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醋壇子

高中時代的林苡仁，覺得自己是玻璃星人，每一次出成績心就碎了；大學時代的林苡仁，覺得自己是喵星人，每天躲在被窩裏睡覺逃課，除了睡覺不幹別的。現在的林苡仁，覺得自己已經從喵星人徹徹底底地進化到了龜星人——她壓根就不想看到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旦感覺到有危險就會龜縮。

這個手機號就是危險。

林苡仁的手機裏雖然只存了兩個號碼，但是在她的腦子裏還存着一個永遠也無法删除的手機號。

小雨，今天是她的生日。既然她們決定了要做朋友，說句祝福也是應該的吧。

林苡仁心虛地瞧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然後猶猶豫豫地接起了不斷響着的手機。

在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微弱的呼吸聲。

對方并沒有立刻說話。

林苡仁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心中的酸楚不斷地往外冒。那種難以抑制的情感讓她突然說不出話，只是捂着聽筒不斷調整自己的呼吸。

耳機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接着，對方用那熟悉的口吻淡淡地問道：“你，還好嗎？”

小雨，耳機裏的那個聲音，是小雨那熟悉的聲音。曾經她以柔和的聲調呼喚着林苡仁的名字，曾經她以調皮的聲調罵着林苡仁，曾經她以惱怒的聲調斥責林苡仁不會照顧自己……但是現在，她卻以這樣冷冰冰的、無關痛癢的口吻問林苡仁“你還好嗎？”

林苡仁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即便是隔着手機，那個人應該也聽得出那聲顫抖的嘆息吧？

對方輕輕嘆一口氣，幽幽說道：“對不起。”

林苡仁咬住了下唇，努力憋出了一點笑容，她瞧着牆上的海報，忍了許久才說道：“生日快樂。”

“謝謝，你還記得。”對方說。

林苡仁并沒有接下那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裏突然滿是怒火。委屈、失望……無數異樣的情感在她小小的心頭爆發，讓她瞬間迷失了自己。林苡仁的聲音極其平靜，她在電話裏問道：“你有女朋友了？”

“我……我現在很好。你還好嗎？”

一絲晶瑩的淚花順着林苡仁緊咬的嘴唇流下，她平靜地回答道：“我也很好。”

“那就好。”對方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慶生，所以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好。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林苡仁笑道。

小雨的口吻依舊這樣平靜，似乎還有些冷漠。她在電話中說道：“我們從來沒有過争吵，你也一直都對我很好。錯的人是我，你不要再等我了。做不做朋友，選擇權在你，我會尊重。但是……你是個好人，我希望能和你做朋友。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夠原諒我，這樣我的心裏就不會再有愧疚。”

電話的這頭，林苡仁握着手機的手都在顫抖，她半跪在自己的床上，淚如雨下。

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對方還在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早就知道沒有了希望，但是“放手”這兩個字，她說什麽都做不到。

堅強的林苡仁在此刻就好像斷線的風筝，搖搖欲墜了。

還能再回去嗎……

當唐曉夢托着盤子走進林苡仁的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林苡仁跪在自己的床上，手裏拿着手機，她的長發遮住了自己的臉頰，她的身體如同秋風中的殘葉一般不住地顫抖。可是她卻沒有說話，只是拿着手機聽着。

“啪嗒”，雖然聽不到聲音，可是唐曉夢卻分明覺得有一顆晶瑩的水晶從林苡仁的臉頰滑落，那皇冠一般的水花落在被褥當中，瞬間便沒了。

唐曉夢看見過林苡仁的微笑，看見過林苡仁的天真，看到了林苡仁的善良……但，她從來沒有見到林苡仁像現在這樣無助。

那個人……她有什麽資格對林苡仁做這些，她不過是仗着林苡仁喜歡她罷了。

唐曉夢的臉變得比以往還冰冷，潔白整齊的牙齒狠狠地咬着嘴唇。

林苡仁跪坐在床頭，終于哭出聲來。也不知道碰了哪兒，那手機裏的聲音突然放了出來。

唐曉夢聽到電話裏，那個人用平靜低沉的口吻說道：“你是個好人，可是反複太多，我不喜歡。當初我就說過，我不喜歡任何人了，那時候是你說要做朋友，那就請你當好朋友這個角色。現在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還是請你做我的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會反複很久。”

