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進宮

漂亮的黑眸中染上了情感的色彩,比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樣子靈動許多,景韶只是拿笑眼看他,想告訴他不必這麽畏首畏尾,但轉念一想,自己前一世就是因為不肯聽他的話,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才落得最後牆倒衆人推的凄慘下場,不由得斂了笑容。

“王爺,午門到了。”小太監春喜在轎外道,随即轎子也停了下來。往常轎子可以走到宮內,只是今日要在皇後宮中拜見帝後,兩人須得在午門就下轎,換宮中的辇車。辇車四面皆是宮人,兩人便不再多言。

下了朝的宏正帝便去了皇後的鸾儀宮,與皇後吳氏同坐在正殿等待新人來拜見。四十多歲的宏正帝正值壯年,擁有一個合格皇帝的冷靜與睿智,坐在那裏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

看着年輕了十幾歲的父皇,景韶藏在月白衣袖中的手攥成了拳頭,複又緩緩松開,與慕含章一起恭敬地給帝後行禮。

宏正帝先是誇贊了景韶一番,轉而又教訓了幾句:“你如今已經成人了,以後說話做事就要多思索,莫要再讓朕聽到掀你母後茶桌這樣的事情了。”

“兒臣明白,謝父皇教誨。”景韶只是淡淡的應了,面上卻是一臉不服氣。

“這大喜的日子,皇上就莫要再責怪他了,”皇後自然将一切看在眼裏,忙笑着解圍道,“今天是見兒媳的。”

旁邊早有宮女給帝後面前鋪了軟墊,慕含章上前跪下,朝宏正帝磕頭,然後端茶舉過頭頂:“父皇請用茶。”一切禮儀動作都十分标準,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名士的風雅。

宏正帝接茶抿了一口,笑道:“慕晉家的次子,沒想到竟是這般風致的人物。”說着,将一對羊脂玉如意賞給了他。

“謝父皇。”慕含章不卑不亢地謝恩,複又跪在皇後面前奉茶。

皇後笑着接了,并不急着讓他起身,只是轉頭跟皇帝聊起來:“皇上聖明,這慕家次子可是十七歲就中了舉人的,據說京城裏那些貴族少年們都尊他一聲‘文淵公子’呢。”

“是麽?”宏正帝這下倒是感興趣了,十七歲中舉可是少見的聰慧少年,往常能見到的只有北威侯家的世子,沒想到這個他從沒見過的庶子竟是個深藏的明珠,不禁感到有些可惜,這樣的人物若是能參加會試,定然是個人才,也是轄制北威侯的好工具,真是可惜了。

“不過是幾個兒時玩伴的玩笑之語,當不得真。”慕含章跪得久了,身上越發難受,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起來,只是身子依然跪得筆挺,适時插一句話,提醒那兩位他還在跪着。

“呦,這孩子怎麽臉色這麽差?”皇後說着瞥了一眼一旁的景韶,見他似乎沒什麽反應,也沒有要幫慕含章解圍的意思,微斂了斂眼中的精芒,笑着遞給了慕含章一個開着的錦盒,盒中流光溢彩的珠寶任誰都看得出來價值連城。

慕含章看着如此厚重的見面禮,想起景韶在轎中的話,便毫不猶豫地接了下來,站起來的時候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身子微晃了一下才站穩,一邊的宮女忙上前攙扶。

“身子不适,你們就早些回去吧。”宏正帝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慕含章拒絕了宮女的繼續攙扶,景韶也沒管他,行過禮就徑自走了出去,天知道他現在多想把君清抱在懷裏不讓他走一步,但還在宮中,只能冷着臉裝作不耐煩的樣子。

出得宮門,慕含章走下攆車,看着前面大步朝前走的冷漠背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究竟在期望什麽呢?果然那短暫的溫柔都是假象嗎?

努力跟上去,沒走兩步,突然眼前一黑就向前栽去,沒有意料中的疼痛,身體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君清,你怎麽了?”再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景韶焦急的臉。

景韶見他昏倒,眼疾手快的把人抱進懷裏,快速走進轎中:“春喜,你去太醫院請姜桓姜太醫到王府一趟,起轎馬上回王府。”

“是!”轎夫們應聲起轎,春喜則一路小跑着朝太醫院奔去。

“君清,君清?哪裏難受。嗯?”景韶把懷中人靠在自己胸口,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麽發起燒來了?”

