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許小文跑回家裏,還沒進門就大喊:“媽——給我買毛筆和字帖,我要練字——”
小跑着推開門,一路跑進院子,客廳裏的人聽見他的聲音扭頭看過來。
許小文騰地臉紅了。
自己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小跑大叫的,還讓人看笑話了。
自覺自己是成年人的許小文頂着蘋果紅的正太臉看在大人眼裏真是可愛。
“小文,過來,讓舅舅看看!”
椅子上的青年笑着招呼他,長椅上他旁邊坐着另一位青年,年紀要小點,同樣含笑看着他。
許小文這才反應過來。那不是他年輕了二十歲的兩個舅舅嗎?
“小文要練字啊?舅舅帶你去買筆好嗎?”年輕些的那個青年道。
許小文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兩個舅舅和媽媽有事商量,小孩兒是沒資格聽的。于是乖乖的點頭,跟着二舅舅出門。
泉鎮在枋縣邊兒上,許小文家又在泉鎮的邊兒上,正好是枋縣和泉鎮的交界處。
許小文心裏美滋滋的,他家這塊兒地十年後就會因為城市建設而拆遷,按人頭賠給新房屋面積,還有每人幾萬塊的拆遷費。上輩子不知道拆遷的事,為了還債加上給他存學費,媽媽把房子賣了,兩母子搬到外公家住……唉,這輩子絕不能這樣了。
上輩子賣房子好像就是他小學畢業沒多久的事兒。哎!該不會兩個舅舅來就是說這事兒的吧?當初好像就是舅舅給找的買家來着。
想到這裏,許小文心中一陣着急,恨不得立刻飛回家阻止媽媽賣房子。
總算他三十多年沒白活,還知道不能這麽失心瘋似的跑回去對老媽說房子不能賣,因為十年後這片兒要拆遷。你兒子知道是因為他是重生的!!!
許小文跟着他小舅舅去了枋縣的南街市場。那是一個大貿易市場,衣食住行只要你想買的那兒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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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店鋪除了賣家具的,全是占了一到兩間鋪面。店鋪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既是門市又是倉庫。
許小文進了一間稍大的文具店,買了初學者用的毛筆和墨汁。
二十年前的南街市場比記憶裏更新更繁華。這個時候的枋縣沒有後來逐漸新建的商業街,南街大市場就是枋縣的CBD。
如果不是挂記着房子的事,許小文很願意逛逛二十年前的枋縣。買了筆墨,許小文拉着小舅舅就要回家。小舅舅倒是考慮讓姐姐和哥哥多談一會兒,哄着許小文說給他買糖吃,可惜重生的許小文心裏惦記着更重要的事,糖果誘惑不了他,但是一時間沒有合理的理由,只好頂着小孩子的面皮和小舅舅一起去“買糖”。
沒有公交車,也沒有出租車。這時候枋縣稍微上檔次一點的交通工具是人力三輪車。就是三個輪子,車頂是塑料的敞篷,一個車夫蹬車。
許小文沒好意思要求小舅舅享用這種高檔的交通工具,只好拖着兩條腿往家裏走。來回走了差不多兩裏路。回到家,媽媽和大舅舅似乎談完了。
“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媽媽小聲呵責。
小舅舅連連笑道:“姐,沒多少東西。小文不亂花錢。”
媽媽這才沒說什麽。
許小文幾次想問房子的事,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停的提醒自己現在是十三歲,不是三十三歲。
送走了兩位舅舅,吃了晚飯,洗漱,上床睡覺。
許小文不知道他媽媽心裏在嘀咕: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乖乖的吃完了兩碗飯,話也不說,零食也不吃,電視也不看,天還沒黑透就要睡覺……
許小文滿懷心事,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耳朵裏傳來風吹着樹葉的沙沙聲、老鼠爬過房頂哐啷聲、貓追着老鼠的瞄瞄聲。
這是真的嗎?自己真的回到二十年前了?
一陣慌亂湧上心頭。
明天早上睜開眼發現自己纏滿繃帶躺在醫院怎麽辦?今天怕是一場夢連多看兩眼媽媽都不敢,明天看不到了怎麽辦?
許小文把頭埋在被子裏,緊緊的閉着眼睛。他不敢從床上爬起來去找他媽媽。如果真是一場夢,那麽這個夢太美好了,是他不能承受的美好,是他無法割舍的美好。他好多年沒看到媽媽了,可是他不敢多看,他怕夢醒了,媽媽依舊躺在冰冷的泥土裏天人永隔,他會因為貪戀這美好而崩潰在夢醒的時刻。他只能讓自己保持在冷靜殘酷的狀态,太靠近溫暖只會令他失去抵抗嚴寒的能力……
輾轉一夜,迷迷糊糊的睡去。天光微亮,許小文便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依然是瓦片屋頂,高高的房梁。舉起兩只手,還是白白嫩嫩的小孩子的手掌。
提了一夜的心落到底——原來真不是夢!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媽媽還沒死的二十年前!他沒有變成孤兒的二十年前!擁有無限可能的二十年前!
