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衛生間裏很安靜,只有水聲嘩啦啦的響着。

戚不複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手扶在把手上,就是不好意思開門進去。

直到裏面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嘔吐聲。

戚不複吓了一跳,趕忙開門進屋,一眼就看到伏在隔間馬桶上幹嘔的戚安然。

他快步走過去,俯身伸手緩緩地撫上弟弟的背脊:“……喂……”

戚安然立刻轉身拍開他的手,扶着牆壁站了起來。

戚不複摸着被拍開的手立起身來,眼神莫名的看着弟弟,也許……還有那麽點委屈。

戚安然斂起标志性笑容,冷冷的看着戚不複,一手捂着胸口,忍住幹嘔的欲望:“戚大神有事?”

戚不複抿了抿唇,伸手拉住戚安然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出了隔間,半摟着強制性帶到了水池邊上。

戚安然沒忍住伏在水池上大吐特吐,一邊吐還不忘再次揮開戚不複的手。迷迷糊糊中,他只知道自己受夠了這個脾氣不陰不陽的便宜哥哥。要進娛樂圈還是商業圈,哪怕是上工地搬磚頭,戚安然的爹媽都沒發話,有他這個話沒說過三句的大哥屁事!

一天到晚伏低做小的,戚不複有什麽了不起的,值得自己去讨好他?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做了那麽多,頭一次戚安然覺得那麽憋屈!

戚安然吐夠了,打開水漱了一下口,翻滾的肚子舒服了一點,人也不那麽頭重腳輕,身體終于舒服了一點。

他扶着腦袋,眼前晃動着昏暗的燈色,洗漱臺刺眼的白芒刺的他眼睛生疼,對上戚不複模糊又清晰的臉,戚安然皺起眉頭,隐約記得自己剛剛還在發脾氣:“你來幹什麽?”大不了吵一架!憋屈那麽久也該纾解纾解了。

戚不複冷着臉盯着弟弟的一舉一動,忍住想要伸手攙扶的欲望,聲音沉穩清冷:“你好點沒有。”

他不上不下不熱的莫名态度把戚安然偶然生出的暴躁心情猛地拔高到了最頂點,他簡直受夠了!連想吵架都沒機會,這日子真TM不是人過的!

“你想幹什麽!”戚安然趁着醉意連珠炮似的開始發現,第一次覺得熒屏上演技非凡的那個值得人尊敬的戚大神那麽面目可憎,“我跟你有關系嗎?你不是沒見過我嗎?追過來想要幹什麽?尋開心也別這樣吧?老大,我服了你了,無聊到你這個境界真的有點不容易,你快去找個女人吧!一天到晚那麽不陰不陽的我真是看夠了!”

戚安然捂着眼睛劇烈喘息着就要離開,戚不複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一拉,差點把他拽倒在地上。

戚不複吓了一跳,立刻又上前一步把弟弟拉到懷裏半摟着。

戚安然嗅到戚不複的味道氣都要氣死了,怎麽可能安分任憑處置,當下拼命掙紮起來。

戚不複看着滿臉抗拒的弟弟,心裏終于有點不是滋味了。

敵對了二十多年,戚安然還是最近才對他這個哥哥表達出那麽一點點親近,戚不複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表示,但內心裏,怎麽可能沒有觸動?

這種當哥哥的感覺可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

戚家是個不正常的家庭,父母的關愛是畸形的,兄弟的扶持也是畸形的,哪怕是最小的小弟戚顧諸,也從從沒有在戚不複之前任意的撒過嬌,小時候被排斥的戚不複用冰冷僞裝自己,等到長大了,知道被排斥的原因時,又已經無法扭轉自己在家人面前的形象了。

戚安然和他不對付,哪怕是剛進門的戚家幫傭都知道這個事實,戚不複對外甚至都從未公布過自己有個弟弟,除了親近的幫手,很少有人知道戚不複和那個出了名在紙醉金迷花花二少會是兄弟,當然,這顯然也是有好處的,戚安然的荒唐會輕易毀掉戚不複這些年為了演藝道路辛苦鋪路塑造出的那些光環,但即便是隐瞞的這樣深了,戚安然到底還是影響到了他。

不說那些被被黑鍋的緋聞,單單只生活上的影響,戚不複已經完全無法再不正視了。

大難不死過後,戚安然身上的巨變就像一陣飓風襲擊了戚家,從出院第一天開始,鬼使神差的那個擁抱,這個弟弟,在戚不複的心中就已經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懷抱的滋味比起想象中的還要好,溫暖的皮膚相互接觸,好像有着一層強烈的吸力,對久居寂寞的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致命誘惑。

戚不複承認,自己被誘惑了,并且就這樣義無反顧的深深陷了下去。

但深入骨髓的冷感和別扭早已經沒有辦法更改,察覺到自己的變化後,戚不複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塑造更加堅固的心防。

但這一切終歸是徒勞的,每一句不情願的交談,每一次不經意的對視,都在以巨大的摧枯拉朽的破壞力瘋狂的敲打着戚不複心頭的那扇大門。

不出現縫隙……怎麽可能?

終于有那麽一束陽光照射進漆黑的密室,居住在裏面的人,還可能會滿足于僅存黑暗嗎?

戚安然進演藝圈的事情,他從頭到尾都不同意,一開始是因為擔心弟弟會給自己添麻煩,直到最後那次談話過後,戚不複的擔心範疇,就上升到了生活角度。

戚安然的身體有多弱,他不可能不清楚,演藝圈的光鮮僅僅是表面上那樣美好,在這背後,掩埋了多少鮮為人知的苦痛,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全然一無所知。

即便是如今的業內大神戚不複,在成名之前,又何嘗沒有經歷過那些呢?

