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白衍周身泛着寒氣,幾個助理手忙腳亂地給他遞毛巾,遞暖水袋。劇組的工作人員泡了姜茶過來,連連道歉:“白衍,真是對不住,賈導工作向來認真。”
白衍沒喝那杯姜茶,他搖搖頭,喝不下。
胃裏瑟縮的厲害,他蜷縮起身子,卸了假發後,任由小助理用吹風機給他吹幹了頭發。額頭卻滲着絲絲冷汗,兩腳使不上力,差點站不起來。他陷在毛毯的包裹中,耳邊嗡嗡作響,白衍連握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
身邊的場景仿佛一直在置換,從月升到月落,眼前的事物模糊到不可見。
白衍呼出一口氣,微微燙。
拍攝現場臨近尾聲,不少工作人員開始收拾道具,嘈雜的聲音敲的人腦殼發麻。白衍抓緊了身上的毛毯,從助理手中拿過自己的手機,給羅敘發了一條微信。
[白衍:抱歉,今晚得放你鴿子了。我有點事得回家一趟。]
他覺得自己可能着涼了,步子發輕,腦袋垂重,要是回家傳染給羅敘就不好了。
白衍想着,回家正好可以讓家裏頭的三位醫生給瞧瞧,他也懶得上醫院,不如回家好好蒙頭睡上一覺。
他有些後悔沒喝那杯姜茶,說不定喝了現在也不會這麽難受。
但白衍要後悔的事情總有很多,比如當初沒能把賈導打到半身不遂,比如不該把自己保溫杯裏的姜茶給夏映。
想了諸多,一擡頭,撞到羅敘懷裏。
“小衍。”羅敘的手微微涼,貼着他的額頭。
白衍一聞到羅敘的味道,就靠緊了,口是心非:“我可能是着涼了,我要是感冒了……會傳染給你,你離我遠一點……”他的呼氣聲很重,說話顯得很費勁。
羅敘不由分說地橫抱起他。
羅敘好歹是狼族,力氣比人類大得多。白衍一個一米七八的大男生,竟然也被他輕輕松松抱起,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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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衍安靜下來,偎在他懷裏,忽然覺得愧疚,難過地問:“羅敘,我重不重?”
“不重。”羅敘抱得很穩當。
“可能是因為我最近在減肥吧?”白衍揉了揉眼睛,鼻子發酸,他哽咽,還知道告狀,“我今天過的也太苦了,就知道欺負我。”
瞧着白衍委屈地樣子,羅敘心裏頭如同落了一場雨,地面濕滑,讓人站不住脾氣,忍不住就要爆出來。
白衍吸了吸鼻子,揪緊羅敘的衣服,把它當做毛巾擦臉上的淚珠子:“但我最後一遍演好了,真挺好的,這輩子演技就沒這麽升華過……等電影上映了,我包三個電影院……包三個……”
呲溜,吸鼻涕。
羅敘心疼地安撫他:“乖了,你睡了一會,等會睡醒了再和我說。”
“好喔。”
白衍喜歡羅敘,就願意聽他的每一句話。在感情裏,他一直特別乖。
白衍知道自己是gay的時候,周遭還沒那麽開放。因為這件事,他被班裏的同學孤立過,欺負過。獨特總會顯得格格不入,而回憶是卡在石頭縫裏的荒草,源源不斷,雖枯竭卻如何也斬不盡。
是冬日摧殘顏色,亦是來年春草再生。
白衍周而複始地忘不掉那些曾經,現下塞在腦子裏幾乎是一團漿糊。時刻提醒着他,這些年他混的大抵是不怎麽好,形容起來便是糟糕透頂。
唯一的好,就是認識了羅敘。
但其實生活真沒那麽糟糕,家人和他因為意見不同,吵吵鬧鬧也有過很多次,卻始終連着一條血脈互相關懷着。這麽多年磕磕碰碰都過來了,糟糕的是白衍若隐若現的不安。
他看似任性妄為,實則外強中幹,是個冒失的膽小鬼。
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沒人理他,擔心的是一段感情裏的患得患失。
白衍十分渴望一段能夠将他全身心包裹的戀愛,如同羅敘這樣的,并希望長久。
劇組的人見羅敘來了,紛紛圍上前,羅敘禮貌地點了點頭,誰也沒過多搭理,唯獨喚了那個忐忑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助理。
他問:“請問是你接的電話嗎?”
小助理忙點頭,頭一回見到羅敘真人她很緊張:“是……是我。”
“會開車嗎?”
