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如果有天我先走 (1)
當盛杉将一沓熱氣騰騰的報紙扔在我面前,我翻了翻,故作鎮定說,“拍得挺好看呀。”
她若有似無笑,“何止好看?簡直靈魂攝影師,将你如蒙恩寵雞血四射的心理活動統統給刻畫了出來。”
我捏報紙的手抖着,“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清風明月是誰了,而且還是我拔足倒追,嗚嗚,我的粉絲肯定覺得我跌好份。”得到一個高貴冷豔的白眼,“不好意思,你的粉絲還沒能遍布全世界。”
“總有天會!”
盛杉斂了笑意,頓了又頓,罵我,“程改改,你不要臉。”
我忽然很想問,不要臉,是指我期冀征服全世界的野心,還是我始終夢寐着那輪明月?但不管指的哪一者,我已經不打算再做出改變。
很多年前,我相信“退讓”是美德。為了不傷害穗晚,一退再退,換來的卻是霜刀冷劍。後來我怕,怕自己是不祥之人,為給予魏光陰新的生活,隐忍離開。但,所有人都沒有變得多幸福一點,甚至還有許多我在意的人,為了我的自以為是買單。
既然,任何選擇都可能迎來深淵,那為什麽,我不選擇通向他的那一條?哪怕那條路将迎來飛沙走石,只要想想他在前方,足以望梅止渴。
正思忖,盛杉的食指敲了敲桌面,扣扣兩聲,“報紙我是在周印那兒拿的,葉慎尋肯定也知道了,你猜,他有什麽反應?”饒有興趣的表情。
我猜?
“他樂見其成。”
目前魏氏與慎周都有意争搶環保市場,那位何姓千金成為關鍵。花邊新聞一出,董事會施壓,魏光陰擔責,好不容易肅清的魏氏将重新陷入混亂,慎周渾水摸魚并非難事。
大致沒料到我思路如此清晰,盛杉表情有片刻的啞然,好半會兒才道:“我師兄這個人,看起來挺無情……”
“實際比看起來更無情。”我眨了眨眼,毫不猶豫打斷她。
“你常常說魏光陰城府頗深,我不否認。但是盛杉,在他心裏,一直有塊幹淨的地方,留給他在意的人。我或許不是他的心上人,但我相信,我屬于這個地方,你也是。否則,當初他不會連我也瞞着,助你逃走。至于葉慎尋……”
我頓了頓,“驕傲燒了也剩一把灰的人。我傷過他,他不會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否則,你根本看不見今天的報紙。你看見了,說明他默許我去到風口浪尖,成為慎周攪混水的利器。”
啪啪的鼓掌聲從對面傳來,“可以啊程改改。”盛杉眉梢有喜色,“年齡總算和智商成了正比。”
難得受她誇獎,我挺挺幾近于無的胸脯,立馬感覺自己要上天,她忽然扯着我的翅膀将我拉回平地說:“你腦子這樣夠用,那我就能無所顧忌站在師兄那邊了。”
“你想說的是站在周印那邊吧?!”
現在流行背叛朋友之前都當面通知了嗎?!
她歡愉更甚,攤攤手,“你知道的,我在他面前一向沒什麽原則。”
這哪只沒原則,簡直沒良心。我不想再看見這張叫人又愛又恨的臉,鼻孔朝天做趕人狀。盛杉很識趣,拍拍屁股起身,我忽然叫住她,弱弱地問:“等等,依據你對葉公子的了解,他的确沒閑心報複我吧?”
