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她是外室(34)
沈初婳睨着她,半晌她翹起唇道,“有勞李媽媽了。”
李媽媽将背俯的更低,領着她轉入靠左邊的耳房裏,耳房裏有床,基本的桌椅擺設都有,一般是供下人暫歇或收放雜物。
紅錦忙端了張躺椅過來給她坐,嘴裏殷切道,“主子還沒用膳吧,奴婢去廚房給您炖個鮑魚羹。”
沈初婳一回來,她不禁歡快,連一旁站着的老混貨都能勉為其難的裝作看不見了。
李媽媽雙手搭在膝蓋上,神态謙和恭敬,“姑娘,奴婢煲了些紫蘇人參湯,您要不然暫且先喝着,陛下不知何時才能走,這檔口外頭都是缇騎不好四處亂晃。”
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紅錦一眼。
紅錦霎時怒火中燒,擡腿上前就要跟她吵,沈初婳遞了個眼神止住她,驀地柔笑道,“即是李媽媽替我備好湯,我自然要喝一喝,李媽媽費心了。”
李媽媽憨厚的笑起,旋身轉出屋去,片刻便捧着一只小鍋進來,還熱騰騰的冒着氣,她把鍋端上桌,兩只手在身前系着的圍裙上擦了擦,就要給她舀湯。
紅錦站一邊憋着氣,只在心底将她罵了無數遍。
恰時趙媽媽急跑進來,拉住李媽媽道,“膳房裏兩個大娘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
李媽媽臉上顯一點不虞,還是将碗放下來,對着沈初婳彎了彎腰道,“姑娘先吃着,奴婢過去看看。”
沈初婳說好,當着她的面拿勺舀着湯喝進嘴裏。
李媽媽便匆匆随着趙媽媽一起走了。
她一走,沈初婳立刻把湯吐出來,直接将那碗湯倒進了窗邊的盆栽裏。
紅錦端着鍋把湯也一并倒幹淨,嘴裏不忿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沈初婳推開碗,單手支腮道,“紫蘇人參湯她現兒倒舍得讓我喝了,只當我傻,在裏頭放些什麽我都灌肚子裏,沒準哪天我死了她還能在我墳頭哭的比誰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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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錦自袖裏摸出一包棗兒放桌上,“小姐先吃這個墊墊肚子吧。”
沈初婳撿了個棗叼嘴裏,問她,“我們出去這一個月,她都做了什麽好事?”
紅錦解了帕子抹桌子,“您和爺不在院子裏,她倒成了領頭的,什麽丫鬟婆子都拍她的馬屁,只差沒把她捧上天了,這人猴兒精,出院子就裝出一副老實溫厚的模樣,奴婢和趙媽媽只守着自己屋沒跟她搭過話,倒是雪音又被她帶的神神叨叨,奴婢跟她說話還總頂嘴,完全不聽教。”
沈初婳吐掉棗核,淺笑道,“不慌,這事我跟他提過,雪音在院子裏呆不長久,不用跟她再套近乎。”
紅錦抿着唇低笑,倏爾拍手道,“小姐,您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邺都出了樁大事。”
“什麽大事?”沈初媜問道。
紅錦走到門邊朝外看了看,确定沒人便把門關上了,站她旁邊道,“您和爺才出邺都沒幾日,宮裏就傳出陛下差點被狐妖殺死。”
沈初媜一怔,“這樣的謠言也有人信?”
“原是不信的,但欽天監發告示說,宮中确實出現了妖邪,”紅錦添話道。
沈初媜挑了挑指甲,道,“只怕是人為。”
紅錦走到櫃子邊拿出來一把小修刀,彎身下來幫她剪指甲,道,“這倒不清楚,不過,那事卻叫一個太監得勢了。”
她修剪指甲有一套手法,将沈初婳的指甲尖剪掉一些,再細細磨好,這樣就不會損壞指甲的美觀,沈初婳看着圓潤的指甲蓋,心中似有觸動,道,“太監叫什麽?”
