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看完電影已是深夜,聶青岳叫司機來影院門口接他們回去,一路上宋衍河興致勃勃跟聶青岳讨論劇情,滿眼都是小星星。

“這電影當真好看!那郎中太厲害了,快死的人能被他一味藥吊回性命!受了那麽重的傷的人,他調理一番也能和從前一樣!最難得的是如此高才竟甘心屈居鄉野粗茶淡飯,家國有難時又挺身而出,舍命相護,即使被身邊人誤解也毫不在意一笑置之,這是何等的情懷!”

“怎麽,你看上他了?”聶青岳眯了眯眼,“都是假的!”

“啊?假的?”宋衍河大失所望,“怎麽會是假的呢?”

“不然呢?你以為這是幾百年前在他身邊安了個針孔攝像機拍下來的?就演郎中那個季餘生,我認識,要不要叫他過來,親口跟你說說他會不會給人看病?”

宋衍河失望地撇撇嘴,“既是假的,那還看來作甚,罷了。”轉而又一想,“不過,習醫識藥總不是件壞事,就算不能練成他那樣的能耐,能照顧身邊人也不錯。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學來試試。”

聶青岳眸子一暗,在宋衍河腰上掐了一下,“學什麽?學怎麽讓你腰不酸嗎?”

“哎!”宋衍河冷不丁挨了一下差點跳了起來,被他這話臊得臉一紅,“哪、哪有學這個的。”

“是啊,你不用學,你求我就行了。”聶青岳一把攬過宋衍河,在他脖間低聲磨蹭着,“知不知道,你的聲音太好聽了,我每次都恨不得多要你一會兒,多聽你求我一會兒。”說着又解開宋衍河的衣領啃咬起來,手指輕車熟路的鑽進胸前按壓。

“下午、下午才做了……”

“啊,對,下午才做了。”聶青岳假惺惺地松開手,“那就讓你多休息一會兒,回到家再做。”

接着朝司機吩咐道,“開快點。”

兩人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誰知上午十點多,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聶青岳又被劉總監的電話吵醒。

“又怎麽了?”聶青岳有些不耐煩,“昨天不是都給你簽了?”

“哎……聶總,簽是簽好了,那個……咳,其中有一個開發新區的地産項目,下周就要公開标地了,我帶着人今天再來考察一下……”

“考察就考察啊,用得着跟我說?”

“聶總,今天我們還帶了個挺有名的風水師來,他說這塊地……不能建住宅啊。”

聶青岳無語了,“所以呢?”

“我們為了做這個項目,提前準備标這塊地已經投入了不少資金了,這時候因為風水先生一句話就打退堂鼓,損失太大了,但是這種事又不能不多留心,我是怕他看走了眼,想問您……能不能請宋先生來幫忙看一下,看看到底是有多‘不能建住宅’?”

那份對宋衍河的評估報告就是劉總監手下的一個項目組做的,不過做的時候采用了匿名,只有他才知道研究對象本尊正是宋衍河。根據報告來看,他也僅知道宋衍河身懷異能這件事,具體是何種能力并不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今天也不會特地打這個電話求援。

“早幹嘛去了!現在才看風水?”聶青岳看了一眼睡得昏天暗地的宋衍河,低聲道,“我先過去看看吧。”

宋衍河每次布陣之後都身體虛弱,他朝夕相對還不太覺得,可昨天連陳暮都看出來宋衍河又清瘦了,當時陳暮那眼神簡直是懷疑他虐待了宋衍河一般。

聶青岳心道這件事可不能讓宋衍河知道,不然他肯定抽個空又布陣放血什麽的了,項目事小,一個不成還有千千萬萬個樓盤等着他去投資,但是老道士他只有這麽一個,累壞了可是他自己心疼。今天這事不能帶他一起去,就讓他在家好好睡覺,睡醒了多吃點飯,對,讓廚房多做點菜,等宋衍河都吃完了,他就回來了。

