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她是外室(52)
“糊口的小本生意,不值一提,”沈湛明微微側頭點過,擡腳随汪澤走過臺階,入內宮去。
裴煥緊蹙着眉頭旋身出了宮。
他沒有直接回府,順東邊禦道一路往下,直轉道去韓府。
韓朔才剛從府裏出來,瞧見他便笑,“裴煥,什麽風把你吹到我這裏?”
裴煥背靠到馬車旁,散漫道,“喝兩杯?”
韓朔望望天,估摸時候還早,點頭道,“我夜裏要上值,只能喝兩杯,多了可不行。”
裴煥往他肩上撞過,與他一同走進韓府。
婢女很快送來溫酒,韓朔提起酒壺給他倒酒,道,“我從開春就在忙,一直到今兒才有空喘口氣,你倒會找時間。”
裴煥沒碰酒杯,繞着自己手上的扳指道,“你們禁軍如今成大頭,我總要過來跟你套套近乎,指不定往後還要仰仗你。”
“得,拍我馬屁來的,”韓朔撂下酒杯,托腮思索,“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探汪澤。”
裴煥捏着酒杯轉了轉,看着那杯中酒晃蕩,他說,“汪澤入明德府一事無成,還差點連累了你,怎麽不見你跟陛下說?”
“這事算我吃了個悶虧,”韓朔自飲了一杯,他翹起一邊眉又落下,恨聲道,“他跟陛下說,為了讓我們盡快抓住黑眚,他才以身作餌,他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我如何能說?”
裴煥摩挲着手,寒聲道,“他還真會擡高自己。”
“擡得再高,陛下眼裏他還是個閹人,是閹人就別想伸手去其他地方,”韓朔說。
裴煥跟他扯嘴笑,“陛下好歹給了他三千人,他這個提督當的還是有點名堂。”
韓朔沖他奸笑,“那三千人是我挑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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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煥捏杯子跟他碰一個,“有你的。”
韓朔腳踩到凳子邊,翻了個手花,道,“他在明德府找女人害我差點被人給捅死,這仇我給他記一輩子,三千人如果不是陛下發話,我一個都不想給。”
裴煥斂住眉頭,徐徐道,“我記得你弟弟在秘書監當差。”
韓朔一挑眼,“話轉的未免太快,你找我是為我弟弟?”
裴煥向他舉手作揖,謙聲道,“汪澤從宮外引進一位畫師,秘書監那邊想來還不知,他繞過秘書監,必然不想叫秘書監知曉這事,宮外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品行如何,況且是汪澤帶進來的,說不定就會谄媚惑主,陛下再英明,也禁不住迷惑,這事我不好出面,還請你去知會一聲,最好把那個畫師趕走,實在不行挑個錯殺了也行。”
韓朔捏緊杯子,略有為難道,“倘若那畫師得了聖寵,即使我弟弟找着他的錯也不敢動手殺人,陛下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汪澤不就是狗仗人勢?誰能把他怎麽樣?”
裴煥壓了壓太陽穴,沉思須臾道,“聖眷不可能永遠都在,徐仲不就是個例子?”
韓朔了然,“那畫師若不得恩寵,不用我弟弟出手,陛下就能斬了他,若得寵,至少短時間內沒法動他,等陛下新鮮勁兒過了,我叫我弟弟再想主意将他轟出去。”
裴煥有些微失神,沈湛明入宮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照着他的野心,他必然不甘心呆在秘書監,帝王的榮寵是最沒有保障的東西,一朝歡喜一夕震怒,憑他的才學,想叫蕭祁謹刮目相看應該輕松,他若入朝當官,沈長鳴說不準就能認回他,沈初婳母子三人處境堪憂。
那日他送了他一包糖,那包糖現在看來,應該是向他示威了,他愛吃甜食的習慣知道的人甚少,像他這種身份,仇家多,口舌上的喜好一般不會在外人面前顯露,以防被人知曉後暗中下毒。
所以沈湛明能探聽到他的口味,可見其能耐。
韓朔等着他漸漸回神,道,“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都帶到陛下跟前,他的命就只能看陛下,底下人辦差也得看人臉色,陛下是最大的,我弟弟若貿然趕殺那畫師,沒得叫陛下震怒。”
裴煥嗯出聲,給他敬酒道,“不管怎麽說,我欠着你的,若沒你,徐家沒那麽輕松處理。”
韓朔拿酒壺朝他一揚,“一家人,當不得謝。”
裴煥坦然輕笑,拿起另一只酒壺與他痛飲。
另一頭沈初婳在府中收到了她母親的回信,王姨娘果然在莊子上消失了,裴煥的猜測成真,沈湛明當真沒有軟肋可控。
她惴惴不安的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一時不知要從何下手。
白貓從屋裏頭跑出來,小跑着爬到她膝上做窩,她撓着它的小下巴,唉聲嘆氣道,“他那麽陰險,我可怎麽辦?”
