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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光透過木窗,灑在夜襲者的臉龐上,還怪好看的。

謝聖不禁道:“——鳳一,你這窗戶做的不行啊,透風!”

兩個徒弟聽聞動靜,急匆匆地破門而入,聽到這句,腳下不禁一個踉跄:重點是這個嗎?

鴻鈞也沒想到,這都能被謝聖瞎貓碰上死耗子。原本打算送出去的紫氣在手底一盤,迅速又流回袖中。

他這次前來,自開始就未通名姓,本就是不願讓人得知他的身份,以免橫生枝節。洪荒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因為這一線生機欠下因果,如果洩露出去,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從中作梗,憑添麻煩。暫且先瞞下身份,待成聖之後,萬般因果皆不沾身,聖人之下俱為蝼蟻,那便不必在意這些了。

鴻鈞在心裏思量這些的功夫,謝聖又有了說騷話的心情:“你——劫財來的?”

徒弟都進來了,謝聖底氣倍增,都從被窩裏爬出來了,赤腳踩着地,手背身後審問來者。

別說,這位夜襲的客人長的是真不錯。五官深邃,面容如玉雕般俊美無暇。身量欣長,四肢有力,一身雪裳不惹塵埃,黑發曳地色潤如墨,再加上那冷漠矜持的氣質……

這要能诳進茶社裏做跑堂,多撐門面啊!謝聖都想拍大腿了。

鴻鈞淡淡道:“不是。”

“哦——”謝聖拖長音調,點點頭,“那就是劫色了。”

徒弟們:“???”

“不是,”龍二忍不住對謝聖說,“師父你這話說的,人家這樣貌劫你,誰吃虧啊?”

“诶,你這話說的。”謝聖反過來問龍二,“你怎麽不想,他要是劫成功,就成了你們師娘,平白矮了一輩,誰吃虧啊?”

這小徒弟還怪可愛的哈!跟相聲演員講俏皮話,說歪理難道他還能輸喽?

趁着龍二被堵得說不出話,謝聖又轉頭對夜襲的人笑嘻嘻說:“這位客人——這位梁上君子!白天見面我還給了你住宿的優惠,晚上你就來爬我的窗子,人可不能這麽壞。這優待不能算數了!對好人和對壞人,咱們茶社收的可不是一樣的價錢。”

鴻鈞本想辯一辯自己并不是為了做壞事,可轉念一想,又一時想不出合适的解釋。好在他并非身無分文,倒也不懼這個:“你想要什麽?”

謝聖思忖了一陣,靈光一現,一拍手:“诶,你聽說過鴻鈞沒有?”

鴻鈞眉梢一抖:“……”

鴻鈞:“…………聽過。”

謝聖想到了個如何整治這個梁上君子的好法子,心裏得意,嘴都笑咧開了:“你,去偷一件兒鴻鈞道人的裏衣罷!”

鴻鈞:“…………”

……偷,什麽?

迎着鴻鈞的目光,謝聖非但不羞,反倒得意洋洋:“怎麽樣,做得到嗎?給你……三天的時間!鴻鈞道人的裏衣,你要是能帶來,未來咱們這個茶社随你來住,帶不來,你就留下給我做個跑堂兒。”

鴻鈞道人,那是什麽人物?

《封神榜》中有一段,是這麽說的:“忽見通天教主先行,後面跟着一個老道人扶筇而行,只見祥雲缭繞,瑞氣盤旋,冉冉而來,将至篷下。衆門人與哪吒等各各驚疑未定。只見通天教主将近篷下,大呼曰:‘哪吒可報與老子、元始,快來接老爺聖駕!’”

