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來的軟弱肉體。
“烏蘭,到我身邊來好嗎?”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躺着,擡起一只手召喚道。
少年老實地走到枕邊,坐了下來。
他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說道:“我愛你,我的龍。”
黑色的眼瞳中躍動着複雜的感情。雖然已經變得成熟而多話了一些,現在的烏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趴到了亞克身上。
溫柔地撫摸着抵在肩上的黑色頭顱,青年重複着拯救的咒語。
“我愛你,烏蘭波克。”
帳篷內瞬間一片漆黑。
少年跳起來。
“你們幹什麽啊!玩笑不要開過頭!”
『我們的王啊,我們絕對不會打攪到你們的。』
『怎麽辦呢,先到帳篷外面吧……』
“回來!梅洛佩、麥亞、黛傑塔、阿爾奇奧涅!”
『哎呀呀,真是蠻不講理啊!』
殘留下這樣的優美和聲,身為召喚獸的哈比們被吸入幻獸王額頭的光之紋章而消失了。
“什麽叫蠻不講理啊!這些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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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輕輕打了一個響指,讓火靈再度點起滅掉的燈。
“自己的事就是‘秘密’,別人的秘密就是偷窺也要知道,女人這種生物就是這個樣子!”
對于很少見的持續着惱怒的烏蘭,青年笑着加以勸解。
“這不只是女性的特性哦。大概是因為非常喜歡你,所以她們才會想要看到你的全部吧。”
“麻煩死了!簡直不可原諒!”
“不要一付怒氣沖天的樣子啦,到這邊來。”
少年依言走了過去,這次将頭靠在了亞克胸前。
“能夠聽着亞肯傑爾的心跳聲,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亞肯傑爾注意到少年狀态的不佳。
“烏蘭,我睡着的期間,你在黑暗的帳篷裏想了些什麽呢?”
“很多很多的事。真的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我真是沒用的王。如果沒有凱拉艾諾和亞肯傑爾的舍身保護,也許我現在就不在這裏了。”
“但是,如果沒有我多餘地橫插一手,說不定你已經贏了——假設的話,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這是沒有意義的。那時我不能忍受再讓你繼續受傷。抱歉擅自出了手。”
“我發過誓要守護亞肯傑爾的。可是卻變成這樣,因為我的錯讓亞肯傑爾發生這種事。”
聽到少年一成不變的語氣,亞克感到了難過。
在自己因極度的疲勞而昏迷的期間,少年一直以冷靜而苛刻的态度在責備着自己吧,如此一想他就無法保持沉默。
“那麽這次就由我來誓約吧。在我能力的最大限度裏守護你。這樣好了嗎?現在已經不需要什麽誓約了。想守護重要的人的心情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而且我已經擁有相應的力量。”
“……是啊。只認為自己才是守護者的我,是太傲慢了一些。”
“烏蘭!不要這麽說。你說要守護我我确實很高興。是你的言語将陷于黑暗中的我帶到了外面的世界。你說我很重要——你說對你而言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你發自心底的這句話,成為我唯一的拯救。我不想再回到那痛苦的黑暗裏,不想再回到沒有你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也不都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并沒有烏蘭波克在身邊。但是,卻可以肯定他在陰界好好地生存着。
生存着。重要的人還生存着。只是如此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喜悅、快樂、幸福。……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吧。那種不知道愛,只知自怨自憐的日子,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丹達裏昂也說過吧。對自己的人生而言必不可少的唯一的那個人是無可代替的。過去你也說過,只要我是我就能讓你幸福。你也是只要是你就好了。只要活着就好了。我不惜賭上性命也要達成的願望,就是不要失去你而已。”
