如今是新帝的心腹,朝中的大臣都想巴結他,帶她去赴宴,幾乎就是說,那宴中賓客都帶着女人,那些女人只是他們的姬妾,或許連妾都算不上,比如像她這個外室。
沈初婳緊抿着唇,她遲早要踩死這個王八蛋。
雪音很快端着藥進來,她呼呼着藥水,捧到沈初婳面前道,“姑娘喝吧,奴婢給您吹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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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媜嫌棄她的口水,“我不喝。”
雪音為難的看了看裴煥。
裴煥沉了沉眸,“換一碗藥端馬車裏。”
雪音偷偷瞪一眼沈初婳,福身稱是,轉而就把藥端走了。
裴煥脫掉外衫換上一件玄色直綴,又套了件大氅,偏身看她垂着眼,道,“要我扶?”
沈初媜站起身緩慢的往他身邊去。
裴煥瞥過,騰步閑适往出走。
苑裏早點上燈,半黑不亮的,那些柳枝迎風起舞,看起來更吓人。
沈初媜緊貼着他,生怕落單。
裴煥望着那一片柳,淡淡道,“稀奇,還有人怕這東西。”
沈初媜只當沒聽見,随他一同出了柳苑。
馬車停在前門,幾個婦人候在車邊,瞧他們過來了,都屈膝道,“爺。”
裴煥擡了擡手,幾人退到門裏。
李媽媽走過來,将手裏的一只香囊放到沈初婳手裏,敬聲道,“姑娘喝完藥,要是嫌苦就吃點蜜餞,這個是奴婢自己做的,就怕您吃不慣。”
沈初媜輕點着頭,“媽媽有心了。”
這老婦當真有心眼,很會在裴煥面前裝善人,她看到這張僞善的臉就厭煩,可又不能跟她對着來,她還要在宅子裏過活,若要惹了她,往後的日子很難過,除非裴煥日日在她身邊。
她瞅了瞅裴煥,心想,得綁住他,她能忍他,沒道理連這種谄媚的老姑婆也供着。
兩人上到馬車裏,那藥放在小桌上還冒着熱氣。
沈初婳坐到長凳上,捏着勺攪拌,她沒像雪音那樣張着嘴亂吹,只舀着藥水一口一口進嘴裏,輕緩的,沒有一絲急躁,舉手投足間盡是從容,喝完藥再用帕子抹一下唇,這是自小嬌養出來的習慣,矯情做作卻也賞心悅目。
裴煥緩聲道,“蜜餞吃不吃?”
沈初婳将香囊往桌上一扔,“這麽個腌臜物誰愛吃?”
裴煥拿過香囊,解開來取出個放進嘴裏,他嚼着肉,道,“确實不如精巧食兒,你吃不慣也正常,不過我養着你不是讓你享受好日子的,一點吃食也能挑出個花來,沒人慣着你。”
沈初媜擡帕子擦過眼,閉聲不語。
她的手上有幾條紅印子,還蹭破了皮,一眼就看到。
裴煥扯住她的手掰開看,果見那掌心破的厲害,他涼聲道,“跟我裝可憐?”
