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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航拍板決定,下周給學校裏的二十幾個孩子組織秋季奧運會。
“開幕式就讓招娣上臺唱歌,必須讓招娣融入孩子們的集體裏。”
沈青禾:“這不太可能吧,招娣肯定不會答應。”
賀航:“你去說。”
沈青禾欲言又止。
賀航一擡下巴,堅定不容拒絕道:“去。”
沈青禾只好硬着頭皮,進屋找招娣商量。
招娣是個非常非常慢熱的女孩子,她到現在還只是與沈青禾和谷丹親近。
果然,招娣不情不願地說:“老師,我不敢。”
沈青禾再多勸幾句,逼急了,她就開始掉眼淚。
沈青禾忙安慰:“別哭別哭,眼睛哭腫了多難看啊,讓你看看周空山哥哥的舞臺好不好?”
周空山出道十幾年,封神的舞臺現場數之不清。
沈青禾用手機搜視頻,讓招娣看着,說:“你将來總有一天也是要站在這裏的。”
那是周空山的萬人場演唱會直拍,座無虛席,臺下的應援燈彙成一片銀色的汪洋。
沈青禾:“老師先唱,給你打個頭陣,你跟在老師後面怎麽樣?”
招娣明顯動搖了,可還是猶豫:“要在很多人面前唱歌,我唱的又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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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不不不,你唱的非常好聽。”
招娣狐疑地看她一眼。
沈青禾繼續展開洗腦模式:“沒有你想象中那麽難,到時候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我當年第一次走T臺的時候,什麽都不會,還不是硬着頭皮上。一回生,二回熟,小雞破殼,你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嘛。”
孩子年紀小到底經不住忽悠,更何況,沈青禾這回是鐵了心要把她架上去,根本不容許她有退縮的餘地。
賀航的打算非常清楚:“從明年開始,送她去參加各種比賽和演出。”
沈青禾:“會不會太早了?”
賀航:“無論如何,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壞。招娣那個哥哥,成天游手好閑,骨子裏的流氓氣已經改不掉了。”
沈青禾嘆了口氣:“我們是幫招娣做決定的人,可是我們真正能插手的事情又太少。”
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招娣早早的送出去,離開泥淖一樣的生活,然而招娣舍不得抛下她那瞎眼的奶奶。
賀航說:“孩子翅膀硬了,早晚會自己飛走的,招娣不會一輩子困在這裏。當她去到外面開拓了眼界,見識到了更好的風景,就不甘心留在這了……故鄉是心靈的淨土,但你知道的,那些野心昭昭的旅人們寧可忍着傷漂泊在外。”
招娣的奶奶身邊應該不只有招娣一個親人。
沈青禾覺得有必要調查一下招娣的家庭成分,便于對症下藥。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趁着招娣在學校上課,沈青禾和賀航帶着兩箱牛奶,到招娣家裏進行了一次家訪,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奶奶。
見面之前,沈青禾以為這是一個苦情的家庭,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凄凄切切。招娣就是那地裏黃的小白菜,髒活累活全她幹,吃不飽穿不暖,每天還要應付壞親戚。
直到登門,沈青禾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院子裏,奶奶正供着背撒米喂雞,六十多歲的樣子,頭發雖然稀疏枯糙,但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木簪子盤在腦後。身上的衣服雖然舊,但一點不邋遢。
沈青禾只看背影,便知道奶奶是位講究人。
奶奶年紀大了,耳朵背,兩人敲門弄出了很大的聲響,她才回過頭,擡起雙手摸索着,顫巍着問:“誰來啦?”
沈青禾目光示意賀航:“你來。”
賀航上前扶着奶奶的胳膊,帶她到院子裏的小板凳面前坐下,說:“我們是招娣的老師,來看看您!”
“啊!招娣的老師啊?!”
“是啊!”
“坐啊,坐,我,我去給你們倒杯水啊。”
沈青禾趕緊上前攔下老太太:“別別別,您快別忙活,坐下我們說說話。”
誰知,那老太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雙手合十放在額前彎腰行了大禮:“謝謝老師,謝謝兩位老師,讓我們招娣有機會去上學,謝謝了,老婆子我謝謝你們……”
老太太面相慈和又真摯。
沈青禾登時慌了,不知該說什麽好:“我滴個老天吶,您這是折我的壽啊。”
賀航:“……”
招娣的家裏确實窮,家徒四壁,沒什麽值錢東西。
賀航與老太太坐着唠家常話,把家裏的大致情況打聽了差不多。
老太太膝下有兩個兒子,老大,也就是招娣的爸爸,帶着媳婦到城裏打工,已經五年沒回過家了。老二娶了村裏的閨女結婚生子,成家以後就住在村西頭,隔着兩條街,五六分鐘的路程,但也幾乎不登門。
賀航:“招娣有個哥哥?”
老太太說:“是,那是老二家的孩子,還算孝順,偶爾會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
沈青禾心道:他可不是來看您的。
賀航說:“他總是欺負招娣,我撞見過幾次。”
老太太愣了愣:“欺負?”