許小文突然把手送到嘴邊,狠狠的咬上去,仿佛不覺得痛一般,牙齒咬着的邊緣泛起白痕。他狠狠的咬着,生怕自己洩露了心裏瘋狂的喜悅,他的眼睛裏仿佛蘊藏了風暴,暴風雨過後才是光風霁月!
1995年,許小文重生!
“媽,我來打水。”
“媽。我來淘米。”
“媽,我來洗衣服。”
“媽,我去打醬油。”
“再買袋味精!”
“知——道——了——”許小文遠遠的喊道,往記憶中的雜貨店跑去。
重生了,看什麽都充滿了懷念。
老房子懷念,蜂窩煤的爐子懷念,水桶懷念,壓水的井懷念,屋角的青苔也懷念,房頂的瓦片也懷念……
許小文勤快了一上午,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天知道在他三十三歲的時候甚至期盼死後有魂,到了陰間能做媽媽的乖孩子。只是他深知那不過是妄想。如今妄想變成了現實,他又是興奮又是忐忑。他媽媽見他今天這樣乖巧,猜想是不是待會兒又有某些無理要求等着她。下定決心決不能縱容這小子。
吃過午飯,許小文果然提要求了。
“媽,我想把我屋子裏沒用的東西清理了。”
許媽媽姜雲一愣,這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好好的折騰什麽。”
“我才不是折騰……”許小文小聲反駁。
許家的老房子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瓦房,農村的房子通常還有塊不大不小的院子。許小文小小的房間除了他睡的一張大床,一張笨重的老式寫字臺外,屋角堆着上個世紀樣式的箱子若幹,二十年後許小文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老古董。一口合蓋的大櫃子,姥姥家似乎也有一口,許小文記得過年的時候姥姥總是從櫃子裏掏出餅幹糖果給小孩子們,但他們家這口大櫃子打他有記憶來就沒打開過。床邊靠牆放着一摞長凳,家裏請客的時候就會把這些凳子搬出去擦幹淨了讓客人們坐。寫字臺上淩亂的堆放着許小文的書本鋼筆以及電風扇等雜物。
這些東西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髒!
所有東西除了床,面上都撲了厚厚的灰塵。
吃午飯前,許小文接了水,拿着抹布把屋子裏能擦的東西全擦了個幹淨,十分鐘後,一陣風吹來,細細的肉眼可見的灰塵又從瓦縫中飄飄蕩蕩的落下,瞬間又是一層灰。
撲棱棱一只貓從房頂蹿過,幾片樹葉伴随着塵土漏下,撲在寫字臺上……
許小文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他小時候太懶不愛幹淨,而是自然界的力量太強大!
退而求其次,好歹也要整齊一點吧!
成年的許小文已經對自己屋子裏的雜亂和肮髒忍受到了極限,特別是今早上一睜眼發現床頭上有知拇指大小的蜘蛛離他的臉只有幾厘米遠!
“随便你要怎麽弄。”
吃過飯,許小文拿出當年去工地扛沙包的精神,将屋子裏凡是他認為是雜物的東西一一清理掉,塞到廁所後面的豬圈。
下午,姜雲從外面回來,看見不止兒子的房間變得整潔幹淨,連她的房間、客廳都打掃過了。除了房頂太高夠不着,牆角的灰塵、蜘蛛網,桌椅板凳櫃臺等竟然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
肉麻的說,姜雲一瞬間有種兒子長大了成熟了懂事了孝順了等等的感覺,又兼着某種心酸。
她下午出門是去娘家和弟弟商量賣房子的對象。
雖然是平房,但是她家的房子地段好,房齡也才七八年,而且當初想着要住一輩子,所以在材料上都下了大本錢。她說要賣房子,村子裏,鎮上還真有不少人家打聽。
賣了的話,這房子就不是他們的家了……
半個月後,許小文收到了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意料之中,倒是姜雲喜出望外。一中的名氣在枋縣不比清華北大低。姜雲更是下定決心砸鍋賣鐵也要供兒子念書,兒子讀到什麽程度她就供到什麽程度。
許小文握着錄取通知書,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确實與上輩子不同了。
他沒有像姜雲那樣興高采烈,應為他知道這只是個小小的開始。從現在開始,他要讓自己走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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