雖然剖析得頭頭是道,但葉慎尋的心,是海底的針,我尚且拿不準。
門口的人步子一頓,點點頭,“嗯。一般來講,喜歡過的人,他都不會虧待,看看解冉就知道。”
我長籲口氣,盛杉語氣又揚了揚,“但解冉沒讓他垂死掙紮過啊?所以,估計會将你往死裏整吧。”
“……”
“哦對了,”她嫌給我的刺激還不夠,從門口偏頭,“其實,你這麽不要臉,我還蠻喜歡的,跟我好像啊。”
我不知該哭該笑。
她說,逃離濱城的時候,也曾以為,有的人只要不見,就能不念。到後來才發現,他是一片無處不在的雲,飄來飄去。不止晴時好看,下成雨,也會想淋。
“自知天網恢恢,才在他出現的第一秒,頭也不回追随。”
對我來講,魏光陰就是那片雲。我既知疏而不漏,何必枉做逃亡。
在我因盛杉的話後怕時,顧圓圓同我商量新書內容,問我有沒有特別想着筆的。
受了《上海灘》影響,我特別偏愛上海的喋血街頭,繁華舊夢。一直沒能成型,是民國圖書市場飽和,諸多因素導致拖到現在。沒想我的老生常談,這次顧圓圓竟很支持,甚至提出叫我去上海生活幾天,走走老巷子,切身感受風土人情。
“費用公司會負責,你盡管去搜集素材。”
要不怎麽說,樹大好乘涼。公主殿下發了話,我随便扒拉了幾件行李就飛車去機場,只沒想想在這兒遇見魏光陰。他也出差,目的地也是上海,驚人的是,我們同一航班。
這次魏光陰身邊沒有何伯,只有一位随行保镖。候機時,他遣了對方離開,從貴賓道越過來同我打招呼。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我想起出版社先前那位主編的話,說我攀上了貴手,否則風水輪流轉,怎麽也轉不到不識擡舉的我身上,略一心塞,脫口便問,“難道……你真潛規則了我?”
顯然,我自诩精明的腦子,時而空無一物,忘記了這是經濟艙,候機人數衆多。魏光陰吸睛指數本就爆表,我再一推波助瀾,無數雙眼睛刷刷地落在我兩身上。
距離我半米的人剎住腳,清俊的眉微微上挑,我頓時想掘地三尺,将自己埋進去。雖然,我多麽希望他能回答一句,對啊,是我。
“旅游?”
魏光陰仿佛沒受到報紙影響,面對我全無尴尬,閑閑的口氣仿若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只差一句“天了,別人居然說我和你有染”。仿佛在說,我和他的名字,就算旁邊放了全天下最勁爆的照片,只要他心如明鏡,就永遠掀不起波浪。
于是,我立馬忘卻在盛杉面前的豪言壯語,呵呵呵笑着,“算吧,為新書做準備。”
魏光陰哦一聲,目光落到我手邊的近代小傳,略一默年月,“近代背景?”
待我說清此行目的,他再一沉默,似乎考慮過什麽,眼神飄了飄道:“我父親在上海有座小洋房,是民國某軍閥的居住遺址。小洋樓結構特別,恰恰位于從前的十裏洋場附近,興許對你有幫助。”
我沒按耐住激動,原地蹦了蹦,不期然撞上青年男子額頭,旋即聽得一聲悶哼。呲牙咧嘴間,我徹底接受了盛杉對我此行的祝福:且行,且傻逼。
上海市中心與濱城沒多大區別,拔地高樓,車水馬龍。倒是許多一眼看過去陳舊的巷子,能勾引時光流轉,窺見一絲當年繁華荼蘼後的灰燼。
魏光陰同我一起住進了洋樓,大約是路上我問了太多次“那你住哪兒”的緣故。并非我藏有輕薄之意,我一柔弱的小齡文藝女青年能輕薄得了誰!只是老房子嘛,雖常年有人打掃,一個人總歸有些害怕。
魏光陰這趟的确是辦正事兒,匆匆送我到了目的地,便掉頭往CBD方向去,似乎要見誰,談合作。
我被管家領着,踏過暗紅色的磚,沿着門口的階梯蜿蜒而上,入目便見兩人高的香樟立在空曠院落,夏末秋初的季節,葉子顏色深了些,幾片弱不禁風的,迎着空氣搖曳幾下,刷刷,然後落下。
此情此景,我不禁幻想了一出黑幫子弟與我有血海深仇,愛我,卻又舍不得殺我,只好将我囚禁在這巨大的金絲牢籠。我每日以淚洗面,哭完了就捧着葉子傷春悲秋,等着對方出現……如此相愛相殺的劇情,才對得起院裏那麽大一顆樹。因為,它的存在就是要在結尾,讓女主角撞上樹幹以死明志,才算壯烈。
現在,你們明白為什麽會有讀者給我寄刀片。
然而,想象并無什麽用。現實是,我剛放下行李,想好好欣賞下這處“往日風光”,盛杉的電話不合時宜打來。
“你看今天報紙了嗎?标題是——關于魏氏集團公子和慎周老板之間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需要知道的一切?對不起,我不想知道。不用腦子都能猜出,其中将我口誅筆伐了多少次,無外乎扒出我和葉慎尋曾經的過往,說我水性楊花,牆頭草兩邊倒之類。
我以為離開了濱城,就等于離開是非之地,沒想緋聞就跟追在背後的瘋狗。你越躲,它攻擊性越強。我意欲吐槽點什麽,手機屏幕忽然亮起魏光陰的名字。
他正在外灘某會所,說下車幫我拿行李時,我将他的公文袋合着小說資料一起帶走了,要我叫管家幫忙送去。
這幢房子的管家不若何伯,雖然何伯對我也不算親近,卻至少和善。而這位,想來是看了新聞,受了誤導,再瞧瞧我竟真跟舊時代歌女般,寡廉鮮恥地住進了“金主”的房子,自然沒好臉色給,遂不想搭話麻煩他,便自己給魏光陰送文件去。
傍晚的南京路附近,堵車盛況逆天。我一再催促,當地的出租司機為了幫我找一條近路,卻活生生堵在了巷子裏。見車輪久久移不動半分,我心急如焚,生怕耽誤魏光陰的正事,當即推開車門,企圖要跑過去。
司機好心攔住我,一口軟侬的上海話,“姑娘,別看已經到了南京路,可離你說的會所還是有距離。侬現在下車跑去,至少需要半個多小時曉得伐?”
