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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回雜志社辦理離職手續,一只小收納箱将私人物品全部裝好,同事們一個個都很淡定,魏主編站在辦公室中央,說:“晚上去千裏江山,我訂了位置,大家都賞臉來喝點。”
魏主編真夠意思的。
沈青禾摸了摸自己的胃,心道:“OK,我準備好了。”
雅西地理雜志社的工作氛圍堪比養生保健俱樂部,新人入職先發一套統一的保溫杯和團購的養生茶,無論男女老少,皆一副安度晚年的氣質。
夕陽紅老年團平常不顯山不露水,一旦到了酒桌上,一個比一個瘋。
晚上,上桌前,沈青禾偷偷在家吃了兩個水煮蛋墊在胃裏。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沈青禾見到服務生端上來的五糧液,臉上的笑容差點垮掉。
乖乖,我平常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只有到了酒桌上,人們才會對自己的人緣有個清醒的認識。
沈青禾酒量也就一般,喝了一圈之後,人差點歇菜。
可能還顧忌着她是個女生,同事們稍微還有點良知,默契地放過她,轉而攻擊魏主編。
蕭曼拉着她:“沈啊,我們說說心裏話。”
沈青禾癱在沙發上,呵呵假笑着應付她。
心裏話是絕對不會說的,喝醉了也不說。
蕭曼是她的前輩,曾經是最親密的同事,後來也漸漸生疏到互相看笑話的地步。沈青禾心裏怨過蕭曼的僞善,蕭曼也曾在背後念叨她忘恩負義。
不過,職場嘛,不值得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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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給蕭曼滿上一小盅酒:“來,喝一杯。”
無話可說,還是喝酒吧。
魏主編喝道醉,來拍了拍沈青禾的肩板,嘴裏念叨着:“可惜了……”
在酒精的侵蝕下,衆人又哭又笑,沈青禾發表離職感言,感謝大家的一路陪伴和相互扶持,說得自己兩眼淚花晶瑩,扭頭用餐巾紙拭去了眼淚,跌跌撞撞的到衛生間補妝。
散場,該打包打包,該叫代駕叫代駕。
沈青禾給田小蕾打電話:“我喝醉了。”
田小蕾那邊吵吵嚷嚷,聽聲音就很繁忙:“我加班呢,走不開,你叫個代駕啊,乖。”
田小蕾現在跟着周鈞,全身心投入品牌盛典的準備工作,忙得像個陀螺,早出晚歸,壓根見不着人影,連一起喝杯茶的時間都沒有。
沈青禾挂斷電話,拍了拍自己發燒的臉。
她不想找代駕,沿着江邊慢慢散步,往家裏的方向走,走出沒多遠,又折回來,從後備箱拖出音箱和吉他。
田小蕾挂斷電話,聽到有人在招呼她,忙朝着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
詹荟正在接待某品牌的設計總監,全公司陪着加班加點,但沒一人鬧情緒,大家臉上的激動明顯蓋過了疲憊。果然,熱情才是工作最好的調味劑。
田小蕾在一衆忙碌的身影中,發現了一個異類。
——賀航坐在靠窗的地板上,大爺似的,就他一個閑人,誰也支使不動這位爺,誰也不願意上去觸黴頭。他手裏捧着一個素描本,在對着窗外的夜景畫畫。
田小蕾幾開人群,跑過去:“賀老師,賀老師。”
賀航餘光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一副“在忙,勿擾”的表情。
田小蕾樂颠颠:“賀老師,我們上次見過面的,狼人殺,我是青禾的朋友,您還記得嗎?”
賀航放下畫筆:“我記得,有什麽事嗎?”
田小蕾:“您現在有沒有時間?青禾她喝醉了,我不太放心,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啊,我這是在抽不開身,您也看見了,忙得要死。”說着,雙手合十:“拜托拜托……”
賀航:“在哪?”
田小蕾:“剛給我打電話,說在千裏江山,我再問問,讓她別亂跑。”
沈青禾的電話居然打不通了,整整一分鐘,無人接聽,再打,就關機。、
田小蕾心裏一咯噔,臉色頓時變了。
賀航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說:“我去看看,等我消息。”大步走了出去。
沈青禾的手機被偷了。
在人流量頗大的步行街,在某個擦肩而過的瞬間,沈青禾只覺得兜裏一空,手機不見了。
沈青禾四下張望,來來往往的路人面色如常,小偷在這種地方作案脫身如魚入海,一點痕跡都沒有。
沈青禾原地懵了幾秒,找了個臺階坐下來生悶氣,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越想越覺得委屈,心裏難過又敏感——怎麽就沒個人來哄哄我呢!