“年初剛拿了駕照。”
“走吧,兩倍工資,以後你跟着白衍工作。”
小助理因為一個電話升職加薪,如同天上掉餡餅一般把自己砸暈了。她這一路開車開的暈乎,幸好沒出什麽岔子。
白衍一直迷糊地閉着眼睛,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
他惦記着自己爽的約:“羅敘,今晚吃不下火鍋了,沒胃口……”
羅敘抱着他坐在後座,低頭親了親他的眉心:“那就不吃了。”
小助理開着車,被甜蜜泡泡攻擊了一波又一波。
羅敘見白衍睡深了,用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裹,蓋着了白衍的耳朵。他輕喊了兩聲白衍的名字,确定他聽不真切後,才開口問小助理:“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語氣低沉,小助理心驚道:“我叫小彤!”
“小彤,可以告訴我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恰逢一個紅綠燈,小彤停車等待。正打算開口時,瞄見後視鏡中,羅敘眼底,一閃而過的綠光,瑩瑩的。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瞧,才堅信自己是看錯了。大晚上的,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過度疲勞,只想把車快點開到最近的醫院。
她簡單地把自己在片場看到的一切描述了一遍,羅敘挑了幾個重點問,她心驚膽戰地回。
不過十幾分鐘,羅敘就道:“謝謝。”
當晚,小彤是開着羅敘價格不菲的私家車回的家。夜深了,附近不好打車,羅敘擔心小彤回家不安全,索性讓她直接開着車回去。第二天停到公司的地下車庫就行,反正小彤也要來上班。
大半夜的,白衍火鍋沒吃上,吊瓶倒是挂上了。
他睡到淩晨三點的時候,醒了。身邊坐着羅敘,一整夜沒睡,握着他的手,輕輕地搓揉。
“啊。”白衍還沒太清醒,下意識地看到羅敘就想喊他的名字,但嘴裏太幹了,喉嚨啞的厲害。羅敘倒了一杯溫水,扶起他,一點點往他嘴裏喂。
白衍清了清喉嚨,帶着點鼻音,撒嬌一般:“你怎麽這麽帥啊。”
沒頭沒腦地來這麽一句。
羅敘摸了摸他的臉:“小馬屁精。”
“真的,一睜開眼睛我就被帥到了。”白衍不想靠着枕頭,“我想坐你懷裏。”
“好。”
“我好歹也有一米七多,這床又小,坐你懷裏會不會擠啊?”
“不會,能坐。”
羅敘脫了鞋坐到病床上,讓白衍偎在他懷裏說話。
吊瓶在白衍睡着的時候就挂完了,現在手背貼着東西,白衍摸了摸,不覺得手冷。室內的空調開的舒适,加濕器正努力工作着,他還在羅敘懷裏,真當是美夢。
羅敘貼着他的耳朵:“小衍。”
“嗯?”
“我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了。”
白衍想起自己迷迷糊糊地‘告狀’,羞紅了耳朵,他解釋道:“我其實不喜歡告狀的,但是有時候一開口,下意識的就告了。”他還舉了個例子,“以前念書的時候,我被同班同學欺負,他們說我長得像女孩子,還給我桌子上亂寫亂畫。我又打不過他們,就抓小蟲子放他們抽屜裏,後面被發現了,他們還揍了我!”
羅敘皺眉。
白衍摸摸他的眉頭:“然後啊,我委屈壞了,大哭起來,回家告訴了我哥。我哥二話不說,來我校門口,放學堵了他們,每一個都暴揍了一頓。後頭,我哥那事兒可鬧大了,被學校處分,通報批評。保送名單也給取消了,本來是要保送去市裏最好的高中的。”
羅敘低頭抱着他,在他頸窩裏呼吸。
白衍覺得癢,卻沒避開:“我後悔極了,真的挺後悔和我哥告狀。我很怕自己毀了他的前程,還好他後頭夠争氣,中考又給考進那所重高裏。”
“你是想說,讓我別為你出頭?”羅敘不理解,他心尖兒上都發顫,恨不得現在就治治那個賈導。
“怎麽可能!”
羅敘懵了,嗯?
白衍撓鼻尖,難為情地說:“我給你講這個故事的意思是,你別和我哥那樣死腦筋明面上搞他,咱們要搞也暗地裏來。”
羅敘被他逗笑了,覺得新奇。
他問他:“好,暗地裏怎麽搞呢?我都聽你的。”
白衍抱肩,神氣地說:“其實也用不着你出手,下次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就在外頭把門堵了,我給他澆幾盆冷水!這電影真好啊,拍攝地都偏,沒幾個監控,只要我小心一點,別人壓根拍不着我。”
“笨。”
“……”
“這就是你說的暗地裏?”羅敘親他嘴角,被白衍推開,他怕傳染給羅敘。羅敘按着他的腦袋親,親着了才滿意,“你是故意這麽說的?今天怎麽老是故意說反話?”