聶大總裁在自己的宅子自己的房間自己的衣帽間裏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捏出一套正裝,悄無聲息地拉開門去隔壁房間洗漱更衣。

臨走前再三叮囑管家多做點宋衍河愛吃的菜,飯桌前的電視牆上放他愛看的動畫片,能多拖一會是一會兒,千萬別讓他騰出空來——掐算聶青岳去了哪。

宋衍河不負聶青岳所望,足足睡到十二點才醒來,看到聶青岳外出的留言也未多想,活動了一番筋骨,洗漱吃飯。

不過宋衍河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平時沒有存在感卻又将二人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老管家好像今天特別健談,恨不得鹹菜碟子都被他說出個花兒。宋衍河吃過飯後也無他事,便與他聊了起來。不知怎麽聊到了昨天看的電影,以及學醫的想法。

老管家得了聶青岳的令,只要能分散宋衍河的注意力就好,于是給他介紹起當地的一所學校,“咱們市就有一所全國排名前幾的醫科大學,那兒的教授放到全國全世界都是一流的水平,宋先生,你如果有興趣的話,讓艾秘書幫你安排一下,入學可能有些麻煩,不過進去旁聽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宋衍河當然不在意是旁聽還是正經入學了,反正給他什麽文憑他也用不上。當下便拿出手機撥通了艾米麗的電話。

艾米麗立刻将宋衍河的事當成聶青岳的親自吩咐來辦,不過半個多小時就找好了關系,并将各專業一年級的課程安排發給了宋衍河,随他想去聽哪節都可以。

宋衍河看了看時間,下午的課已經快開始了。

聶青岳中午沒回來吃飯,擔心宋衍河多問他的去向也就沒有特地打電話回來,宋衍河只當他是太忙了,怕這時打電話給聶青岳說去旁聽的事會影響他工作,就交代了管家幾句,然後興奮地換了衣服叫上司機出門。

到了醫科大學,宋衍河在副院長殷勤地介紹下選了幾門感興趣的專業和相應的課程,領了證件和一大摞課本便奔向教室。

當天下午,這所醫科大學表象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風平浪靜,無數學子看起來還是那麽學風嚴謹精益求精,但是貼吧和校內論壇已經被同一條新聞的不同方式刷到爆炸:

“《生科系新來一清純學弟,學姐表示今日細胞已經停止分裂,要學弟對我笑笑才能好起來》”

“《藥劑系遭美男空襲,今天加錯試劑不是我的鍋》”

“《病理系不服氣,明明學弟是先來我們這裏上課的》”

“《信管系大師兄已冒死黑進校檔主機,沒有發現學弟信息,大家可以跪安了》”

“《這樣吧,生科系出一個教導主任換信管大師兄把學弟信息加到我們系檔案裏》”

“《蟹蟹,教導主任還是你們自己留着吧》”

……

宋衍河對這些全然不知,光是聽教授講課已經雲裏霧裏焦頭爛額了,也沒空分心去研究別人投來的目光。耳機裏簡直是不間斷地傳來各種術語解說和提示音,宋衍河另一邊耳朵又要聽教授講話,覺得越發吃力,幹脆摘了耳機能聽懂多少算多少。

他的一個小小動作又引起了論壇的軒然大波:

“看返圖,學弟好像帶了助聽器?耳鼻喉科實習師兄在此!學弟,讓我給你瞧瞧!”

“帥哥應該是別的專業轉過來的吧……剛才瞄到重點畫得好像不對,以後認真聽講又有了新的意義,萬一考試前帥哥要借筆記呢?!”

“呵,筆記算什麽,許教授講過的課我都能再背出來一遍。”

“哎呀,醫學院最不缺的就是學霸,好像誰不能背出來一樣~”

宋衍河興致盎然連聽了三堂課,覺得回味無窮,想着聶青岳大概快回來了,忍痛割舍了晚上的課程,抱着書本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家。

路過學生食堂,陣陣菜香飄了出來,宋衍河忍不住好奇地走近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窗口,要不是正值飯點兒人太多,他還真想在這吃頓飯嘗嘗。

食堂門口迎面出來一個人,嘴裏叼着一個棒棒糖,一見到宋衍河立刻怪叫一聲。

“怎麽又是你!宋衍河你真的是陰魂不散,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嗎,怎麽走哪都看到你?”

