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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沈青禾請了半天假,來到雅西風尚的公司總部——市中心,時代大廈,幾十層高樓拔地而起,站在樓頂足以将半個小城的風景收入眼中。
雅西是坐山水古城,早幾年被納入了國家重點保護項目,像這樣規格的高樓,以後怕是很難再建了。
不得不感慨,時尚圈霸主真是財力雄厚。
副主編周鈞也是真的摳門。
昨晚,周鈞來電正式邀請時,沈青禾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對方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心情。
沈青禾推開旋轉門,踏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央空調的冷氣洶湧而至,迎面吹散了盛夏的暑氣。
前臺小姑娘問她是否有預約。
沈青禾報上自己的名字和來意。
前臺小姑娘查了下日程表,貼心地告訴她,電梯直上12樓,走廊盡頭那間最大的辦公室。
大廳中人來人往,幾乎每個人都是跑着的,兩個年輕的女生推着衣架,踩着高跟鞋,噠噠噠經過。沈青禾望着她們引人遐思的背影,和盈盈一握的纖腰,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在這奢華的繁忙中,四處都浮動着金錢的味道。
電梯裏人擠人,沈青禾站在靠門一側,食指按下數字12,與此同時,從後方伸開一只手,同樣指向數字12。
沈青禾按的快。
另一只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沈青禾回頭看過去。
只見一張俊秀非常的臉,驕傲的目視前方。
沈青禾可太熟悉這張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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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西風尚的副主編周鈞混跡娛樂圈,常年活躍在各大時尚趴、慈善趴和時裝周上,坐擁龐大的粉絲群體,性格招搖又傲嬌,像只不可一世的公孔雀。
模樣俊秀,性格讨喜,年輕多金,事業有成。
唯一美中不足是身高。
他墊上內增高堪堪能夠到一米八的個頭,在穿了高跟鞋的沈青禾面前,略顯卑微。
沈青禾看了他一會兒,見對方沒有搭理她的算,于是禮貌地移開目光。
12樓。
電梯門向兩側滑開,沈青禾故意讓了一下,請周鈞先行。
周鈞被員工前呼後擁着走出去,電梯裏頓時敞亮不少。沈青禾不遠不近墜在人群後面,看他們集體左轉,進了副主編辦公室。
原來不是同路人。
走廊盡頭那間辦公室非常大,玻璃隔斷門纖塵不染,走過路過,能将裏面瞧的一清二楚。
幹淨簡潔的布藝沙發,不規則橢圓形白色小茶幾,擺放錯落有致的高腳桌,散落在室內各處的花瓶裏,清一色插着今晨新鮮的桔梗花。
靠窗的空地上,支起一畫板,一個身穿淺色連衣裙的女生正專心致志的畫畫。
沈青禾敲了敲門。
畫畫的女生放下筆,起身微笑着問道:“你好,找誰?”
沈青禾踏進一步,踩在瓷白的地磚上,說:“你好,我叫沈青禾,今天來參與貴社的拍攝工作。”
畫畫的女生立刻明白:“哦,你找賀先生吧,我是他的助理……賀先生正在忙,請稍等。”
沈青禾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靠南的窗戶延伸出去一個小陽臺,輕薄的白色窗簾安靜的垂着,陽光在簾上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賀航趴在欄杆上打電話。
偶爾傳進來只言片語,似乎是在和朋友讨論——去哪玩?
幹坐了一會兒,賀航還沒回來,沈青禾摸出手機,給田小蕾發微信:我到了。
田小蕾很快回複:怎樣?順利嗎?
沈青禾:周鈞不見我。我現在坐在賀航的辦公室裏。
田小蕾:……我酸了。
沈青禾:?
田小蕾:我也想進賀哥哥的辦公室坐一坐【哭泣】。
沈青禾:賀航是誰?攝影師嗎?
田小蕾:算是吧。
昨晚沒來得及問,沈青禾起初認為賀航是雅西風尚的某位高管,可現在感覺不像。
田小蕾正在輸入中……
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漏進來,掀動了面前白色小桌上的幾頁印海報的銅版紙。
沈青禾微微傾身,用手壓住。
頂上的覆蓋白頁已被掀開,露出下層的照片,還有一份拍攝流程計劃。
沈青禾看清照片內容,詫異的挑起半邊眉毛。
昨晚田小蕾在工作群裏甩了幾張照片,今天已經有人将這些照片印成海報,并設計了詳細的策劃,呈到了賀航桌上。
效率令人驚嘆。
田小蕾的微信消息姍姍來遲:賀航不是我們雅西風尚的正經員工,他是個有背景的關系戶,攝影技術據說很牛逼,偶爾會來幫忙。家境好,長的帥,脾氣溫和,紳士風度,不抽煙不喝酒,沒有壞習慣,宜室宜家。人很好很好。你想上嗎?