演藝圈不是砸錢就能聽到聲響的地方,想要得到成果,付出最多的,永遠只有汗水和努力。

戚不複不想再讓戚安然碰觸到這些了。

可是自那之後,唇舌淺碰的觸感,就深留在戚不複的心間,哪怕是隔着人群看到弟弟一眼,戚不複的心髒都鼓擂般的瘋狂跳動。

這是不正常的。

戚不複警告自己的悸動的心,然後開始選擇遠離和觀望。

直到這一次見面,在狹窄的衛生間裏。

滿身煙味的戚安然臉色蒼白,用最直觀的方式驗證了戚不複的擔憂。

他實在不想在這種場合對弟弟大發脾氣,于是只能選擇了躲避。

等到送走了那個啰嗦的導演,戚不複坐立不安的又想要去看看弟弟到底怎麽樣。

誰知道卻聽到旁人開始議論戚安然和徐珊珊的關系。

真可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才開始拍戲多久,就已經勾搭上了楊少康的姘頭,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戚不複忽的就憤怒了,莫名其妙的,就做出了這種完全不符合他本意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跟戚安然道歉,但是嘴張了又阖,卻始終說不出什麽話來。

好在戚安然掙紮了一下,似乎累了,逐漸的力氣也小了些。

戚不複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上前去将門落鎖,把弟弟滿懷抱在了懷裏。

酒意上湧,戚安然打了個醉醺醺的酒嗝,眼神再度迷茫起來,伏在戚不複的肩頭,迷迷糊糊的喊:“……哥?”他怎麽在這裏?

戚不複抿着嘴,低低的應:“嗯?”

戚安然不說話了,大概不舒服,垂着眼睛安靜的趴在哥哥的肩頭,頭一點一點的敲着戚不複的鎖骨,手夠不到自己的臉,只好将鼻子在戚不複的頸間來回蹭着。

戚不複低着頭,看着弟弟眯着眼睛幹着醉鬼輕薄人的勾當,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是自己在被輕薄。

猛地一下,他只覺得自己心中茅塞頓開。

是啊,錯過了那麽久,為什麽還要因為自己的別扭再錯失一次親情呢?戚安然好不容易變得正常,真的要他和從前那樣跟自己形同陌路嗎?

戚不複皺起眉頭,忽然覺得自己的假設很讓人無法接受。

他嘆了口氣,抱着戚安然的手緊了緊,無奈的任由他磨蹭去了。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後,寧杭成擔憂的聲音傳來:“戚大神……戚墨和你在裏面嗎,今天的事情我替他向您道歉,您看他醉鬼一個,也別計較了。”

戚不複瞥了玻璃上模模糊糊的人影,冷眼盯着閉起眼睛的醉鬼,這家夥真是好人緣……

“沒事,”戚不複慢吞吞的開口,“他沒事情,我一會兒送他回去,你們走吧。”

寧杭成打了個酒嗝,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是啊,他一會兒要回去了。”

“我知道!”戚不複不耐煩的說,“我一會兒順路送他回去,不會把他怎麽樣的,你們走吧!”

寧杭成只好答應了,帶着劇組裏一群人離開。

戚不複給自己洗了手,将這一攤爛泥抱到了車上,無視驚恐萬狀的王火,徑自回家。

把醉鬼交給戚叔洗漱,戚不複泡了個澡,只覺得自己心中疲憊無比。

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戚不複嘆了口氣,閉上眼睡了過去。

……

寧杭成在車裏跟徐珊珊陳子然湊做一堆,大眼瞪小眼。

“怎麽辦?”陳子然率先開口,“就這樣走了,戚墨被戚大神打死怎麽辦?”

徐珊珊也是萬分苦惱,唉聲嘆氣。

寧杭成死死的盯着會所的大門,愁眉不展。

戚墨這個家夥,性格跟沈青太像了。如果說之前寧杭成還在懷疑那個莫名找上門的新人是在說謊,那麽相處一段時間下來,只要是跟沈青打過交道的人,都不會懷疑沈青跟戚墨這個同樣能讓人感覺到春風拂面的家夥是朋友。

正是因為如此,對沈青心懷愧疚的寧杭成才不願意再将那麽一刻明珠掩埋在淤泥中。

可這孩子卻在一開始就得罪了戚大神這樣的人物……

果真是天意弄人嗎?這孩子的演藝之路,就要斷絕在此?

寧杭成嘆了口氣,卻忽然聽到徐珊珊大叫:“哇!哇哇哇!!”

他皺起眉頭,瞪了過去:“大驚小怪什麽?”

徐珊珊一臉驚嘆的指着車窗外,一邊的陳子然臉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寧杭成看了出去,眼睛立刻瞪得老大,甚至懷疑自己大概是喝的太多出現了幻覺。

——那個圈中出了名的壞脾氣大神……懷裏抱着睡着的戚墨慢悠悠的從會所裏走出來,很快上了保姆車。

直到那輛低調奢華的保姆車開遠,寧杭成才找回理智。

他看了眼心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着衆人的陳子然,又看了眼臉色莫名帶着興奮的徐珊珊,忍不住皺着眉頭開口:“怎麽回事?”

徐珊珊收回視線,抽動着臉頰:“戚墨……不會是要被潛規則吧?戚大神不是性向成迷嗎?”

“怎麽可能!”第一個反駁的居然是陳子然,他盯着窗外,一臉憤憤,“戚大神明明就有好幾個緋聞女友,怎麽可能跟戚墨……”

他想了想,也說不下去了,一車上可不止他們幾個人。

寧杭成冷下臉,半響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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