宋衍河報以粲然一笑,“林琅,這麽巧哇!”

林琅提着五份大盤雞的手有些顫抖,“我覺得這已經不是巧合可以形容的了,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宋衍河拍拍手裏的書,開心道,“我來旁聽的,今天第一次來,就遇上了你,我們還真是有緣。你怎麽會在這兒?”

宋衍河稍稍擡頭望了一眼四周,“唔,此處上次去找你的住處不足三裏,哦,你家冰箱是空的,所以你是來這裏買吃的?”

“你能不能不要算得這麽清楚?”林琅萬念俱灰,他離着三四裏地都聞得到這個學校食堂的人氣兒和菜香,妖天生有靠近人類的本能,他已經是用了全身念力才保證自己把注意力只集中到菜品上,若是以後宋衍河要經常到這裏來,他豈不是連這裏的菜都不能惦記了?那還不讓他活活憋死?

宋衍河看他氣得內傷的樣子覺得有趣,不禁笑出了聲,“我來我的,你吃你的就是了,難道我還能攔着你真金白銀地買菜不成?我看我們是真的有緣分,就像你說的,走哪兒都能遇見,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只要你好好過你的日子,我也絕對不會為難你,更何況,這裏……大概只有我們兩個了,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開口便是,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

宋衍河字字肺腑,林琅聽得有些動容,想到自己的尾巴又不免委屈,哼了一聲。

宋衍河笑道,“走吧,我的司機在校門口,送你一起回去,你也好早點吃上你的燒雞。”

林琅嫌棄地瞪他,“你懂不懂啊?這不是燒雞,這叫大盤雞!不要亂叫!”

“好好好,大盤雞,是在下失禮了。走吧。”

“哼。”以林琅的腳力,即便是奔襲千裏也不知疲憊,但奈何他還是只狐妖,本能地向往舒适,有車代步當然不會拒絕,更何況宋衍河确是好意。

天色将暗,二個長相出衆的年輕人,一個抱着一摞書,一個提着幾份大盤雞,走在醫大的主路上。

“對了,你和陳暮是怎麽認識的?”宋衍河開口道,“那棟房子是他的吧。”

“嗯,是他的,還不是拜你所賜!那天在香格裏拉你把我的金主吓跑了,叫我怎麽吃喝過日子?我就随便又找了個,還不錯。”

宋衍河噗嗤一笑,“哦,你騙吃騙喝不成,還是我的錯了?陳暮是個好人,你老老實實的,他要是有些小麻煩,你替他解決了,也不算是白吃白喝。若是真遇到棘手的,就來找我。”

林琅停下腳步恨恨地看着他,“什麽叫我‘老老實實’的?我什麽時候做過不老實的事情?在你眼裏妖怪就都要吸人血挖人心不可嗎?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傷過任何人性命!哪怕是你從前封我那次,也是沒有道理的!”

“哦,那個啊,我還真的想起來了。我那日出關在山間碰到你,不知怎的就特別想把你封起來,還下了定魂符,你看,你現在不是好好兒的嗎?天劫也過了,化形也有個人樣兒了。”

“呸!什麽好好的!你夾斷了我一條尾巴你知道嗎?”

“咦?竟有此事?哪條傷了,給我看看。”

“你是不是傻……?!”林琅把後一個字咽了回去,“這裏這麽多人,你叫我放條尾巴出來給你看看,你想害死我嗎?”