意思是說,哪吒和衆門人突然看見通天教主在前面開路,身後跟着一位瑞氣飄飄的老道人。接近蓬下後,通天教主對着哪吒喊,快叫太清老子、元始天尊出來,老爺來了,還不快來接駕?老子與元始便慌忙出來,在道路邊伏倒叩拜,迎接師父。

就這麽說吧,現代比較熟悉的一些神話人物,譬如孫悟空、姜子牙、申公豹,那都是鴻鈞老祖的徒孫了,要再往下算,譬如哪吒、二郎神,那都得是鴻鈞的曾徒孫,隔出三代去了……

雖說謝聖并不知道自己穿的是哪個版本的洪荒,在現代,這類題材的作品多的是,各個版本的劇情也并不相同,但鴻鈞,永遠是一切神話中的天道之下第一人,是聖人之師,萬道之祖。甚至也有說法,說鴻鈞就是天道,是天道的具象化,可見其強大。

穩了穩了!跑堂到手。謝聖成竹在胸。

鴻鈞:“…………”

這……他……!

鴻鈞淡漠的臉上都不禁染上一絲惱色,要罵又不好暴露身份,想将這無恥之人打殺了,卻又礙于那一線生機。

這倒不是做不做得到的事,難道他就能把自己的裏衣給謝聖嗎??鴻鈞心中愈氣,面上愈是冷如寒霜,說出的話一字字就像砸在冰棱上:“我留下。”

鴻鈞冷冷看着謝聖,将這人的音容笑貌都深深記住了,打定主意,秋後算賬。

“诶,挺好挺好。”謝聖對于自己招惹了什麽人一無所知,對着鴻鈞還傻樂,“明日開始,這些砍柴燒飯、擦桌打水的活,就歸給你了。诶你叫什麽呀?”

……嗯?跑堂是這個意思?鴻鈞的眉梢一動,還沒等開口說些什麽,打從進屋來就一聲不吭的鳳一猛地擠過來,擋在他前頭:“師父。”

“管他叫什麽,就是一個跑堂的。”鳳一不動聲色把鴻鈞往後扽了扽,擠到謝聖面前,“茶社這麽大,他一個只怕顧不過來。明天我可去再招些跑堂,總要把茶社各處都顧及到了——”

“嗯?嗯?”龍二機警地豎起耳朵,“慢着!這我也行,我也能招跑堂!”

之前鳳一對着他鄙夷的話,他還記着呢,“眼裏要有活兒”。可不能讓這倒黴臭鳥再搶先了啊,這個表現的機會,他必須争取到。

“……”鳳一緩緩回頭,沒想到,龍二還真把他的話記上心了,“你們水族,能做什麽?自己跳鍋裏,煮啊?”

龍二:“??”

龍二:“你們鳥又能做什麽?自己趴火上,烤啊?”

一龍一鳳一言不合,兩看生厭,登時纏作一團,跌跌撞撞沖出門去,化作原型,重新打過。

鴻鈞下意識看了謝聖一眼,卻發現他作為師父,半點沒有去阻止一下的意思,反而一臉的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謝聖摸摸下巴:“這包袱……節奏不錯啊!”

鴻鈞:“…………”

為什麽,他的一線生機,會落在此處??

·

謝聖昨晚光顧着記包袱,最重要的話忘說了。一大早把兩個徒弟拎起來:“練功了練功了——對了,昨晚有句話忘了說,你們回頭招跑堂時記得,全憑自願,千萬不要武力威脅哦。”

“明白。”鳳一起得早,頭頂的鳳翎都精心打理過豎起的角度了,“師父您說練功……?”

相聲講究說、學、逗、唱。昨天,謝聖帶着徒弟們初步接觸了一下“說”,今天就該把“唱”也跟着練起來了。像腿子活、柳活兒這些,都不是一上來就能教的,得從最基礎的發音方式、聲調節奏教起。

鳳一倒還好,鳥兒嘛,本來就喜歡早起吊嗓子的。就是龍二比較痛苦,被謝聖拽到後院以後,爛泥一樣癱在地上,長長的一坨,兩眼鳏鳏,差點湧出淚來:“師父……”他也不敢說,我還沒睡夠,便滿臉凄然地對謝聖道,“我,我是水族啊,您見過水族叫的嗎?”

謝聖:“有哇,蛙啊。”

龍二:“……”

他也是傻了,和師父比歪說。

痛苦地練了一會後,龍二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瞧見路過的鴻鈞:“诶,你!”