沈青禾從中提煉出關鍵信息。
有錢,
有才,
疑似單身。
沈青禾被“宜室宜家”四個字撩動了,心裏就像蜻蜓點水般的蕩起輕微的漪漣,又很快恢複平靜。
田小蕾:寶貝,我有一個小建議,你與他合作的時候,最好收一收你的野蠻脾氣。
沈青禾:你說我野蠻?
田小蕾:是的,是你是你就是你。
沈青禾:你的用詞才野蠻!
田小蕾:擺正你的位置,卑微的乙方沒有資格提出奇奇怪怪的條件。
沈青禾:你怕我難為他?
田小蕾:我怕你挨揍。【微笑】
沈青禾:……
田小蕾做沈青禾的禦用攝影師時,經常被她的一些刁鑽古怪的要求搞得頭昏腦脹,差點造成了比畢業答辯還要恐怖的心理陰影。
沈青禾收起閑聊的興致,把手機揣回包裏,撚起桌上的照片。
照片裏,沈青禾休閑打扮,束起高馬尾,身穿墨綠色夾克外套,下身簡單的純黑色工裝褲。照片中的沈青禾橫卧在鐵軌上,目光直視鏡頭。
拍攝這張照片的攝影師是田小蕾。
鏡頭的焦點主要集中在沈青禾的眼睛上,沒有太多的濃墨重彩,只體現出素淡的空靈。
下一頁。
油菜花田裏的景象,攝影師依舊是田小蕾,畫中人依然是沈青禾。
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照片調色整體偏亮。沈青禾穿裙子,戴草帽,坐在木栅欄上,悠蕩雙腿。唇角勾起的弧度是最真誠的笑容,淩亂的劉海下,含情的眼睛裏盛滿了陽光。
沈青禾每次看到自己的寫真,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在心裏情不自禁的感慨一句——“我真好看!”今天也不例外,沈青禾暗暗贊嘆自己驚人的美貌,渾身舒暢,将照片整理好,原封不動的放回桌面。
賀航正好挂斷電話,撩開窗簾進來。他走路很快,沈青禾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他便坐到了對面沙發上。
他的長腿屈在茶幾和沙發之間的狹小空隙中,伸展不開。
沈青禾眨眨眼:“你好。”
“你好。”
賀航注視着她,雙手搭在膝上,語速很快:“我是你的攝影師,賀航。抱歉,讓你久等了。”
沈青禾看了眼牆上的挂鐘。
下午1點55分。
還沒到約定時間2點。
沈青禾笑:“是我來早了,沒有打擾到您的工作吧。”
賀航說沒有,他好像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從眉眼到嘴角都崩着一層冷漠。
但他的身上帶着陽光的味道。
他的目光在沈青禾身上逡巡,赤棵不加掩飾,尤其在胸部和腰部明顯多停留了幾秒鐘。
沈青禾沒有感到冒犯,也沒有任何不悅,他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他。
材質廉價的黑色T恤,沒有花裏胡哨的印花,批發市場一件十五,十件一百。
頭發剪的很随意,半寸長,天然黑,桀骜的在頭頂上支棱着。
薄薄的布料藏不住肌肉起伏的形狀,露在外的雙臂膚色過于白皙,肌肉緊實有力。再往下是腰腹,衣服的遮掩下看不太真切了,但不妨礙沈青禾想入非非。
彼此都是坦誠人,欣賞和驚豔清清楚楚地寫在眼睛裏。
沈青禾矜持道:“賀先生?”
賀航目光上移:“嗯?”
沈青禾問:“還滿意嗎?”
賀航與她對視,字字清晰:“非常驚喜。”
女助理在旁笑着說:“照片嘛,難免失真,我們社約過太多平面模特,其中不乏網紅,憑他再出名,一見真人和照片,完全兩個媽生的,像您這樣真誠的可真太少了,比我們預想中的情況好太多了!”
