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掃墓

“好，都好，都是年紀差不多的人，看看熱鬧我就回去休息了。”唐璐慢慢往廣場外面走，夜風拂過耳畔，微涼。

柳遇唐不太放心，“郊區山裏晚上氣溫低吧，您出門穿的衣服太薄了，住的地方被子夠厚嗎？”

唐璐走到廣場外的林蔭道，有模有樣地跟柳遇唐描述，“好着呢，我這就進屋了，晚上有柴火竈炖的山菌湯，聞着就鮮，吃了晚飯我就休息了，明天下午回去。”

“哦，您發給我個地址吧，我好……”柳遇唐始終覺得不安穩。

唐璐打斷他，“行了，別惦記我了，你好好吃飯吧，不要熬太晚，今天晚上沒有帶一堆東西回來做吧？晚上吃什麽？”

“沒有沒有，我這邊炖了排骨，還有雜糧飯，西藍花肉片，手撕包菜，葷素湯飯都有，閑雲飛星都在，我一會兒下樓跑個步，晚上早早睡。”柳遇唐堵住她的唠叨，報了自己的菜單，心裏琢磨等吃完飯開下定位，就能确定老太太跑哪兒去了。

向飛星擺好了碗筷，白閑雲把他廚房切好的菜都下鍋了，廚房裏已經傳出香味兒來。

向飛星見他挂了電話，“阿姨要住那邊？”

“嗯，聽着周圍特別熱鬧，可能是遇到能說上話的朋友了。”柳遇唐洗手幫忙盛飯。

“阿姨能出去逛逛真是太好了，來這邊幾個月，淨圍着咱們轉了。”白閑雲端了菜出來。

三個人聊了聊網店的工作，一頓晚飯吃的柳遇唐總覺得空落落的。

家裏出大事兒之後，他幾乎所有晚飯都是跟母親一起吃的，驟然分開還有點不習慣。

白閑雲和向飛星幫着收拾了餐桌就回去了，他一個人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給宗靖打電話，把唐璐出去玩兒的事兒講了講，“我媽總算不天天悶在家裏了。”

“實在不容易，你減少點工作量，多陪她一下。”宗靖想想那天唐璐問他的話，覺得前途光明，畢竟當初他的父母是把他當做神經病多說一句話都不肯的，能溝通，就是大進步，“阿姨去了什麽地方？”

“不知道，就說是去附近郊區山裏，”柳遇唐想了想，有點疑惑，“聽着周圍特別熱鬧，你等下，我挂了電話定位看看。”

山裏的老人們也跳廣場舞嗎？剛才沒仔細想，以為是篝火晚會，現在琢磨好像不對，都是老人，大概不會是這種娛樂，恍惚還聽到了孩子的笑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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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空氣好的山裏去跳個廣場舞嗎？

他打開自己手機裏的定位軟件調用唐璐的號碼，眼睜睜看着本市地圖無限縮小，然後紅點在中國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落到q城逐漸放大。

q城新陽區錦繡大道千禧大酒店？！

有那麽一瞬間他瞳孔都縮了縮，反應過來飛速地給宗靖打電話，“我媽沒去農家樂，她回q城了。”

宗靖心裏一緊，“在q城什麽地方？”

“錦繡大道上的一個酒店裏，”柳遇唐皺緊眉頭。

宗靖給宗嘉和掖了掖被角，從卧室出去，“最近那邊有什麽事兒發生嗎？”

雖然已經和近親撕破臉，但是那邊畢竟住着許多柳家和唐家的親戚朋友。唐璐有什麽事情需要回去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完全沒告訴柳遇唐有什麽事兒，甚至還說了謊話掩蓋自己的行蹤。

柳遇唐打開電腦訂機票，“我得回去看看，沒聽說有什麽事兒，我太粗心了，一點跡象都沒發現。”

“你不要着急，路上小心點。”宗靖想了想，“叫個車送你去機場，阿姨現在既然在酒店裏，應該很好。”

“嗯，千禧酒店是四星級，環境挺好的，我想之前電話裏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附近的市中心廣場，我先收拾東西，到了機場再跟你聯系。”

柳遇唐就拿了證件和錢包，背包裏給唐璐帶了一套衣服，機票是晚上十點半，飛到q城大概午夜。

等他趕到千禧酒店，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出示了戶口本，前臺才查了房間訂了對面的标間。

柳遇唐走上樓站在走廊裏看着唐璐住的房間，躊躇了一會兒，打算自己先進對面休息三個小時，五點起來守着，應該能堵住媽媽。

唐璐倒是早早就躺下了，只是睡得不踏實，夜裏起來好幾回，三點多就再也睡不着，帶上眼鏡拿手機坐在小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書，撩開了窗簾看夜空，看着天際從濃黑裏透出一線微光，她慢慢站起來揉揉膝蓋，早了早回去。