“關心則亂嘛。哎呀,不要這麽大火氣,那你尾巴現在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是夾斷的話,五百年後自然會長好如初,要是不太重,也許還用不了五百年,一兩百年就好了。”

“一兩百年‘就’好了?說得倒是輕巧!你自己有一百歲了嗎?你給我帶着一條斷尾一百年試試!”林琅氣得跳腳,恨不得拿手裏東西砸他,一看到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盤雞連忙收了手,“反正在你眼裏,我是妖怪,受點傷也沒什麽,是吧?只要我和哪個人在一起,你就要擔心我害他,對吧?”

宋衍河正色,道,“絕無此意。其實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僅僅是為了別人考慮,也是為了你考慮,人心難測,我擔心知道的人多了會對你不利。”

“呵,說到底,你還是覺得我是妖怪,是異類。”林琅頭轉向一邊,“那你呢?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了,你以為你在他們眼裏就不是異類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功力大損是因為什麽,那天聶青岳堵截我的時候,我被他身上的靈符反噬了,一般的靈符絕對沒有這樣的威力,是你把自己的靈力注進去了吧,你給了他幾成?一成?兩成?我看你現在功力滿打滿算也沒恢複到從前的一半,說不定五成的靈力都給他塞進去了!而且,從上個月見你到現在,這期間你絕對還用過其他損耗巨大的法術,才會這麽虛弱!說什麽給我幫忙,到時候有事不要來求着我就不錯了!”

林琅冷笑一聲,接着道,“人心難測,這句話你還是自己留着罷。真是不明白為什麽,堂堂無量山派掌門會這麽蠢,圍着一個凡人團團轉。”

宋衍河聽了一滞,随即溫和笑道,“這不叫‘凡人’,這叫做‘愛人’,莫說我區區一個無量山掌門了,就是天上的神仙,遇到了心愛之人也是不得不圍着他團團轉的。”

林琅不屑地撇了他一眼,還帶着些許同情,“那你就不怕他對你不利?”

宋衍河哈哈一笑,“他何需對我不利呢?若是他說想要,我這條命拱手給他又有何妨?”

林琅翻了個白眼,“我看他聶青岳才是狐貍精變的,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可都是這樣的手段取人性命。”

車輛停在三層小樓下,林琅下了車。宋衍河也下車對他叮囑道,“快下雨了,關好門窗,屋裏的家具看着都挺貴的,你可照料好了。”像林琅這種不以吸人精氣為己用的狐妖,寄宿在金主家裏得金主照料,便有替金主消厄除災的義務,來抵消受到的恩惠,如果只拿了金主的好處又不幹活,多少會損傷自己的道行。

林琅哼哼道,“我自然知道。”

“還有,把你自己也照顧好了。若是……若是思鄉,就來找我一敘吧。”

“嘁,誰要跟你一起思鄉。”林琅轉身上樓,還是毫不避諱地輕輕一拉就開了厚重的防盜門,進去之後“砰”的一聲關上門上樓了。

宋衍河看了嘆口氣,拿起手機熟練地編輯短信發送給林琅。

“以後正經拿鑰匙開門,乖。”

林琅掏出手機看了看,輕嗤一聲,“嘁,傻逼。”

毫不猶豫地保存了宋衍河的號碼,名字存為“傻逼”,然後愉快地把手機放進褲兜裏,又忙忙活活地把整整五份大盤雞倒進一口大鍋加熱。

聞着撲面而來的香味,啊!真是幸福!這個食堂窗口的大盤雞味道鮮美,價格公道分量十足,能每天吃到這樣的雞,還當什麽神仙呢?那宋衍河真是傻逼,談戀愛幹什麽呢,能吃嗎?

林琅随即想起他那句,“若是他說想要,我這條命都給他又有何妨……”

他嘆了口氣,又不屑地撇撇嘴。身為狐妖,他知道一個人有這樣的念頭時可太危險了,簡直是時刻準備着送到砧板上任人魚肉。要是宋衍河真有個三長兩短,讓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不老不死地活着,也太他媽沒意思了,到時候想家了真的連個能說說話的都沒有。

林琅又掏出手機撥通,“陳暮,有空給我把鑰匙拿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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