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只魚
“哎,□□,今兒天這麽不好還出去那?”
“家裏窩着個等吃飯的祖宗,嬌氣的跟個丫頭片子似的,動不動就發燒感冒,這我要不出去,今兒怕是連飯都沒得吃了!”
“嘿,我看小江這孩子挺聽話的,天天悶在屋裏邊也沒鬧過,你這個當爹的啊,別老數落人孩子。”
‘哐’
黑色傘面在稀稀拉拉的雨滴中收攏,男人粗糙的嗓音在雷雨中漸漸變大。
“我呸,要不是他媽跑了老子能過的這麽谇?”
“哎,你!孽障,真是孽障。”老人看着新搬來的男人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身體熱得好像在蒸籠中慢火小煮,冷汗沾濕成一團一團的,緊緊貼在皮膚上,充分說明了這具身體現在的凄慘程度。
江晨艱難動了動指尖,發現對于他現在的狀況來說實在是有些困難,于是轉而将這具身體僅剩的一點力量集中在薄薄的眼皮上,小孩蒼白的皮膚像是透明的薄膜一般脆弱,因為高燒肉嘟嘟的唇瓣顯得格外紅潤,一頭濃黑如暗夜的微卷碎發像是狗啃的一樣,蔫噠噠遮擋在男孩額頭上。
哐!
沉重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堆擠在破舊棉被中的稚嫩小孩霍得一下睜開了雙眼,眼眸是杏核一般的形狀,淺色瞳仁嵌在裏邊晦澀轉動了兩下。
他所在的地方窄小擁擠,不到九平米的地方除了一張堆滿破舊衣裳的八人寝标準破舊木床外竟然還堪堪放下了臉盆等一切生活雜物。堆擠的像是像是地下室一樣,可以想見主人的貧困。
小床上的少年遲鈍的轉過頭去,微微眯了眯眼,望向光源的方向。這窄小幽暗的屋子中唯一的光線來源就是離他床邊不到半米處的一扇窗子---應當說也不是窗子,就是個用塑料袋糊住的破洞,隐隐約約能露出點外邊的光亮來,不至于是全黑。
江晨隐約聽到了這幾天已經熟悉的聲音,呲牙咧嘴的從小床上掙紮着直起身來,湊到窗邊上把塑料掀起了一個小邊,迷糊着眼朝外邊看去。
塑料袋輕而易舉被掀開一個口子,夾雜着雨滴和泥土氣息的冷空氣率先鑽入他的脖頸內,凍得他打了個大噴嚏,陌生又冰涼的感覺叫他新奇不已,明明是冷冰冰的,卻好像見到了抽條的柳枝嫩芽,有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江晨咬着唇,努力向前湊去,希冀看看外邊究竟是什麽模樣,這還是他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有力氣坐起來看看外邊的世界,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距離他不到兩米處的破舊木門就被人自外邊粗野打開,随之而來的是男人狂暴的吼聲:“小兔崽子你幹什麽呢!”
“哐”,木門砰地被關上。
江晨被吼的一個怔楞,搭在床邊的細瘦五指無措又慌亂的收到了背後,轉頭看向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滿心恐懼,他努力張開嗓子想要表達自己只是聽到他的聲音想要看一看,沒有亂動也沒有想逃跑,可唇張開了,卻只能發出‘啊,啊,啊’的幾聲單調嗓音。
男人絲毫不顧,扔掉手中的東西,眼神兇惡地大步走到床邊直接一個巴掌打在少年單薄的肩上,把人直接打倒在了床上,撲騰出滿屋的煙灰。
“我呸,”男人狂躁的在窄小的屋子中來回走着,肥大的手指一邊用力朝着床上瑟瑟發抖的少年點着,一邊怒罵道:“老子跟你說了多少回別TM開門開窗!你是不是聽不懂!!”
“真他娘的當時就該處理了你,現在給老子找了這麽天大個麻煩!”
他像是困獸一樣在床邊轉着,忽然停在床前,肥厚的臉不懷好意的自上而下看着床上的少年,陰暗中看着就像是惡魔一樣,一把捏住少年脖頸将人從床鋪中提溜了起來,少年一臉倉皇,剔透如寶石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很快蓄滿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男人盯着少年這張足夠可以叫上層那群自诩為精英的肮髒臭蟲瘋狂的臉,勿然咧開唇角笑了起來,手指不斷用力:“老子已經養了你七天了,啊,是時候給老子賺回來點錢了。”
江晨只感覺到呼吸困難,他兩手抓在男人的手臂上,可不管怎麽用力都只是徒勞,因為缺水而病恹恹的身體完全使不上一點力氣。
要,要死了嗎。
他透徹的咖色瞳孔緩緩布上一圈迷蒙的水霧,額角微卷的黑發因為掙紮晃了兩下,而後重歸于平靜,直到他覺得自己完全無法呼吸前的前一秒,男人才松開了手,随意把他甩在床腳,看着少年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趴在床邊嘶聲裂肺咳着,語調輕松而又嫌棄:“弱唧唧的,除了拿錢養着還能幹啥?真是不知道軍部那幫人這麽窮追不舍想的什麽。”
“給老子滾起來,快點兒!”
他擡腳在床邊重重一踢,指着剛剛從外邊抱回來的大概有三分之一人高的箱子說:“滾進去,別發出來聲音,不然老子就弄死你,聽明白了嗎?”
“我問你聽明白了嗎!”
粗野的嗓門在窄小的房間炸開,江晨本能縮了縮身體,慌亂點了點頭,而事實上對于男人說的話對他這個剛剛破殼不到一周的‘魚’太過于晦澀難懂,甚至于一句也沒有理解,只能根據男人的指示用盡全身力氣把自己支起來,一滾,就滾到了箱子中。
江晨覺得自己更熱了,他縮起身體把自己抱成一團,艱難的張着嘴呼吸着,小小的身軀在箱子中正正好放下,不過一秒鐘,他的世界重歸于熟悉的黑暗。
男人纏膠布的咔嚓咔嚓聲在耳邊不斷響起,可江晨已經顧不及了,他感覺今日尤其格外的痛苦,幹涸的嗓子像是被大火灼燒一樣,燒得他本能求救,可張開嘴又不敢發出聲音。
“娘的,扣損的幾萬塊錢就想買條人魚,虧得還是個州長!真是小地方出身摳摳損損。”
男人把箱子用膠帶團團圍好,一邊不幹不淨的罵着,一邊洩氣的朝箱子扇了個巴掌,江晨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就倒了過來,頭重重嗑在了箱子上,瞬間失去了意識。
男人故意上下颠了颠,沒再聽到別的動靜才罷手。
他們一群兄弟逃獄時亡命天涯的偷了幾個人魚蛋想着改善改善生活,一路上十個蛋都按時孵化準是轉手,就這一只慢的要死,他們又貪圖便宜不想丢掉,于是一路把蛋帶到了偏遠的哈戈達州,不料恰逢趕上軍部嚴查,本來想轉手賣個高價的計劃一夜泡湯,敢淌這趟渾水的也就只有這遠離中心城的州長,價格自然也被一壓再壓,原本最幹淨漂亮的一只,結果賣了個最便宜的價錢,他自然滿心不樂意。
“喂,大哥,來了沒?快點着黑市馬上就開了!”
電話打進來,男人熟練的把箱子扛起來,穿上黑黝黝的雨披,将一人一箱遮得徹底,一邊回道:“催個屁,老子馬上就來。”
“嗨,可快點吧,我和老三轉了一圈,就數咱們手裏這個一絕,到時候黑市叫上好價錢,說不準還能多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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