跑半小時,總比空等下去,興許不止半小時為好?左右思忖,拒絕了司機的好意,拔腿在上海初秋的夜晚飛奔。
人在投入的時候,容易忘我,有種心甘命抵的孤勇。正如那時,為了他一單業務,我便忘記如今的我,已非當年銅牆鐵壁的我。
可,當我用意志力強撐跑了一段距離後,卻忽略自己并不熟悉上海。出了巷子,面對這張四通八達燈火輝煌的網,我第二次騰升起無比渺小的感覺。
第一次,在美國。我跟随葉慎尋做助理,只為見歲月裏的人一面,卻看見他和穗晚相視而笑的畫面。記憶中,我從未見那個男孩笑得如此不設防,于是,我忽然失去了到來的目的,走失在鋼筋水泥的冷漠城市。
第二次,現在。我知道那個男孩,他在等我,可我無能為力。周邊俱是匆忙的人群,和時間賽着跑,偶有幾個肯停下,卻也不知那家私人會所究竟在何處。
頃刻,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心只想叫管家……因為別人,找不到啊!
尤其,還是我這樣一個,衆所周知的,路癡。
“555,我迷路了。”
那頭的魏光陰方接起電話,便聽見程改改佯裝的哭意。她說自己閑着沒事兒,好心來送文件,可會所太偏,鮮少有人知道。
不知為何,這頭立在秋風裏的人,卻忽地微微一笑。
合約不算特別重要,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飯,到時送去飯店也未嘗不可。可江風拂面的瞬間,程改改倉皇的聲音,像一柄軟劍,捅在他心口,将他的心髒紮出個窟窿,一時間像有許多話掙紮着要倒出來。他趕緊正了正神,問清她所處的位置,最終用看似淺表的一句話遮蓋所有。
“五分鐘後,擡頭向東。”
程改改領了命,挂掉手機,坐在路邊的花壇休息。在等待計時表響起的五分鐘裏,她抽空幻想了五分鐘後的情景。
照這路況,魏光陰是怎麽也無法将車開到這裏來的,除非騎機車。
她百無聊賴撐着下巴,眼睛一亮,莫非,自己就要和他在上海街頭演一出速度與激情了?!當年劉大壯與蕭何的版本令她從此無法再直視《速度》電影,今日過後,她又将懷揣期待?!
然,女孩的所思所想,沒能在五分鐘後實現。
她沒盼來逆向行駛的車輛。
也沒看見故人的面龐。
車道依然堵着,無速度,更加無激情。
有的只是,五分鐘後,東方明珠塔上,琉璃般閃爍的,她的姓名。
當日,程改改應約擡頭,便見那座東方最亮的塔,一次次閃過她的名。那是魏光陰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我在這裏。”就像十餘年前最深的夜,他送她迷谷,為她指引道路。
行人們都匆匆低着頭行走,鮮少有人擡頭望耀眼明珠,此景引起的轟動也比街頭飛車來得少,可程改改忽然想哭。
本來,她已在無數個睡不着的夜裏自我安慰過。人的一生,遺憾衆多,也不差他一個。現在,她明白,是差的。
命運為她安排那麽多遺憾,想要她立地成佛。可是,她不想成佛了。她只想那個叫魏光陰的男孩,餘生都陪在自己身邊。用世間最平凡的姿态,陪她散步。溫粥。聊天。立黃昏。
會所就在明珠塔附近,魏光陰站在樓下最顯眼的地方,等女孩到來。
沒想她依舊是用跑的,風塵仆仆,喘氣不停,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他越步去扶着她,看她好半晌才擡頭,悠然笑說,“我的娘啊,我平生第一次上這麽顯眼的位置诶。”
依舊跳躍的思維,永遠燦爛的臉龐,青年男子千言萬語如鲠在喉,好半刻才道:“第二次。”
“啊?”