“汪澤,聽說當時陛下差點被狐妖一爪子刨死,是那位汪公公舍身上前挨了那一爪子,”紅錦收了小修刀,微微嘆了聲,“在陛下身邊當紅人兒真不容易,一條命都差點兒搭上去了。”
沈初婳吹了吹手,将窗戶開條縫望向院子裏,過道站滿缇騎,只中間隔條道兒,一個男人走在其中,他身着盤領窄袖黃袍,腰間環着琥珀鑲玉的金腰帶,頭頂烏紗折角帽①,面容出奇的年輕,形貌俊秀膚白如玉,若沒有眉際那若隐若現的陰鸷,光這麽看着其實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這位新帝長得頗好。
在他左後側便跟随着他的新寵,那位她曾有幾面之緣的汪公公,只眼下如裴煥一般,身穿赤紅蟒紋衣袍足登皂皮靴,白面兒上盡是得意。
這人起來了,裴煥往後應該不好過。
蕭祁謹和汪澤踏入主屋時,裴煥還四仰八叉的趴在床上,等他們兩個人走進來,他才裝模做樣的艱難起身,青白着面往地上跪給蕭祁謹叩首,“微臣參見陛下。”
蕭祁謹看他傷成這樣,自是匆忙上前托他的手道,“這些虛禮免了,快趴回去吧。”
裴煥抿聲未動,目中有羞愧顯露。
蕭祁謹便沒再叫他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才坐到東邊牆的美人榻上,張叔悄聲送茶進來,還沒進他身就被汪澤搶了茶水轟出去。
裴煥的眼眸在他身上定了定,倒是沒作聲。
汪澤翹着蘭花指給蕭祁謹沏茶,末了掏出一根銀針往杯中探了探,确定銀針沒變黑才道,“陛下,請用茶。”
蕭祁謹長長的嗯出聲,先呷着茶水,問裴煥,“朕叫你去金陵查案子,你給朕一身狼狽竄逃回來?”
裴煥将頭抵着地面,他的後背露在蕭祁謹眼前,殷紅潤濕了布料透出來,他沙啞着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啓奏。”
“講,”蕭祁謹将茶杯蓋貼着茶葉過濾三下,又飲一口道,“講不出個所以然,朕就重重責罰。”
“太後娘娘的墓是被蕭大人盜的,”裴煥道。
“砰!”蕭祁謹将茶杯往桌邊一放,奈何沒放穩,茶杯掉地上被打碎,他陰沉笑起來,“你說,是蕭常挖了母後的墳墓?”
裴煥道,“微臣連着手下一共八十四人,入金陵還沒到一夜,就被他派人絞殺,整個金陵城都被封住,微臣穿過了紫金山才逃出來。”
蕭祁謹緊盯着他,額際青筋突起,倏忽他張聲道,“這般說來,他是想反了?”
他說完這句話突地頓住,宮中顯妖孽便是在裴煥走後,這一系列事情很明顯不是偶然的,先殺裴煥,再設狐妖局叫他去死,他忽地瞪住汪澤。
汪澤當即腿軟的趴倒,“……陛下,奴才什麽也不知道。”
蕭祁謹乜着他,“朕還沒說你,你就吓破膽了?”
汪澤眼淚鼻涕一把,“奴才對陛下的心日月可鑒……”
蕭祁謹揉了揉太陽穴,煩膩道,“滾一邊兒去。”
汪澤便真在地上打了兩三個滾縮角落裏不敢動了。
蕭祁謹接着話道,“朕可是把蕭常當親兄弟待,沒想到這混賬冠了個蕭姓,還真以為自己是皇室血脈了,內閣的那幫老東西屁股歪到天上去,等朕辦了蕭常,回頭就收拾他們。”
裴煥眼目往下,嗓音壓低,“陛下,微臣還有個事要跟您禀報。”
蕭祁謹敲敲頭,皺眉道,“什麽事?”
“微臣出逃時,恰遇見一個替洋人販貨的船夫,那船夫将微臣帶到了泉州,所幸微臣提前警覺設計将他擒住,他跟微臣交代了洋人的下腳點,微臣便将他帶回來了,”裴煥板直聲道。
蕭祁謹啧一聲,“連父皇都拿那些洋人沒辦法,竟被你給窺竊到他們的老窩。”
裴煥謙聲,“微臣也是機緣巧合下才發現。”
蕭祁謹站起身,背手立在他身前,勾唇道,“這次你受苦了,等這段時間事情結束,朕準你一個月假。”
“是,”裴煥低聲道,随即猶疑問道,“陛下打算派誰去金陵捉拿蕭常?”
蕭祁謹道,“朕手裏除了你們錦衣衛五千人便只有禁軍兩千,他蕭常即是敢做下此等謀逆的事,朕自然是要按叛黨的罪名去拿他,兵部養了二十萬人眼下正是能用,朕得看看,徐仲聽不聽話。”
裴煥問,“陛下放心徐仲出邺都?”
稍有不慎,徐仲幫着蕭常反攻邺都,那蕭祁謹這個皇帝就得退位讓賢。
蕭祁謹沉默住。
裴煥微微翹起唇角,淡聲道,“其實只要讓徐琰昌留在邺都,徐仲自然老實。”
蕭祁謹眉目松平,單手覆在他肩側,溫聲道,“腦子比朕會轉。”
裴煥身子沒動,頭還如之前般抵在地上。
蕭祁謹看着他背上的血跡,道,“洋人的事你讓樓骁去辦吧,這傷看着重,不養好了朕心疼。”
裴煥稱是。
蕭祁謹微笑,“起來吧。”
裴煥順着話起身。
蕭祁謹端詳着他,輕佻道,“聽說,你養了個外室?”
