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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一瞬間, 在場的人都靜止了,看着那一根雖然細微,但以他們的境界來說細節十分清晰的白色四不像毛緩緩飄落。

“——我的兒!”始麒麟差點沒厥過去,後蹄一蹬就要沖小孔宣撲過去。

“畜生爾敢!”羅睺居然是頭一個擋上前的, 橫眉冷對, “他在我手上拉……嗯嗯我都沒打他, 我看你敢動他一根汗毛!”

開玩笑,他為了這小雞崽子犧牲了多少, 不做他個三生三世的師徒都對不起他壯烈犧牲的手。

始麒麟悲憤欲絕:“他刷走了我兒啊!”

羅睺:“那怎麽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 還好意思和小孩兒計較嗎, 孔宣就是貪嘴一點……”

這都不夠算溺愛的了, 元鳳還在旁邊母雞展翅護着孔宣:“怎麽可以刷髒東西呢, 小心拉肚。”

“!!”始麒麟都想上蹄子蹬元鳳了, 可是羅睺揪住了他命運的後頸皮, 他只能在空中滑動四蹄, 沖着謝聖潸然淚下,“小謝老師!我肉身化崖,為咱們師門付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麒麟一族的財帛都給您了, 他元鳳給什麽了,那麽多的好東西,寧願給他兒子做個玩物也不樂意落您手上一點兒!”

元鳳:“???”

始麒麟不給元鳳喘息的機會,狂轟濫炸:“瞪什麽瞪, 我說的有錯嗎?你給小謝老師什麽了?你身體還是屬于自己的呢!”

“??這話說的就有點奇怪了啊。”謝聖趕緊制止,“我又不是不幫你,你不要喊得好像我們做了什麽奇怪的交易一樣……”

恰好在救始麒麟之前,謝聖還撈了幾條胖頭鯉魚, 此時從山海經裏撈出來,還都活蹦亂跳,尾巴甩起來非常有力。

“麒麟崖才搬過來,茶社都拆了,也沒個夥房,将就一點,我做點魚糊吧。”謝聖就地起竈,機靈的麻一立即從臨時打包帶下山來的行囊裏,取來各類調味香料、廚具,醴泉水一沖洗,架鍋上竈,不一會兒就蒸起蓬蓬白煙。

鯉魚的做法頗多,不論是紅燒、清蒸,還是糖醋、炖湯,同樣的主食材,不同的豐富口感。

謝聖自從開了山海茶社以後,就再沒機會親自下廚了,鳳一、龍二盯他去夥房就跟盯賊似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式護食,寧可自己也吃不着,也不樂意讓其他人嘗到師父親自做的美食。這回恰好碰上這個由頭,謝聖當然打算大展身手,恰好孔宣也不是一般的孔雀,只是進食稍微困難些,畢竟沒牙,只要把做好的菜肴打成糊,那就沒問題了。

蔥蒜切片,生姜去皮,将新鮮的鯉魚去鱗去線去內髒,兩面片花,以香料調味腌制,再放入已燒熱的油中。

鮮魚入金湯,一下濺起香油如雨,蹦跳在油面上泛起熱情的漣漪。白煙蒸騰,逐漸帶上特殊的香味,魚皮滋滋冒泡,泛出金黃,香酥而晶亮,與魚肉要沾不沾,露出皮下瑩潔白肉。

小孔宣原本還在用喙叨元鳳肚皮底下的毛玩兒,嗅到味道,也不叨了,一步兩步從元鳳的肚皮下使勁兒拔出身體,連撲扇帶跳躍地貼地蹿到鍋邊。出殼以後他只吞食了自己的蛋殼而已,到現在還沒吃,早餓了。

控油,焙蔥姜,調湯味兒,再下鍋悶煮。等着紅燒鯉魚的功夫,謝聖又去處理了剩下的三條,一條清蒸,一條糖醋,一條炖湯,時間先後,工序不相同,但四口大鍋逐一揭蓋,都想得令人恨不得掉進去。

謝聖做賊一樣東張西望:“快,趁龍二他們還沒回來。”

他一邊說,一邊挑起每條魚的腹部,卡一捋,只剩肉,細細搗碎,魚肉的纖維還清晰可見,再蓋上不同的湯汁,加些蒸煮的飽滿而富有彈性的五谷、鮮美又入味的蘑菇塊,分四勺兒盛進碗裏,端到小孔宣面前。

始麒麟看呆了,叉着四只蹄子坐在地上,漸漸胸口浮起一片悲郁:“你、你——”

怎麽還給這小壞鳥做上吃的了!