“第一次是十八歲,上濱城電視臺,洋洋得意說自己性格比別人好。”
他看了那期比賽!他竟特意去看了!并且,記得。
有人心底正驚濤駭浪,青年卻已恢複雲淡風輕,“走吧。”從善如流扣着文件,連帶牽起她的手,說。
黃浦江的晚風醉人,醉得她眼花缭亂,醉得他發絲翩跹。一朵早已種下的花,在這醉人氣息中抽芽結苞。
女孩手心出了汗,卻施施然跟着。走在前方的男孩有所察覺,恍惚上揚了嘴角,被幾道霓虹染得斑斓。以至很後的後來,這人海如潮,她于萬千人中,卻只記得這一笑了。
我決定告白。
當盛杉接到我這通無厘頭的電話,沒表現出多麽驚訝,只問,“哦,你打算怎樣做呢?”
多年心事即将破土的感覺,就跟陪葬的財寶重新被挖出來一樣,我興奮難耐,連聲音都發着顫,“我正在和他的合作對象一起吃晚飯,等會兒趁機我就多喝點酒……”
她打斷我,“酒後亂性?”
“不,喝醉了,就要他問我問題。”
大致劇情是,喝醉以後,叫魏光陰問我,結婚以後會不會出軌。然後我就回答,如果新郎是你,就不會。他繼續問,如果新郎不是我呢?我就說,那你就是我的出軌對象。
“怎麽樣怎麽樣?這告白是不是很牛掰?!”
盛杉當頭潑了我一臉水,“他可能并不關心你會不會出軌,不如你出櫃,反應可能大些。”
心塞。
“這可是我從微博上找了好久的神句。”“喝醉的是你又不是他,為什麽會問你這種傻逼問題?”想想也對,“那你覺得怎麽辦?”
那頭的女子依舊淡定,“你只需要會說一句話就行了啊。”“哪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停。”
她說,我喝醉了肯定會耍酒瘋吐一身,只有魏光陰幫我收拾爛攤子。屆時他幫我脫外套,我就表面欲拒還迎,內裏心神蕩漾……她還沒說完,我臉色一赧,“盛杉!你流氓!”吼聲震天。
無奈我打了太久的電話,魏光陰已出門來尋,語氣抑揚頓挫:“心想你不會又走丢了吧……”結果我在配合盛杉耍流氓,真是好對不起我的清風少年,幹脆利落挂斷!
殊不知那頭,盛杉也在吃飯。對面坐着兩個人,一個周印,一個葉慎尋。
見盛杉收了線,周印切了盤子裏的一小塊牛排,面不改色遞到盛杉碗裏說:“你發短信叫改改冷靜點,這種事情,獻個吻就夠了。”
盛杉秒悟,他這是要報複葉慎尋,當初在醫院可一點兒面子也沒給他留。
他們這樣的男人啊,好可怕。關鍵她還真聽話地發了這短信。陷入愛河的女人,更可怕。
不過,如今陷入愛河的不止盛杉,還有我,于是可怕的我,就真趁此機會将自己灌醉了。壓根不管什麽醫囑啊,忌口啊,酒精啊,辛辣啊。因為這麽多年過去,我比誰都清楚,有些事,經不起等待。
後續發展我有些記不清了。
似乎醉眼朦胧中,我吐了魏光陰的西裝一身。
上海初秋的夜已有涼意,他只着白色襯衣,瘦削的肩膀仿佛擔着整個世界的燈光,茕茕孑立在我的眼睛裏。我扒着他的前襟說:“魏光陰,你知道,在我心裏,一直對你的感覺是什麽嗎?”
他怔了怔,爾後似下定了何種決心,“是,什麽?”
莫名地,我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到。他趁勢攬近我,襯衣襟沾染上我委屈的水珠。
“我恨你,怨你,讨厭你。”
不對啊程改改!不是這臺詞啊!