賀航大手抽出那本文件,問:“公司制定的拍攝計劃和流程,你看了沒。”
還沒來得及看,沈青禾說:“沒有。”正打算伸手去接,賀航捏起它,潇灑一甩,怼進了垃圾桶裏。
……
“不用看了。”他說:“作廢,今天的工作完全照我的安排來,我喜歡拍外景,你能接受嗎?”
沈青禾有點意外,但還是點頭:“我沒問題。”
一般來講,外景的拍攝成本高比棚內高的多,工作細節和流程也更麻煩。
在雅西風尚的攝影棚中,像沈青禾這樣的非專業小模特簡直多如牛毛,随便塞到一個棚裏,給幾套衣服,咔咔兩張算完事,甚至連兩小時都不用。
沈青禾本着賺快錢的想法來,沒想到對方竟鄭重其事的準備了外景。
賀航辦事不啰嗦,撈起車鑰匙:“好,那你準備一下,我們盡量争取天黑之前完工。”
今天室外最高溫36℃,拍外景燒錢又遭罪。
女助理吃力的拖出兩大包道具和衣服,賀航路過時幫了把手。
“多準備點藿香正氣水,注意避暑。”賀航說:“你們女孩子還要注意防曬,帶防曬霜了嗎?”他一本正經說着體貼的話,還是那副不太好親近的樣子。
女助理敲了敲化妝箱:“知道啦知道啦!”她對賀航的說話态度明顯不同,略嗲,帶着點驕縱的意味,他們的關系應該非同尋常。
沈青禾的小挎包裏只有一小管防曬乳,完全不夠用。
女助理送她兩瓶防曬噴霧:“使勁噴,今天日頭毒,千萬別曬傷了。”
沈青禾道謝,問:“怎麽稱呼?”
“賀雅雅。”助理女生長相文靜,很襯這名字。“你可以叫我雅雅。”
沈青禾看了一眼前方的賀航:“那你們是?”
賀雅雅一笑:“我和他是堂兄妹的關系。”
原來如此。
沈青禾點點頭,帶上帽子,漁夫帽的帽沿向下折,蓋住半張臉。
途徑副主編辦公室時,周鈞正巧從裏面推門出來,面對面相遇時,周鈞一腦門問號:“嗯?你們要去拍外景?”
賀航停下腳步,嗯了一聲。
周鈞:“公司做的策劃不合你意?”
賀航:“不太合适。”
周鈞說:“行吧。”傳說中的鐵公雞今天格外和顏悅色:“不用多帶幾個人?”
賀航:“不用,人多累贅。”
周鈞溫和道:“缺錢缺東西直接和我說。”
沈青禾驚奇的望向他。
周鈞的目光一轉落在她身上,小幅度擺了擺手,不緊不慢意味深長的說:“祝你們合作愉快!”
沈青禾莫名驚起一身汗毛。
電梯裏,她和賀航面對面站着,沈青禾的目光滑過帽沿,落在賀航的胸膛上。
忽然發現他好高。
沈青禾占着身高的優勢,早習慣了平視男人們的眼睛或者下巴,很少有人能像一堵牆那樣擋在她面前。
沈青禾稍稍一擡頭,觸及到對方硬朗的下颌線條。
冷不丁的,賀航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你家養了貓還是狗?”
沈青禾:“什麽?”
賀航擡手在她肩膀上一捏,撚起一根細細的雪白的毛。
薩摩耶掉毛厲害,沈青禾千防萬防也有百密一疏。相必是今早漂浮中的狗毛沾到了身上。
白襯衫上找白毛,他眼睛還挺明察秋毫。
下了電梯之後,在去往停車場的路上,賀雅雅落後幾步,在沈青禾耳邊嘀咕:“有幾點注意事項我提前和你說——”
沈青禾側了側頭,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賀雅雅:“我哥的工作作風非常強勢,容易較真,他必須要求所有人聽他的安排,也許還會提出很多不合理要求,你盡量多遷就他,不然我們工作可能沒辦法順利進行。”
沈青禾點頭:“你放心。”她一定努力将自己收斂成一只毫無靈魂任人擺布的花瓶,伺候好甲方爸爸。
賀雅雅放下一半的心,安慰道:“也許并沒有我說的那麽誇張,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們這些搞藝術創作的,脾氣都古古怪怪,不過我敢擔保,我哥的作品最終呈現出的質量絕對不會遜色,辛苦一下還是值得的。”
是麽?
沈青禾內心抱有很大期待,心想:“但願不是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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