沈初婳想着得等等,現下不能說那個李媽媽的壞話,他會覺得她在挑撥離間,她吸一下鼻子,“我沒。”
裴煥從凳子底下拖出個箱子,取了裏面的傷藥給她抹。
沈初婳暗暗觀察他的臉色,瞧不出個所以然。
裴煥給她手抹好藥又用紗布包好,悠哉道,“傷成這樣,帶出去丢我的人。”
意思是她不用想着他會心疼她。
沈初媜便微低下頭,做死人狀。
裴煥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面紗往她面上遮住,交代道,“待會兒順我話做。”
沈初婳想,全邺都的人都知道她成了裴煥的女人,這面紗帶不帶有什麽區別。
馬車停住,裴煥帶人下車。
沈初婳出來才發現他們停在一家酒樓前,上面寫着滿紅閣三個字,門口站着不少人,她仔細過一遍,只認識抄她家的那個指揮同知樓骁。
其中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走上前,捏着蘭花指與裴煥作揖,“裴大人裏邊兒請。”
裴煥颔首,側目望一眼沈初婳,道,“這是汪公公。”
沈初媜淺淺彎腰,“妾身見過汪公公。”
她聲音很低,又有些啞,聽着撩耳,汪澤看了看她眼周氤氲出的淡紅,禁不住舔了舔舌頭,嘴上倒是恭敬,“使不得使不得。”
裴煥張手攬着她的腰朝裏走。
其餘一衆人都随在後面進了樓。
入得廂房內各人都随意坐下,沈初婳坐在裴煥身側,兩只手乖乖搭在膝上,只等他折騰。
這時他們對面一人出聲道,“眼瞅着快年末了,今兒陛下還說元正的事,可我到現在連稅款都沒算清,回頭又得從我這裏拿錢,唉,一團糟。”
另一人擡扇子往案桌上敲,“章丞,不是我說你瞅什麽啊,好歹一個戶部侍郎,連這點破事都辦不成,像我們工部,邺都這邊動蕩不安,我們照樣給蘇州府修出了一條壩。”
章丞唉一聲,“好賴是我倒黴,早先這位置上坐的是徐大人,他為人你們也清楚,和誰都能說兩句話,這倒好,底下人都跟他哥兒倆好,等他去了兵部,我上任那就沒人願意理我,光一個稅款都要磨蹭半年,往先人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①,我這個侍郎當的,還得哄着底下那幫吃白飯的。”
坐在他旁邊的汪澤尖着嗓子笑道,“今兒是來找樂子的,章大人崩說喪氣話。”
他拍拍手,廂房門被打開,舞姬湧進來,朝着諸人見禮,旋即就起舞。
沈初婳膩煩的很,再加上還燒着,她熬不住這些歌舞升平,便拽一下裴煥的衣袖道,“我想回去。”
她眼睛飄忽,仿佛随時要昏倒。
裴煥張手繞過她的膝下抱人坐到腿上,他散漫着聲道,“這會難回去,不過你可以靠着我睡。”
這廂房內只他帶着女人,如今沈初婳還坐到他懷裏,簡直猶如掌中玩物,只要他想,随時可以揉捏。
誰都瞧得出他把她當個玩意。
沈初媜睡不着,她紅着眼看他。
裴煥咕一口酒,垂眸瞟她,“不準哭。”
沈初媜轉過頭,将臉埋進他的大氅裏。
裴煥拉了拉大氅,将她半個身子遮住,座上窺探的視線就都收回。
堂中舞停了,因着裴煥帶頭,那些舞姬才站住腳就被其他人拉過去調笑,只剩一人還站在其中。
汪澤撲哧聲笑出,指着那女子道,“怎個個兒都有了,把你給落下。”
他這一聲出,裴煥眼睛也望了過去,正見那女人羞紅着臉,期期艾艾地朝他看。
汪澤嘬一口酒,細長得吊梢眼眯成一條縫,他托着腮道,“裴大人,這姑娘可是我辛辛苦苦叫人從揚州府那邊接來的,一心就為着您,您瞧着如何?”
揚州出瘦馬,多是從苦人家買的女童從小調/教,教的是琴棋書畫,歌舞玩樂,明面兒上看着是個小姐像,內裏什麽門路都懂,就是為取悅主子準備的。
真正的小姐就在裴煥的懷裏,他早知道是什麽樣,這麽個贗品怎麽看都豔俗的很,明明是風騷入骨,還要裝出一副矜持像,他看了不得味,抻手入懷裏将沈初婳的臉挑起來,他撥開一點面紗,那檀口露出,有些微顫動,招人憐的緊。
他将目光挪到沈初婳的眼眸,憋屈隐在其中,他微一笑,低頭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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