他的小衍,在這方面不至于那麽傻的。
果然,白衍這才轉身抱住了羅敘,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算啦。都是我以前惹得禍,我不想在這種事情上繼續給你添麻煩。羅敘,我真沒事。賈導雖然是刻意為難我,但也确實是我演技不好才被他鑽了空子。”
“那為什麽沒告訴我,你和賈導曾經有過節?”
“小過節而已,不值得說。”
“什麽過節?”
白衍挺不好意思的:“打過一架,我打贏了,他記恨我。”
聽似荒唐的理由,羅敘顯然不太能相信。
白衍急了,揪着他解釋:“他……他吃我豆腐。反正他不是什麽好人,我那會兒被逼急了,腦子一抽就揍了他……”
羅敘倒不是介意他們之間到底怎麽了,他只是怪白衍不告訴他,如果提前就告訴了他,也不用今天還去受那賈導的氣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可我特別想演……這部你替我花了心思的電影。”白衍紅了眼眶,放低了聲色,“我想讓電影安穩地演完,我想看它上映,然後包場帶你去看。”
他要是說了,羅敘所有的心思就都白花了。
白衍說:“羅敘,我第一次演電影,可高興了。不想搞砸,不想辜負你。”
白衍還說:“羅敘,我不是故意告狀讓你知道的。我知道我一會兒告狀,一會兒又不讓你出手,挺自我矛盾的。但我那會兒真是難受地迷糊了,一看到你就覺得自己安全了,有人護着我了,所以一下子嬌氣起來。其實我不嬌氣的,我去D城撿垃圾的時候就很堅強。”
……
羅敘:“撿垃圾這事兒是我不對,我錯了。”
白衍的心思裏有許多小心思,每一個裏面都有羅敘的參與。
最重要的是,白衍很擔心,萬一賈導像以前對付他一樣,用那種龌蹉的方式來對付羅敘,該怎麽辦?
就算羅敘是羅氏集團的小少爺,可在網絡發達的年代,只要有一點風聲冒出了頭,就會被無限挖墳。
就像他白衍,羅敘花了那麽多錢給他蓋黑料,他的黑粉卻還是那麽多,無數次地挖他被包養的舊新聞,污蔑他陪睡換資源。
白衍也澄清過,辨別過,誰信呢?
這污點大概要跟白衍一輩子,和他紅不紅沒什麽關系,一輩子就是跟一輩子。
但如果是因為自己,清清白白的羅敘身上才跟了比這更糟糕的污點,那白衍會恨死自己。
他不是大門大戶的小少爺,他不懂羅敘的手段,他滿腦子都擔心羅敘幫他會跟着吃虧。
羅敘拍他的背,說乖了,不哭了。
我們說點高興的事兒。
白衍抽搭着肩膀,點點頭,和只貓兒似得黏在羅敘的懷裏不肯松手。
窗外一絲透亮,似是魚肚子的一道白光。晨曦落在滿是霧氣的玻璃窗上,也落在白衍微長的睫毛上。那兩道睫毛撲扇,在羅敘眼裏一直就很好看。
他替再次哭累睡下的白衍蓋上被子,緩步出了病房,撥通了一個久違的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人不耐煩:“有事?”
“聽爸爸的秘書說,有一個方案,你一直拿捏不定。”
“關你什麽事?”電話那頭,正是羅敘的哥哥羅垣,他正因為方案的事情,通宵到天亮。
“我可以幫你。”
“誰要你幫?”
“這次方案很重要,爺爺也會參與。”
羅垣頓頓,咬緊牙關,和往前每一次一樣,他得心理建設很久才能開口答應:“條件。”
羅敘冷下聲來:“半年內,我要讓所有對賈xx這個導演進行投資的公司撤資,一個接一個撤,不要一下子。”為了配合撤資新聞,羅敘這邊當然還會準備一份‘大禮’送給賈導。
羅敘不輕易搞人,因為他打壓人的方式不一樣。他要搞,就要搞到這個人再也起不來,搞到圈內再沒有人敢用他。
羅垣輕蔑道:“學娛樂圈那欺負人的套路就算了,你還想動用家裏頭的勢力?”
羅敘理所當然:“你也說了是家裏頭。自家的,不用可惜了。”
“真是低賤的混血,你……”
啪,羅敘已經挂電話了。
羅垣氣不打一處來,打開微博,登錄了自己名為Andy的賬號。
迅速地在羅敘的微博上刷:[無禮]、[傲慢]、[低賤]、[臭家夥!!]
不出一分鐘,被白奉逮着了。
[白大褂:嘿!寶貝兒,你怎麽在這啊!]
[Andy:……]
[白大褂:原來你是讨厭羅敘才順道讨厭白衍的呀?來來,和哥哥說說,羅敘怎麽你了?因為他長得比你帥?]
羅垣就差砸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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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