千把公裏跑回來，一個人琢磨了這麽久，她覺得自己大概能做決定了，只是這樣的大事兒，總要讓柳昂知道一下。

他比自己更溺愛孩子，比自己更堅信兒子是個好孩子，應該會同意自己的決定吧？

他走的時候說，你們娘倆好好的。現在這樣，也算得上是好好的了，人總得朝前奔。

唐璐穿好衣服，拿上背包，一個一個數了自己帶的錢包手機鑰匙，垂着眼睛輕輕打開門。

側過身關門的時候，她才注意到走廊對面靠牆坐着個男人，定睛一看，“遇唐？”

柳遇唐四點半起來靠着牆盯着對門，甚至貼着對面房間的門聽了聽裏頭的動靜，不知道是隔音太好還是唐璐沒起床，什麽都聽不着。

沒辦法，他盤腿坐地毯上盯着對面的門死等，等的上下眼皮打架直瞌睡，那門咔噠一下輕輕開了，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被唐璐一叫，他渾身一激靈，“媽……”

唐璐看他跳着腳活動坐麻的腳踝，驚訝過去，态度倒是淡定，“果然能找到我。”

她愣了一下就想起來早前幾個月兒子弄過什麽定位，昨天騙了他是因為心裏亂，不知道說什麽好，又覺得自己一把年紀，柳遇唐應該不會這麽緊張。

如今他風塵仆仆找來了，看起來還熬了夜，對自己特別上心，她因為事情無可轉圜而做了決定的那一點不愉都散了許多。

不論如何，兒子知道重視家人，又努力工作，除了不能生孫子，也沒什麽了。

柳遇唐呆住，“……”小心翼翼去看親媽的臉色，這态度意思是故意試探考驗我嗎？

更年期行為異常？

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柳遇唐接過唐璐的背包，“那您這一大早的又想去哪兒，我租了個車，八點就能送過來，去哪兒我陪您去。”

清晨五點半，走廊裏燈光不甚明亮，唐璐湊近了仰頭看兒子的臉，眼窩底下一圈青影，“那就不着急了，睡個回籠覺吧，有房間嗎？”

“有，就這間标間，我給您帶了替換衣服，”柳遇唐打開背後的房門。

唐璐扯扯沖鋒衣，是該換換，去見老柳，該換一身，“衣服給我，咱娘倆各睡各的吧，八點起來。”

柳遇唐把衣服給她，回到房間松了一口氣，給宗靖發了個消息，【沒事，雖然沒告訴我為什麽突然過來，但是看情緒挺好的。】宗靖看了一夜書，完全沒睡，接到消息才松了一口氣，不論是為了柳遇唐還是自己的私心，他都特別在乎唐璐的狀況。

唐璐好好地，他們倆才能毫無芥蒂地慢慢圖謀以後。

【沒事就好，早點休息吧，陪阿姨四處轉轉。】【嗯，等天亮我拜托閑雲幫我頂兩天工作，我照顧好了媽媽再說。這會兒我先睡，心驚膽戰過去了，特別累。】【休息吧，有事兒随時聯系我。】宗靖盯着按下去的屏幕長出了一口氣。

柳遇唐倒下去一秒鐘睡着直到手機鬧鐘叫了兩遍才爬起來，收拾了東西出來，唐璐的房門半敞着，早整理好了等他。

母子兩個下樓吃個早餐，中午租車公司送了鑰匙來，柳遇唐接了，問唐璐，“咱們去哪兒。”

唐璐點點他的牛奶杯子，“飯吃完再說。”

“哦。”柳遇唐端起杯子一口氣喝掉，“好了，告訴我吧。”

唐璐給他夾了一份卷好的春餅，“再多吃幾口。咱們去看看你爸和你姥姥。”

柳遇唐本來想問，想起什麽家鄉名勝要看看，聞言就咽了下去，才放下沒多久的心又提起來。

一邊食之無味的塞早餐，一邊琢磨，是自己最近的行為讓她操心，所以才來掃墓嗎？

唐璐淡定的吃了早餐，讓柳遇唐開車帶着去公墓，在山腳下的殡葬服務店裏買了紙錢花束，慢慢演小路上去。

柳遇唐一個字兒都不敢多說，父母感情極深，說不定問到那一點不對，能引出唐璐兩缸眼淚。

唐璐在柳昂墓碑前頭擺了花，點了香，拍拍兒子的背，“給你爸磕個頭。”

柳遇唐看着墓碑照片上的臉，眼睛裏也是一酸，彎腰跪下去，“爸，我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