謝聖怕始麒麟的啼哭影響小孩子的食欲,連忙伸手過去,一手揉始麒麟的脖子,一手喂了塊魚肉進嘴:“看我妙計。”

始麒麟現在也并不很大的,就和泰迪在一起都不知道誰日誰,魚肉一進嘴就塞的滿滿了,嗚嗚地說不出話,心裏悲憤:什麽妙計?通過祭這小壞鳥的五髒府,給我兒子送最後一餐嗎?

“叽——啾!”小壞鳥趴在碗邊,小細腿心急得直蹬,一不小心栽進碗裏。它也顧不上幹淨,對着魚肉一陣小雞啄米,吃得屁股都翹起來了,尾巴下藏着的白白的絨毛掀出來,在碗裏越撅越高。

謝聖看的好玩,伸指就把小孔宣撅起的屁屁摁下去了。

“叽?”小孔宣略受驚,坐在碗裏還左右看看,沒找到摁他的人,一雙小黑豆眼浮過一絲狐疑,但很快又盯着魚肉專注的叨食起來。

那涯澤裏生養出的鯉魚多大啊,一條都快抵得上三只孔宣了,謝聖雖說只給小孔宣搗了一小半的魚腹肉,但團在一塊也快有一整只小孔宣那麽大了。吃到最後,小孔宣整個兒趴在碗底,肚皮滾圓,像只裝滿水的熱水袋一樣,一雙黑豆眼垂涎地盯着剩餘的魚肉,想低頭繼續,可是:“嗝啾!嗝啾!”

之前是吃魚肉吃得小雞啄米,現在是打嗝打的小雞啄米。孔宣腦袋上的那根唯一的翎羽都随着動作前後擺動,跟狗尾巴草似的,總讓人懷疑再打幾聲嗝就該徹底禿了。

謝聖還很慈愛地繼續舀了勺魚糊糊進碗裏:“還有呢,緊你吃。”

孔宣看着魚肉,露出傷心的表情:吃不下惹。

謝聖騙小孩:“我教你個法子,你是不是還想吃,但又有點撐?這都是之前那些不好吃的東西占了你的肚子呀!你把那些玩意兒吐出來,不就又能騰出地方吃魚了嗎?”

孔宣呆頭愣腦,也不知聽沒聽懂謝聖的話,但一雙黑豆眼真是一眨不眨盯着魚糊糊,表現出一種斷舍離一般的痛苦、矛盾,最後小屁屁一翹,尾尖長出的五根短翎羽根根豎起,神光一閃,兩道陰影飛了出來。

羅睺眼疾手快,一手握住自己的槍,另一手稍微有點良心地一薅,提溜住了可憐的四不像的後蹄。

始麒麟又哭又笑:“我兒!”

謝聖這才把剩下的魚塞給羅睺:“老羅你吃吧。”

羅睺:“唔,唔。”

毫不誇張的說,也就是洪荒沒有手機了,不然羅睺肯定得拍他個十八連拍,上傳到自己的各個社交平臺上去,紀念此時的高光時刻。

羅睺:娘希匹的,老子在這山海茶社日日遭受謝聖的折磨,如今終于也享受謝聖的侍奉一回。

始麒麟沖過去想舐一下犢:“兒子我給你找了個師父……我去,兒子你怎麽禿了!”

四不像原本渾身被覆白色絨毛,可愛得不得了,現在呢,像發了黴的臘腸狗一樣。

鳳一、龍二也在此時聞訊怒發沖冠地趕了回來,想看看是哪個小妖精勾得師父又下庖廚,沖着中間定睛一看,大吃一驚:“這是什麽醜東西!”

四不像從小被贊譽到大,何時受過這樣的評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本想從父親這兒找點安慰,就看到始麒麟明顯也是受驚一樣的眼神,而且還從始麒麟的眼中看到此時的自己……

四不像:“嗚!嗚!”

謝聖趕緊在衆人嫌棄的目光中護住四不像:“都什麽眼神,看不出來嗎?這就是咱們師門的未來之星啊!放眼望去,整個師門沒有比他更有先天天賦的了。”謝聖摸了一下四不像的禿腦袋,安慰,“不要聽他們這些沒有天賦的人亂說,那都是瞎嫉妒,就算未來毛長不出來又怎樣呢?你站在臺上那就有先天優勢。”

相聲需要演員在長期的演繹中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比起漂亮的,那些醜萌醜萌的演員反而更容易讓人記住他的特點。做一些表情、神态,也更容易讓人發笑。甚至于,有時候觀衆提到一些相聲演員,第一時間能想起他們的一些經典表情,這都能把他們給逗樂了。