“你可以找我救你。”
鐘沐妤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沈初婳仰首就見她側坐在牆上,手裏攥着根糖葫蘆吃的津津有味。
沈初婳一腳抵住地面,從秋千上下來,抱着貓緩步往屋裏走。
鐘沐妤在她身後道,“我先前說話不好聽,你別放在心上。”
沈初婳定在一叢開敗的迎春花旁邊,微側臉道,“你別來這裏。”
沈初婳最記仇,她先前說過的話在沈初婳心裏留下了烙印,沈初婳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她放松戒備,女人的直覺告訴沈初婳,她又是來鬧事的。
她琢磨着添話道,“他不在,你要找他你去宮裏。”
鐘沐妤吃完糖葫蘆把竹簽上抛扔開,腿打在牆邊的樹枝上帶起響,“我就是趁他不在來的,你不想離開嗎?”
沈初婳輕眨着眸子,眼尾瞥她,面露哀情,“離開了去哪裏?”
鐘沐妤微怔,順聲道,“回你自己家去啊。”
沈初婳半低臉,語調艱澀,“我的身子都……”
鐘沐妤皺緊眉,不愈道,“又不是你自願,誰還能說你不成?”
沈初婳握帕子往眼邊抹了抹,像是落淚般的背過身,微啞嗓子道,“誰都會說我,我離了他就沒人要了。”
鐘沐妤松了腿,樹枝抖動着響,她想跳下牆頭。
“你走開,”沈初媜轉頭細小聲趕她。
鐘沐妤瞪着她,“你這麽矯情,裴煥遲早也會煩你,不若現在讓我送你走,你父親雖說如今比不得以前官位高,但給你找個般配夫君還不簡單?用得着挂在他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她敢說她矯情!真以為她是軟柿子随便捏。
沈初婳顫泠泠着眼瞅她,要哭不哭道,“……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又不是我,你當然覺得沒什麽,我成這副樣子,哪個男人會娶我?便是娶了,他就會饒我嗎?”
鐘沐妤眼底現一絲疑惑,“你自己把話都說絕了,退路都不留,他明顯是看上你的美貌,等哪一天有更漂亮的女人出現,你就會被他遺棄,像你這般孱弱,你受得了?”
沈初婳把肩膀一塌,喪聲道,“不用你管。”
鐘沐妤撫了撫下颌,遞話道,“你哥哥進宮了。”
沈初婳心內湧起驚慌,嘴裏還是提不起精神道,“你提他做什麽?”
鐘沐妤跳下牆,徑直朝她走來。
紅錦自屋裏沖出來,擋在沈初婳面前提心吊膽的大聲道,“鐘,鐘小姐,我家主子沒對您說過什麽重話,還請您高擡貴手!”
在她說話時,趙媽媽從耳房後門溜了出去。
鐘沐妤乜過她,對沈初婳道,“你哥哥都能在裴煥的打壓下靠着自己往上爬,你卻只想依附一個強迫你的男人,你真沒用。”
沈初婳當即赤臉淌淚,她一只手遮在嘴邊,另一只手越過紅錦攥拳捶鐘沐妤,她怕打的太重,招來人反擊,打完就縮手,心內暗爽,表面還是凄凄慘慘,“他算我什麽哥哥?我父親都把他踢出家門,你別把他和我放在一起。”
鐘沐妤惡寒的朝後退,“你在跟我撒癡?惡心誰啊!”
沈初婳氣的直想往她身上踹,她梗着聲道,“鐘小姐,你逗樂子也夠了,請走吧。”
鐘沐妤做出一副笑,“我先時惡語傷人,心裏不好受,不把你送出裴府,我自覺難堪。”
不過是變了招數要沈初婳走,故意說的自己良善,還想叫她感激涕零。
沈初婳稍一思索,道,“你即是覺得對不住我,何必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帶走,你若有誠心,該是為我做樁事。”
鐘沐妤嗤聲,“果然是嫡小姐,心眼多的生怕人不知道。”
沈初媜垂首不語。
鐘沐妤倨傲的掃着她,“什麽事?”
沈初婳不敢露喜,只沉聲道,“我要你替我查一下,沈湛明在做什麽生意。”
“你要我查你哥哥?”鐘沐妤驚訝道。
沈初媜淺笑,“不行就算了。”
裴煥雖能派人查,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鐘沐妤冷睨她,旋即踱步往牆邊走,正要縱身時,身後聽見咻的一聲,她草草避開,那根鋼釘嵌進牆裏,她扭頭就見到裴煥立在院門邊,目中含煞的盯着她。
鐘沐妤只覺心驚肉跳,她再沒了閑散的心,越身飛出了牆。
裴煥一步步朝沈初婳走來,他滿身酒氣,近前沈初婳就嗅到味兒,嗆的要躲,被他張手控住腰,半兜着進了屋裏,屋門才關上,他就捏着沈初婳的手腕摁在桌前,湊近銜她唇來吃,稀裏糊塗的撂聲道,“你那個哥哥不容小觑,我會盡快想辦法殺了他。”
沈初婳摳他手,沒見他松掉一點,她忍着酒氣往他腳上踩,朝後連揚着頭,他也追上去。
沈初婳扛不住他的蠻力,腳下一滑,直接倒桌子上,裴煥也跟着栽去,那身兇氣都在這時激發,三兩下将她就地正法了。
沈初婳輕泣出來,“……我就該跟她走了,可憐現在受你這夯貨的刑。”
裴煥就像沒聽見,自言自語道,“都灌了這麽多湯下去,怎一點動靜都沒有?”