聽着青年沉靜的訴說和心跳,烏蘭波克感覺到蠶食着自己體內的自我厭惡,如同雪片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母親曾說過,我是個廢物,所以她要殺了我再生新的孩子。為了維持氣的平衡,龍的個數是固定的。因此,發情期的雌龍們,會吃下使體內不會産生卵的草後再交尾。由于那種草是有毒的,所以不得不吃那種草的雌龍,無法如雄性那麽長命。”
非常慘烈的話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亞肯傑爾,只能保持沉默撫摸着少年的黑發。
怪不得多馬以前對此開玩笑的時候,烏蘭波克會提出了嚴厲的警告。
“我問過母親。每頭龍和別的龍是完全不同的,那為什麽只有我的差異不能被原諒呢。因為沒有誰需要你——母親這麽回答。雖說如此,但對我而言也沒有誰是必要的。但是,為何只有我要被殺?因為不想死,我在大家面前施展了憑依魔法,但這句話,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芥蒂,至今都沒有消失。”
烏蘭波克以前說過,他讨厭好像要忽略施術者自身一樣的憑依魔法。也許就是因為看透了大家需要的是作為他的替身出現的祖先龍們,而非他自身吧。
“能夠活着就好,我是我就好,如果有人需要我,甚至到了不惜這麽說的程度,那會是怎樣的感覺呢?在我将好友布蘭榭——發狂的獨角獸殺掉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這裏面的意義。我喜歡布蘭榭,所以一來到陽界就拼命地尋找他。吃着死去的布蘭榭的身體時,無法抑制地流下眼淚。我真心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雖說在陰界時,我也只是變成和他一樣的獨角獸,然後一同在森林中悠閑地散步而已。”
“啊,我明白。情投意合的朋友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在教團總本部的時候,我也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亞克脫離教團時,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悄悄地走了。朋友一定會因為他那不告而別的做法深受傷害,并大為惱怒吧。
“因為母親不愛我,所以她才不需要我。但是,因為我也不愛母親,所以不會被她的言語所傷,甚至連她的意思也不想去明白。失去布蘭榭這件事,至今都令我很痛苦。然而,我同樣也感謝着教給了我很多東西的布蘭榭。”
烏蘭波克說過,亞克的容貌和氣質都跟獨角獸很相似。
在人類中間,獨角獸是與龍和人魚齊名的傳說中的幻獸。大概是人們很喜歡他那優美的身形的關系吧,他們作為許許多多的家徽與織物描畫的對象而被流傳下來。
角中蘊藏着治愈之力,生有長而純白的鬃毛的美麗幻獸,也是很難接近人、動作敏捷的勇敢戰士。
聽了烏蘭波克的說明後,亞肯傑爾雖然也有原來如此的感覺,但對于從未見過的幻獸跟自己相似這點仍是有些無法想象。
但是,如果或多或少都能治愈烏蘭的心的話,他很慶幸自己有能讓人聯想到獨角獸的部分。
“跟那個變态戰鬥的時候,之所以同意了不用憑依魔法,是出于想以自己的力量保護亞克的虛榮。因為我不想被人說是不能憑自己的力量戰鬥,徒有虛名的幻獸王。因為這種無聊的虛榮,才害得凱拉艾諾和亞肯傑爾……”
“不是這樣吧!”
面對連感情的起伏都沒有表現出來的烏蘭的告白,已完全轉為聽衆的青年,第一次提出強烈的反駁。
“凱拉艾諾也說過,你不會将辦不到的事說成辦得到。也不會因為毫無根據的自信就讓自己和我陷入危險之中。不錯,拉塞爾格夫确實卑鄙地表示過要将我作為人質。然而,如果他變回本體的龍也就罷了,我不認為你會對我小看到以為我只有會被他一擊殺死的程度的實力。只要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住他的攻擊,你就能使用憑依魔法了。之所以放棄了這個手段,是因為你另外還有其他什麽勝算吧?”
少年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亞肯傑爾果然聰明到可怕。真是頭疼啊,在你面前好像沒有能隐瞞的事情呢。”
“想要隐瞞別人的家夥才是不好的吧。你就給我老實交待吧。”
“就因為被知道了會頭疼我才隐瞞的不是嗎?不好意思,雖然你特地誇獎了我,但這次真的沒什麽自信。所以才隐瞞了你。我是真的只是為了虛榮。而且覺得使用精靈魔法的話也許就能戰勝他。”
明知道對方不是以中級的精靈魔法就能夠打倒的家夥,青年還是等待着烏蘭接下來的話。
“在意外遭受雷擊而墜落的時候,我們差點就撞在山頂附近。但卻因無意中發動的精靈魔法而得救了。那不是普通的精靈魔法。”
“不是普通的意思是?”