謝聖看四不像好像還有點不相信的樣子,把他像舉辛巴一樣捧起來,開玩笑道:“要堅持住哦,一直醜下去。師父疼你。全師門就你是我愛徒。”

“嗷……”四不像遲疑地抱起尾巴,在嘴裏一含。

真的嗎,那他還是不要長毛了。

·

謝聖在紫霄宮發的gg,要等千年見到結束才能看出效用,但此時茶社也并非無所事事。麒麟崖覆蓋了無名山後,原本無名山上的建築、耕地等等,都需要重建,恰好如今的條件也與之前大不相同了,借着始麒麟自願捐獻出來的寶貝,新茶社建立起來,還真有點正經道場那意思。

謝聖果然如他所講的那樣,天天把四不像抱在手臂上盤,最開始幾天四不像還挺開心,後來漸漸抑郁起來:怎麽辦,最近毛好像開始長了。師父會不會覺得剌手?毛長齊以後師父會不會覺得我不夠醜?有什麽辦法可以保持我現在的醜貌,在線等,急。

孔宣也恰好在這時邁着小雞碎步蹦過來,此時他渾身的翎羽都已經換過一遍了,初現天地間第一只孔雀的美貌,看見謝聖趕快小碎步奔過去一攔,使勁将自己的尾羽張開炫耀。

他還記得呢,之前那個好吃的魚糊就是這個人做的。

謝聖生怕徒弟間的攀比給四不像留下心理陰影,趕緊裝作無動于衷的樣子,繞開孔宣就走。

“……”小孔宣驚呆了好嗎,他這些天開屏,沒有哪個不一臉驚豔的,為啥謝聖這個反應?

謝聖想了一下自己那些外門弟子,對着孔宣點評:“平平無奇。”

羽毛鮮豔的,孔宣還能比得上元鳳嗎?謝聖繞過孔宣就走了,留下小孔宣一只鳥站在原地,內心遭受重大打擊,小細腿都不穩地往後捯饬了兩下:平、平平無奇?

無情離開的謝聖卻已經在琢磨別的事了:最近茶社的風氣好像怪怪的啊,來茶社的客人,好多一臉兇蠻,而且說話間特別有綠林好漢那味兒……而且他們右耳朵還戴花兒!

愛聽書的人都知道,綠林好漢有一種規矩,耳戴守正戒淫花,那就不能行淫邪之事,否則人人得而誅之,可這玩意兒怎麽會在洪荒兇獸耳朵上戴着呢?

正想着,他就瞧見有一溜的怪獸走到茶社門邊兒了,仔細辨別他們的樣貌,不光長得兇殘怪異,而且居然都是食人的。那眼睛都是血紅血紅,到了門前就是一定,盯着門牌不動。

四不像吓了一跳,溜進謝聖懷裏瑟瑟發抖。

謝聖安撫了一下愛徒,走上前問:“幾位客官,您這是?”

幾位兇獸一下回頭,恰好瞅見使勁把自己往謝聖懷裏怼的四不像,那皮都因為使勁打皺了:“哎呦我去,啥醜玩意兒。”

謝聖:“……”

說這話您照了鏡子嗎?

沒想到四不像倒是心寬了,反而從謝聖懷裏大大方方鑽出來,遞給幾位兇獸友善、感激的眼神。這些天他天天就愁自己會不會不夠醜呢!這下可算心安了。

兇獸:“???”

這醜玩意兒好像腦殼還有點不好使。

謝聖:“我問的話您還沒答呢。”

兇獸:“哦,我們認門來的。”

謝聖:“……?認……什麽門呢?”不是入室吃人,特地踩點兒來的吧。

打頭的蠱雕詭異的笑了兩聲,音如嬰兒啼哭:“前段時間羅老師那段子好啊,我們深受啓發。”

“??”羅老師是啥啊,謝聖想了一下,“哦,羅睺呗,他勸人向善的吧。”

“是是是。”走末尾的土蝼前蹄一仰,擦了下汗,“羅老師說得好啊,還臺上臺下互動呢。”

這說法,謝聖糾正:“那個叫‘現挂’。”

土蝼差點當場哭了,哽咽地說:“太對了這個詞兒,就是現‘挂’。我們哥兒幾個當時餓着肚子來的,看到周圍客人就想稍微嘗嘗味兒吧,就舔舔,我們不吃。好家夥,才伸舌頭啊,被羅老師一通現場互動……!老八現在還在洞府躺着呢。”

可不就是現挂麽,現場就把你打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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