賀航開車去往千裏江山,路上又打了兩次電話,一直關機。
到了千裏江山門口,人早就不見了。賀航繞着停車場來回轉了幾圈,找到了沈青禾的車。賀航聯系了酒店工作人員,查看停車場監控。
人是步行走的,身上背着吉他和音箱,看樣子又是去cos流量歌手了。
最近有沒有适合文藝青年賣唱的地方?
賀航順着她離開的方向查了查,發現有兩個小廣場,一個步行街,和沿江鱗次栉比的酒吧茶吧。
賀航首先排除了酒吧。
沈青禾那人看似随意,實則戒心很強,賀航不認為她會在喝醉意識不清的狀态下造訪完全陌生的酒吧。
其實排除小廣場。
那裏是廣場舞大媽開轟趴的地方,年輕人基本都繞着走的。
最大的可能是步行街。
步行街的外圍有很多空曠的地方,既能吸引路人的目光,有不會造成交通擁堵。只是步行街貫通南北,一眼望不到頭,找起來極費勁。
賀航光找車位停車就找了半個多小時,他氣勢磅礴地擠進步行街,一路行步如風,引來路人頻頻側目。
巡查了大約半條街,終于找到了。
必勝客門口,路燈下,沈青禾的歌聲已經吸引了大批聽衆,有人還在舉着手機錄像。
沈青禾手裏的麥克風可能是廉價的地攤貨,高音的時候,稍有點炸。
炸麥的時候,聽衆非但不嘲笑,反而集體發出驚嘆的聲音。
沈青禾連唱了三首,人越來越多,沈青禾所幸盤腿坐下來,清唱一首民謠,歇了口氣。立刻有小姑娘跑上去遞了杯飲品:“姐姐,請你喝奶茶。”
“小姐姐明天還來嗎?”
“小姐姐一般周幾來呀?”
“姐姐的嗓子是這一帶最好聽的,天使吻過的嗓音呢。”
還有人花式吹彩虹屁,試圖騙她加個微信。
賀航從後面碰了碰她的肩膀。
沈青禾仰頭,眼睛裏帶着柔和的醉意:“是你啊!”
賀航撈了她一把,扶她起來,說:“走吧。”
沈青禾微笑着與聽衆道別,收拾東西跟着走了。
賀航:“你手機關機了。”
沈青禾:“我手機被人偷了。”
賀航:“你喝醉了?”
沈青禾:“有一點。”
賀航點點頭:“看來還是清醒的,你到底喝了多少?”
沈青禾說:“不記得了,很多,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麽多的酒。”
賀航:“他們為什麽灌你酒?”
沈青禾:“因為我辭職了。”
賀航忽然停下腳步看着她,最終卻什麽也沒問。
他帶着她到最近的營業廳買了個新手機。“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補辦電話卡吧。”
沈青禾玩着新手機,乖巧說好。
車上,沈青禾坐副駕,系好安全帶,昏昏欲睡。
賀航叫了一聲:“阿稞。”
沈青禾閉着眼應了一聲。
賀航:“辭職以後有什麽打算?”
沈青禾沒有睜眼:“我不能讓一座城市把我困死,我要離開這裏。”
賀航在燈火輝煌的城市街道中平穩行駛,又叫了一聲:“阿稞。”
沈青禾依然閉着眼:“在呢。”
賀航:“陪我一起去弓臺吧。”
沈青禾說:“好。”睜開眼,望着窗外,緩緩的笑了。
沈青禾問:“弓臺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賀航說:“那個地方在車裏,冬天很冷,雪能堆到大腿根,有一個小學,是我和幾個朋友合夥出錢建的,只有十幾個學生。那裏的孩子們從小長在山裏,像皮猴子,爬樹比我都利索,成天在山裏上蹿下跳,會采新鮮的菌菇送給我們吃,等到了那裏,我介紹我的朋友給你認識。”
沈青禾聽着,想象着,說:“我有點迫不及待了。”
賀航繼續道:“我在那裏教英語數學和美術,孩子們雖然皮,但都很聽話,也很好奇。村裏家家戶戶都養狗,年年下小狗崽,你要是喜歡,可以抱一只養在院子裏。”
沈青禾:“你不是對狗毛過敏?”
賀航:“養在院子裏,沒關系的。”
沈青禾想了想,又問:“那我去了以後,教什麽呢?”
賀航:“你大學是學什麽的?”
沈青禾:“歷史。”
賀航:“那你就教歷史。”
沈青禾:“我可以帶着漂亮的裙子去嗎?”
賀航:“當然,該讓孩子們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美。”
沈青禾:“我要給孩子們帶點禮物。”
賀航:“郵過去就好。”
沈青禾安靜下來。
賀航補充道:“哦對了,只有一點,村裏沒通網,信號也不太好,進去了就相當于一個原始人。”
沈青禾扭過頭,看着他,說:“沒關系。”
有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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