慕含章只默不作聲,這人忽冷忽熱的讓人捉摸不定,今日皇上那惋惜的眼神又讓他心痛難當。身上難受,心中又難過,只覺得心灰意懶,意識越發的昏沉起來。

“觀韶兒的樣子,似是對臣妾安排的這門親事不甚滿意。”兩人走後,皇後臉犯為難地說。

“他還年輕,自是不能明白皇後的苦心,但這孩子倒是真性情。”宏正帝倒是很滿意,剛剛景韶的反映他看的清清楚楚,不服、不喜都表現的真切,若是失了繼承權還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那城府就太深了。

回到王府,景韶抱着懷中人就往屋中跑去:“拿冷帕子來。”

給慕含章蓋好被子,接過芷兮遞過來的帕子給他敷額頭。

“君清,難受得厲害嗎?”景韶心疼地看着他,上一世慕含章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最後那幾年更是把藥當飯吃,這次可要仔細照顧,把他養的健健康康的才好。

“我沒事,不是還要去二皇子府嗎?別耽擱了。”說完掙紮着就要起來,被景韶一把按住了。

“哥哥那邊我已派人說了,他不會怪罪的。”雖然覺得應該去哥哥那裏一趟,禮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免得他誤會,但是景韶覺得這些都沒有君清的身體重要,哥哥那裏回頭再去解釋好了。

“王爺,太醫來了。”芷兮進來通報。

姜太醫在太醫院并不是地位最高的,雖然醫術也不錯,但他怎麽也想不到成王會點名讓他來府上看病,明明之前沒什麽交集。

“這……”姜太醫把了脈又看了看慕含章的臉色,有些為難地看向景韶。

景韶會意的讓下人都退了下去:“太醫但說無妨。”

“觀王妃的脈象,想必是身上有傷又心思郁結導致的,”姜太醫又看了景韶一眼,這種發熱本不是什麽大病,今日成王找他來定然是有深意的,于是接着道,“恕老臣直言,王妃雖為男子,但于房事上男子其實比女子更易受傷,王爺還是憐惜一些的好。”

一句話說得慕含章滿臉通紅,景韶也尴尬地摸摸鼻子:“是本王孟浪了。”

“王爺恕罪。”姜太醫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這番說辭合不合成王的心意。

“哈哈,本王就喜歡姜太醫這樣的直性子。”接過姜太醫遞過來的方子,交代夢兮去煎藥,景韶從袖子中拿了一串珊瑚珠出來。

“王爺,這可使不得。”姜太醫立時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向來講究中庸,不想參與到這些王子皇孫的紛争之中。

“這可不是給你的,”景韶見他不接,不耐道,“聽聞令郎武藝高強,今年已中了武舉,這是給令郎的賀禮。”紅色珊瑚珠能避血光,确實是送練武之人的,姜太醫也不好再推辭,況且這王爺的意思是看中了他兒子,如此也可放心了。

“既如此,老臣代小犬謝王爺賞賜,改日再讓他登門致謝。”姜太醫聽得此言便将珊瑚珠收起來,行禮告辭。

景韶讓多福把太醫送走,自己就坐回床邊,給慕含章換額頭上的帕子。

“這些事讓丫環做就是了,王爺去歇着吧。”慕含章淡淡地說道,這人一時的溫柔或許只是覺得新鮮好玩,實際上并不是真的對他好,一個人是不是真心的看細節就看得出,今日宮中那般作為,讓他剛剛暖起來的心均凍成了冰碴。

“君清?”景韶見早上已經有了松動的人又恢複了冷淡,料想是宮中的事讓他難過了,他總是不耐煩多言,君清的性子更是有事就憋在心裏,看來以後還得多說話才行,為難地撓撓頭,嘆息一聲道,“今天在宮裏,讓你受委屈了。”

慕含章睜開眼看向他,這人竟是知道的?

“不過是多跪了會兒,我又不是女子,不會因為婆婆的下馬威而委屈,王爺多心了。”溫和的聲音十分悅耳,說出來的話也不帶半點怨氣,但景韶就是覺得他生氣了。

“京城中的人都笑我,說我立了大功卻不得繼承大統,身為嫡子還不如宮女所出的大皇子地位高……”景韶自嘲地說着這番話,這口氣,他憋在心中十幾年,如今說出來,倒真是發自肺腑。

慕含章藏在被子下的手漸漸攥緊,心中也越聽越涼,果然他昨晚根本沒喝醉,一切的一切只是單純的折磨他而已:“這些臣都知道,臣不求王爺別的,只求王爺功成名就之時能賞臣一紙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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