林苡仁沒有說話。

“實在做不了朋友就不要勉強，我們不合适。”那個人說道。

林苡仁繼續低着頭。

唐曉夢站在房間的角落，手上還端着涼了些的茶碗。

她的臉色陰沉，纖長的手指死死地抓着盤子，指節都有些發白了。

“我是我……”林苡仁很小聲地說道。

“什麽？”對方問。

“我是我，你是你。”林苡仁說。

“……”對方愣了一下子才說道，“是啊，我們并不合适。”

林苡仁低着頭，跪坐着的床前已經濡濕了一片，她的聲音竟然出奇地平靜，但是身體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初，你說你找不到戀愛的感覺。所以，我同意放手，我覺得是我把你壓迫得太緊。我以為讓你輕松，對你放手，你就會回到原來的狀态。但是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我親手把你交給了別人。”

“不，不要再反複。”電話裏的人聲音有些緊張。

“我不會了。”林苡仁說道，“我以為我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我以為我拼命争取，就能夠得到我的幸福。但是我錯了，有些事情，是争取不來的，也強求不得。我喜歡的人是你，永遠都是你，可是你喜歡的人，從來就不是我。”

這些話，明明是出自林苡仁的內心，可是對對方說來，卻過于難聽。

誰會願意承認那些呢？即便是真的，現在又能改變什麽？

電話裏傳來了忙音。

林苡仁還以那樣的姿勢，握着手機跪着，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唐曉夢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們的事情她從來都是知道的。林苡仁是堅強的，堅強到即便自尊心被人嚴重挫傷，仍舊委曲求全忍氣吞聲。但她也是傻的，為什麽偏偏要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呢？

唐曉夢覺得很煩躁，很生氣。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生氣的緣由。她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将自己手中的茶連茶葉一起倒進了下水道，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的前半章已經赫然出現在稿紙上了。

那歡脫跳躍的文字幾乎和之前的文章銜接不上，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會寫出來這樣的文字。

唐曉夢冷着臉，按住backspace，将自己辛辛苦苦打出來的文字一個一個删掉。然後，她在空白的新章節的開頭，填上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在佛前潛心修煉，只為能與你陪伴。我的苦心等待，是否值得你的一眼？”

剛搬進來時候那個大木箱子，已經被拆開，裏面的東西都整齊地放在書架上。那是一摞新書，書脊上寫着兩個大字“心願”。在唐曉夢書桌上擺着的那本，上面還有她親筆寫下的一大段話，那是專門寫給林苡仁的。

“我喜歡的人是你，永遠都是你。”——林苡仁的這句話讓唐曉夢無法安寧，她在筆記本電腦前坐了很久，還是站了起來，滿臉惱怒。

打開手機，唐曉夢給林苡仁發了短信。

“我卡文了。”

林苡仁還在哭呢，在這個時候，哪有心思搭理莊生曉夢這個怪人。

但是莊生這個家夥，總是這麽不管別人的感受。

在接連收到莊生曉夢發來的二十幾條短信之後，林苡仁終于也沉不住氣。被莊生這樣一攪合，她連失戀的心情都沒了。

靠！誰管你卡文不卡文！老娘忙着呢！

林苡仁憤憤地想。

她抹幹了臉上的淚水，自己也覺得很莫名，不知道為什麽，莊生曉夢的短信讓她突然覺得不那麽難過了。

可能是被氣的吧。

“卡文就去蹲坑，多蹲就有靈感了。乖，現在老娘很忙，不要煩我。”林苡仁給莊生回了短信，然後郁悶地一屁股往床上一坐。

但是莊生今天似乎心情也不太好，沒過多久，就收到她發來的短信，上面寫着：

“那我就把我倆的事兒都給讀者招了，你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