招娣從來沒跟奶奶告過狀,一直默默忍着。
那可惡的哥哥欺負老太太眼瞎耳背,甚至堂而皇之地當着老太太的面欺負招娣。
沈青禾希望老太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可能的給招娣多一些庇佑。
讓招娣知道,再黑暗的地方,也總有陽光能透進來。
賀航:“不瞞您說,招娣在聲樂方便的表現非常出色,也有人願意資助她接受專門的培訓,将來,如果她要離開您身邊,到很遠的地方去讀書……”
老太太不假思索:“好啊,那是好事啊!”
沈青禾:“您願意讓招娣去外地念書啊?”
老太太:“我願意啊,最好是能讓她進城找找她爸媽,總比在這陪着我這個快死的老婆子強吧。”
沈青禾:“您千萬別這麽說,我看您身子骨還硬朗着呢。”
老太太捂住臉,比三個手指,顫抖着說:“我瞎了三年了,我都三年沒見我孫女長啥樣了!”
沈青禾:“将來招娣不能陪在您身邊,您怎麽辦呢?”
老太太:“那我就搬個凳兒,坐在門口曬太陽,有口吃的給我就夠了。”
賀航臨走前給老太太照了個相,準備把照片洗出來送給招娣。
離開招娣的家。
沈青禾說:“老太太還是很開明的。”
賀航情緒沒什麽明顯的起伏,道:“像她們這樣的老人,能看得見自己的未來,都希望子女的路能走的長遠些。”
沈青禾體會不到那沉甸甸的親情壓在身上是一種怎樣的牽挂。
賀航也同樣無法理解,他的親人們彼此都比較獨立,但還是勉強能共情到其中的辛酸和無奈。
沈青禾拿着洗出來的照片,交給招娣,說:“你要給奶奶争口氣。”
招娣珍而重之的将照片收進了口袋裏。
秋高氣爽的早晨,弓臺希望小學的秋季運動會正式拉開序幕。
沈青禾站在操場中央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唱了一首歌。
歌聲傳向四面八方,孩子們在看臺上瘋了似的又叫又鬧。
招娣跟在後面出場,穿着最樸素的家常衣服,唱一首《蟲兒飛》。
沈青禾就站在臺下,站在招娣擡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打着拍子,鼓勵她。
招娣唱完歌,向觀衆席有模有樣地鞠躬,下臺時,沈青禾攬着她,笑道:“你看,是不是一點兒都不難?”
招娣點點頭,臉上還發着燒,說:“還好。”
沈青禾說:“麥克風送你了,拿回家玩吧。”
一個女生,長歌好聽,長得又不醜,很容易受到孩子們的歡迎。
招娣一回到觀衆席,就有同齡的孩子們招呼她一起玩。
沈青禾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去。
招娣拘謹的加入到同學們的群體中。
沈青禾走到賀航的身邊,與他一起站在觀衆席的最前方。
身後傳來孩子們的竊竊私語。
“沈老師唱歌太好聽了。”
“我也想和沈老師學唱歌。”
“你可以向賀老師打報告申請學音樂,不過這個好像要看資質的。”
“哎,你知道嗎,沈老師好像是賀老師的媳婦。”
“切,這事全校都知道,你能說點新鮮的不?”
沈青禾聽着,覺得十分有意思。
她注意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擠在一起說悄悄話。
沈青禾戳了戳賀航:“哎,看,那邊兩個小孩。”
賀航:“我知道,小崽子背着我偷偷早戀。”
沈青禾:“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倒也挺浪漫的。”
賀航搖頭不贊同:“小孩子家的能有什麽定性。”
沈青禾:“哎,別那麽封建!”
賀航:“他們現在正是剛開始加速的時候,将來的變數那麽多,随時可能分道揚镳,啧,瞎胡鬧吧。”
沈青禾笑了笑:“五年級的這批孩子,明年秋就要到鎮上念初中了吧。”
賀航說:“是啊,我們四年的師生緣分馬上就要畫上句號了。”
沈青禾:“你舍得嗎?”
賀航雲淡風輕道:“那有什麽舍不得的。”
沈青禾看不出他到底是口是心非還是肺腑之言,一轉頭,驚訝道:“哇,那個男孩子跑的好快啊。”
五年級組的男生八百米賽道上,一個高高的男生甩開其他人半圈有餘。
賀航悶悶地笑了一聲:“他啊——”
沈青禾:“怎麽了?有故事?”
賀航:“我剛來的第一年,什麽都沒幹,淨跟那小子淘了。曠課,抽煙,惡作劇欺負老師,半夜爬在我們家牆頭上學鬼叫。甚至趁我們上公共廁所的時候,站在牆外扔鞭炮進去炸屎。”
沈青禾倒吸一口冷氣:“好可怕。”
賀航:“那一批散養的野孩子都不是什麽善茬,那幾個女生也是,活像社會上的小太妹,說兩句就急眼了,叉腰要跟你幹仗。”
陳茂路過聽了一耳朵,笑着說:“多虧了我們賀哥,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好歹沒讓這批孩子長成歪脖子樹。”
賀航:“所以,你知道了吧,他們去鎮上念初中,我求之不得讓他們趕緊滾,以後不用再來煩我,高興來還不急。”
沈青禾:“……你們是真的不容易。”她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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