裴煥的目光朝汪澤掃過,他無辜的眨眨眼,裴煥便低下臉,道,“回陛下,她無家可歸,微臣看她可憐才養進了宅子。”
蕭祁謹奧了聲,沒甚勁道,“你想要女人早跟朕說,好歹二十五了,朕還當你身上有毛病。”
裴煥微曲身,“讓陛下操心了。”
蕭祁謹甩着手嗤笑,道,“養着吧,朕可缺不得你。”
他轉腿走出了屋。
汪澤也朝外走。
裴煥站直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汪澤沖他笑,“裴大人,您好生歇着,改日咱家再上門拜訪。”
裴煥拉了拉唇,“公公慢走。”
汪澤揮了兩下拂塵,搖着腿離開了。
裴煥卧回榻靜等着他們全數撤出院子,将過半刻鐘,沈初婳輕着腳步走進來,正站在碎掉的茶杯邊愣愣瞅着他。
裴煥向她擡手。
沈初媜慢吞吞挪到床邊,将手遞給他。
裴煥輕而易舉就把她抱上了床,他摸她的臉頰,很輕道,“我幫你進言了,你是不是要給我些報酬?”
沈初婳顫了顫睫,鼓足勇氣圈住他的脖頸道,“我怕……”
“嗯,”裴煥吻着她,喉音帶着濃重的寵溺,他在她呼氣時接話,“哪兒怕?我哄哄。”
沈初婳無促的搖頭,伸着纖細的手指去往外爬。
一只寬大的手将它柔柔攏住拖了回去,床帳放下來,有輕微哭聲瀉出。
屋外下起了雨,青苔沿着牆一路爬上了臺階,青蔥綠茵,水汽順着屋門湧進來,溫熱升騰,一只連翹搭在窗臺上長出了花。
春來了。
傍晚時雨又停住,沈初婳萎靡不振的靠在美人榻上,望着那朵新開的連翹花發呆。
裴煥換了身衣袍坐過去,雙手撐在她腰側道,“傻了?”
沈初婳慌亂的轉過眼,曲腿團着自己,側向着他道,“你不休息麽?”
裴煥劃過她的眼尾,專注的凝視她。
沈初婳微擡起下巴,親了親他又倒回去,張口吐着話,卻沒聲音,他只能從她的口型判斷出來說的是什麽,她說,“身子難受。”
裴煥眼神柔和,輕拍她的背淺笑。
沈初婳微眯住眸子,細眉籠煙,“你說過的,不要雪音待院裏。”
裴煥撫平她的眉,低緩聲道,“我讓她走。”
沈初婳松了口氣,合目道,“你跟陛下說了什麽?”
裴煥笑笑,“徐仲入金陵抓蕭常,徐琰昌留下做質。”
沈初婳抿着嘴小小的笑,略有歡快道,“陛下會殺徐仲麽?”
裴煥望着她嘴邊的笑出神,“總不會留着。”
沈初婳伸着手指碰他的鼻子,倏忽又羞怯的撤回去,徐徐道,“你瞞我東西了麽?”
“瞞了,”裴煥注視着她道。
沈初媜恩一下,便不說話了。
裴煥卷着她的長發淺淺挑唇,“不問問我?”
沈初婳轉一下頸子,尋思良久道,“想來是不能告訴我的,我問了也是白問。”
裴煥莞爾,将欲和她接着閑話。
紅錦隔着門往裏叫人,“爺,剛剛張叔遞進來一張請柬。”
裴煥轉過屏風去開門,紅錦就見他松松垮垮的披着袍子,頭發上還沾了點濕,她微紅臉,心想着小姐又要遭罪,手上還是把請柬給了他,只問道,“現兒要擺膳嗎?”
裴煥随意道,“在外屋擺吧。”
他旋身回了裏間,沈初婳支起身看着他手裏的請柬道,“誰家的?”
裴煥打開來看,密密麻麻的字,他認不出幾個,倒是認得汪澤和自己的名兒,他把請柬給她,道,“汪澤請我的。”
“你身上有傷,汪公公才見過,怎這般沒眼色?”沈初婳瞧着那請柬,順口念到,“二十六日晚于攬香館設宴,盼與裴大人共進酒。”
裴煥從梳妝臺上扯了根細繩束起頭發紮高,無趣道,“叫我去看他春風得意?”
沈初婳沒答聲,視線落在那請柬上轉不了眼,訝然出聲道,“他還請了徐琰昌!”
作者有話要說:①:這段皇帝衣着描述,是根據明朝皇帝的衣着來的(主要根據百度,如有不對,我再改)
對不住,對不住,我定時定錯了,晚上還有一更哈,晚上不用等哦,最遲十二點可能才發出來,然後每日六點準時更新,第二更在晚上,風雨無阻,麽麽噠!感謝在2020-11-2622:54:11~2020-11-2718:17: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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