沈初媜懵聲道,“……湯裏有什麽?”
裴煥覆住她的唇與她糾纏,再沒說一句。
屋內的響動屋外聽得一清二楚,鐘沐妤半身蹲在樹梢上,臉上從怔忡轉為嫌惡,旋即借着樹枝的彈力跳開。
到下半夜才停歇,裴煥餍足的靠在床頭,沈初婳枕在他胳膊上,氣都呼吸不暢,臉頰兩邊紅的燒人,她揪着被褥側身,細背落在他眼前,瞧着消瘦,她埋怨道,“我遲早死你手上。”
裴煥拉來衣裳下床去洗,沈初婳偏臉拽他手道,“你曉得幹淨,就叫我髒,我也要去。”
裴煥輕掰開她的手放被裏,把她話忽略直接進裏頭去了。
沈初婳咬了咬唇,攏着被子要坐起來,還沒撐一點就麻的跌回去,她抓着枕頭往地上砸,直接氣哭了。
裴煥出來時就見她埋在褥子裏哭,他拍拍額頭,撿起枕頭坐到床邊道,“怎麽了?”
沈初婳抹掉水珠子,“你再這樣,往後咱們分開,左右你不顧及我,光你舒坦我遭罪,我身子抵不住,你找別人吧。”
裴煥把枕頭塞回去,黑臉道,“我找誰?誰有你這麽會磨人?”
沈初婳扭身躲開了枕頭,她拿腳抵他腿,想把他踢走,“我再不信你,枕頭拿走,往後湯我也不喝了,你指定要我死。”
湯裏一定有什麽,他還用個破枕頭折磨她,她真是受夠了,她現在就要跟他說清楚,再不能傻的被他牽着鼻子走。
裴煥陰沉的望着她。
沈初婳禁不住瑟縮,眸中凝水帶了少許幽怨道,“你在外頭學到的下流方子用在我身上,我曉得你想把我弄成什麽樣兒。”
便是他要娶她,也不能任他胡亂瘋,她母親曾說過,女人比不得男人,真被用狠了,是要元氣大傷的。
裴煥沉默了好一會,緩慢說道,“你體虛,我這樣做是為你好。”
沈初婳将信将疑的觀察他神情,倒是表現的誠懇,她一時又動搖。
裴煥揭被子躺下,慢聲道,“你哥哥入宮了。”
“鐘小姐說了,”沈初婳仰臉注視他,遲疑話道,“我叫鐘小姐幫忙查他的生意。”
裴煥眯着眼,“查吧,人多點好。”
沈初婳抓他手,“王姨娘不見了,你真能殺掉沈湛明嗎?”
照目前看,沈湛明手上有人。
裴煥道,“慢慢看,他即是顯露出了真面目,不愁他沒破綻。”
沈初婳有些高興,又乖巧的抱住他腰,歡快道,“不急的,他那麽奸詐,你不要受傷就好。”
裴煥柔笑道,“知道心疼人了。”
沈初婳看他笑了,便軟軟的靠過去在他側臉上吻了吻,“你抱我去洗……”
她音調輕柔,酡顏凝豔,用這副樣子跟人說話簡直就是在引人來品。
裴煥眼微動,團着她快步進了浴室。
沈湛明到底是蕭祁謹留下來了,據說他畫了一副叫蕭祁謹一眼看到就大喜的畫像。
宮裏傳遍了蕭祁謹當時見到畫像時脫口而出的贊嘆。
“朕終于看到最像朕的畫像了。”
沈湛明當天就被破例放進秘書監,随時聽蕭祁謹傳喚。
這消息傳到裴煥耳中時,他正和樓骁坐在院子裏看名冊,沈初婳站在他們身旁瞧那名冊上的名字,寫了許多女人的名字。
她問裴煥,“陛下是要選秀女了嗎?”
裴煥放下名冊,甩甩頭道,“四月中旬就要大選。”
“選秀女為什麽要你們錦衣衛來看?”這還挺稀奇,錦衣衛不都是做刑事嗎?陛下卻叫他們看秀女,名字能看出什麽,真起勁。
樓骁插話道,“嫂子不清楚,選的都是良家女子,但也摸不準就沒作奸犯科,我和大人把這些名字過一眼,回頭還得派人下去逐門逐戶去查,往上四代沒問題才能參選。”
裴煥笑道,“江南那一批應該還要派船去接。”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碼字碼睡着了,給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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