“不清楚。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沒有自信。好像是從我的血液中湧出的咒語一般。如果再次遇到性命危機的話——……糟糕,這麽一說起來……好像比想象的更胡來呢……”
最後烏蘭很難得地吞吞吐吐了起來。
亞克沒作聲,只是笑了笑。
雖然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沒有跌宕起伏,但只是這樣聽着聲音,就已能感受到烏蘭波克式的感情波動。因自己使出的精靈魔法之謎而坐立不安,為了尋求真相而作下危險的賭注,但雖然晚了一步,又因為事後注意到自己的勝算之低而臉色蒼白,現在則是在垂頭喪氣的反省之中……
強烈的意志,果斷的言行,從正面凝視着對方的目光。這些不但不會動搖他心目中少年無畏無敵的印象,反而進一步認識到少年也有着和年齡相符的內在,這使他非常喜歡。
不願被別人看透自己的不成熟,即便知道是虛榮也要逞強,亞克也有過這種幼稚的感情。
為了超越任何人、稱為完美的聖騎士而拼命努力的十幾歲的自己。一直與那個理想中的自己搏鬥着,總是在難為自己。
聖騎士時代的自己,過去只覺得難看而丢臉,但現在這麽回想起來的話,居然也感到了懷念和可愛。原本對自己來說只是噩夢的過去,現在卻能夠若無其事地回顧,甚至于産生了懷念,這些都是因為——
“這沒有什麽可笑的吧?”
起身的烏蘭波克,以漆黑的眼瞪着戀人端整的面孔。
“不是嘲笑。我是在高興能夠感覺到你的這種地方。”
“不要糊弄我。如此苦惱的我也算是很稀罕了吧?”
“沒有這種事。讓你介意了的話我道歉。我們轉換一下心情好不好?”
帶着歉意的微笑,誓約者的白皙手指溫柔地撫上龍王的臉頰。
略帶冰冷的肌膚所帶來的舒适感,讓龍王的表情緩和下來,如他所願地給予了原諒。
“只要能在明天之內到達教都就可以了。這麽疲勞地去谒見教皇可不太好哦。我們将出發延遲一點,好好休息一下吧。”
同意了少年提議的青年,閉上眼後立刻就進入了夢鄉。
确認他睡熟了之後,烏蘭波克熄了燈走出帳外。在溫暖的大氣中,天上的星星閃爍着光芒。夜空的顏色也比他的眼瞳還要深沉。因為是飛向西方偏南的方向,從昨天開始即使是晚上也可以只穿一條單衣。
雖然變身成人類,但因肉體的構造不同,他對冷熱的差別沒太大的感覺。不過他還是會留意周圍人類的樣子。如果在嚴寒之地幾乎赤裸着還悠然行走的話,就算變身成人類也會被看成怪物的。
陰陽兩界就好像硬幣的兩面。背靠背地存在着,卻共有着同一片天空。如果向着這個夜空無限地飛升上去的話,就能抵達幻獸界的夜空了。
違背自然法則的這種扭曲,也是将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造成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阻止大災厄的方法。由于詠唱了那個咒語,曾經是無人可及的魔法師的聖女王失去了魔力,而炎烈王也縮短了大半的壽命。最重要的是,相愛着的兩人,失去了無可代替的彼此。
“我到底還是學不來的啊……”當代的幻獸王喃喃自語。
為了拯救世界他可以獻出生命。因為這樣也能救到亞肯傑爾。但是,如果要問是否能即使要失去誓約者,也要救世界——救幻獸們的話……
『絕不讓給你,絕不會讓給任何人。烏蘭是屬于我的——哪怕毀滅世界,哪怕和四相神大人為敵……!』
亞肯傑爾面對白銀龍時的臺詞,只要适當進行一些替換,就能完全變成自己的臺詞了。
就如同亞克害怕着自己一樣,烏蘭波克也對自己感到恐懼。
他以前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體內會産生出這種自私的強烈感情。這不是意圖通過吞食這種手段将不能如願的對方得到的白銀龍那扭曲的方式所可以比較的。
少年猛地閉上眼。
“停!一想到那種變态,腦袋就變得變态了。”
雖然如果被要求只能選擇一個的話,自己不會有絲毫猶豫,但假如還存在可以得到全部的可能性的話,為此而努力也不錯吧。
——好了,就這麽決定了。啊,對了。還有就是把那個變态帶回陰界之後一下幹掉。
能夠承認所有的事實,這是烏蘭的優點之一。既然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麽沒有別的方法的話,就只能盡量将狀況引導向好的方向,考慮怎樣做最好。亞克那種一直不斷責備着自己的自虐性,在無畏的少年的健康精神中是絲毫不存在的。
決定了合理的今後方針的少年,坐在了被拉塞爾格夫和亞克的激鬥割倒的草上。他從遭受雷擊時開始,到因發動了神秘的精靈魔法而免于撞上岩石的瞬間為止,盡可能地做着詳細的回想,通過讓自己靠近當時的心境,說不定能捕捉到什麽線索。
不知不覺間,解除了警戒的蟲子們開始在閉上眼調整呼吸,追溯着回憶的幻獸王身邊鳴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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