整個茶社,他現在能欺負一下的除了後圈的兔子,就是這個跑堂兒的:“過來,你也吊兩嗓子。”

鴻鈞:“……”

龍二也不敢再謝聖眼皮子底下溜號太久,呼喝了一下,緩解了一點郁悶,又對鴻鈞随意一指:“站這兒幹嘛,又不說話,鏟兔屎去!”

鴻鈞:“…………”

抽龍筋有幾個步驟……

…………

學習講究循序漸進,謝聖對于兩位徒弟期望很高,但也懂得揠苗助長的道理。帶着徒弟練到日上三竿,便放二徒招跑堂的去了。

也不必回族裏,鳳一飛到林南,化作原型,唳鳴一聲,不消頃刻,便有百千鳥兒朝聖而來。

斑斓的顏色呼啦一下挂滿樹梢,細細一聽,叽叽喳喳的鳴聲裏還有嫌棄的擠兌:“怎麽那小麻雀也跟來了。對自己的樣貌沒半點兒數麽?瞧它們醜的,也不怕礙了鳳宣大人的眼。”

一堆茸球推推搡搡,擠出幾只灰褐色的小鳥,怯生生地挨在一塊,不敢擡頭。

禽族以羽毛鮮豔為傲,它們天生就是灰撲撲的樣子,又不如禿鹫、蒼鷹那樣戰力卓群,在鳥妖裏就格外受排擠。

鳳一哪管小團體、冷暴力這點小事,他心裏琢磨着呢,新來的跑堂可不要把師父的寵愛分走了:“我有個差事,需得些人手。羽毛色豔的不要,鳥鳴聲甜的不要。”

衆鳥:“…………”

這……這鳳宣大人到底選的什麽呢,還色豔聲甜的不要。

麻雀兄妹原本深深埋着頭,腦袋都擠在小胸脯裏,聽到這裏,最年幼的妹妹忍不住擡頭,瞧了鳳一一眼。

也不知算不算是禍兮福相依,兄妹四個被鳥群排擠在外,恰好顯眼,妹妹這一擡頭,正巧與鳳一對上視線。

“嗯?”鳳一鳳目微微一亮,“你們四個倒是不錯。不必收拾,這便随本尊走罷。”

與此同時,梧桐林近旁的河裏。

龍二斜着眼看戰戰兢兢、列隊來朝的水族們:“我這兒有個好差事……”

游在後排的水族們竊竊私語:

“不用說,應敖大人肯定是打算找那綠皮龜了。”

“是啊,聽說那綠皮龜和侍應在祖龍身邊的那位龜軍師,還有些血緣關系。”

“再不濟也是蝦兵蟹将,要麽就是鯉魚一族……”

龍族的聽覺在水中極為敏銳,龍二猝不及防就聽到“應敖”二字,謝聖那句“硬熬”瞬間撞進腦海:“……休得喚我名姓!!”

龍二一怒,河岸都隐隐震顫,水族惶恐地撲倒一地,也弄不清楚平日都是這麽稱呼龍二的,今日怎麽突然就惹得應敖大人生氣了。一只修煉不到位的蛙妖喉頭一滾,不慎便打了聲嗝:“……呱!”

完了完了。蛙妖如墜寒窟,趴在地上不敢動。

“……!”龍二的尾巴都露出來了。他還記着早上謝聖那句“有哇,蛙啊”呢!聽到這一聲呱,甩尾狂怒:“蛙!你!就你們一家!跟我走!”

等着吧,等到了茶社,他定要好好蹉跎這蛙妖一家!龍二氣得尾巴尖兒都繃直了。

蛙妖對龍二的想法全然不知,整只蛙被驚喜砸中,蛙眼大睜,閃爍着激動的淚水:他沒聽錯吧,應敖大人不僅沒選那綠毛龜,沒選蝦兵蟹将紅鯉魚,選了他一只蛙?還,還容許他将全家都帶上!

蛙妖的妻子也是捂嘴嗚咽:光宗耀祖,他們這是要光宗耀祖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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