心底的小人又冒出頭嘶吼,我一把将她的頭打下,跟打地鼠似地,怒氣沖沖,“你別說話!”吓了魏光陰大跳,以為我吼他,白目怔怔地,卻強自鎮定,“哦,我不說……”
見成功鎮住他,我霎時跟蒼蠅見血般,說紅了眼。
我說:“魏光陰,我讨厭你。”
“讨厭你總是能不慌不忙地經過我身旁。”
“怨恨你幾次三番叫我體會離別的凄涼。”
“憎惡你一直站在我的回憶裏,誘惑我,讓我為了重逢,而故作堅強。”
《還珠格格》裏,紫薇說,她娘想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可是……她仍然感激上蒼,讓她有想可盼,可怨可恨的這樣一個人。我也,一樣。
“所以我讨厭你,怨恨你,憎惡你。可是,只有天知道,我多感激上蒼,曾讓我在十年前遇見一個,讓我可厭可怨卻始終放不下的男孩。那個男孩,就是……”
“就是……”
就是,瑪德,我醉暈了!酒果然是個誤事的玩意兒!
再醒來,魏光陰就躺在我房間的沙發上,應該一晚上沒睡好,臉色欠奉。
我想起往年在呈坎,我也喝醉過一次,葉慎尋和他的寶貝弟弟葉慎星說,喝醉後的我,大跳鋼管舞。想想這辣眼睛的畫面,我慫了,抱着被子問悠悠轉醒的人,“我昨晚……沒跳什麽奇怪的舞吧?”
魏光陰睡眼惺忪,随意抓了一把頭發,“沒有。”
我拍拍心坎,還好,他複又說,“只是強吻了我。”
……
他正兒八經的臉色,差點就讓我相信了。幸虧我想了想,要是真強吻了,他還能呆在我房間泰然自若?不把我丢上大街?那可是被私藏了筆記本都要以牙還牙的主,更何況被玷污了清白。
是的謝謝,我完全沒考慮自己的清白,我可恥。
期間,害我臉紅的始作俑者已飄然出門去洗漱,不一會兒站在門口,對我勾了勾手指,神色有着逗弄寵物的戲谑。每當他露出這表情,我的頭就嗡嗡,又緊了緊被子,“幹嘛?”
他也不扭捏,“你果然沒打算賠我外套嗎?”
好意思嗎?劉大壯一個暴二代,都不會同我計較一件外套。你一富二代,還這麽小氣哦。
我的想法被魏光陰洞穿,他難得閑散的模樣,兩手一攤,“所以我不是他。”
嗯。所以我那麽喜歡。
商場琳琅滿目,魏光陰的注意力卻沒在外套,反像是最尋常的情侶,陪我逛街那樣簡單。看見新鮮的玩意兒,會指給我看,兩個人溜進去,鼓搗一番。
那是我在面對他最輕松的一天。
可能潛意識裏,我已借着酒興将該說不該說的話都傾囊相倒。他有沒有明白,接不接受,已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只要他沒逃走,我就有了勇氣,繼續堅守。
坐商場扶梯,靠裏邊有一大面鏡子,延續至扶梯頂端。我跟在魏光陰身後,隔着一步階梯的距離,恰好能通過鏡子,偷偷觊他清俊的側臉。大概目光太熾熱,他稍稍側頭來看,我迅速收回眼光,假裝掰弄手指玩,當是時,仿佛聽見一絲笑意曾溢出喉間。
後來經過一家青年男裝店,我看上一件外套,覺得簡單大方,應該适合他。沒想他越過外套,取了搭載裏邊的一件襯衫。
襯衫淺灰色,和其他男士襯衣沒什麽特別,唯獨領口做了特別處理,扣子比一般的襯衣低。他拿去試衣間,半分鐘後走出,令我不得不嘆他眼光。
襯衣乍眼看普通,腰部卻極其修身。魏光陰高瘦,早晨剛剛理過幾剪子頭發,再配上這衣衫,越發襯得輪廓獨立了,與所有傳聞裏的紳貴別無二致。導致我這麽鐵公雞的人,連考慮價格也未曾,立馬叫服務員包起來,自作主張要将這件衣裳賠給他。
“等等,”
正待我神思,那人叫住了服務員,踱步至我身前,用手掌平着我的頭頂,比劃到襯衫第二顆扣子的地方,這才饒是滿意道,“買單吧。”
我不懂何意,擡頭卻見他牙齒晃了晃,“聽說情侶的最佳身高,是女生抵達男生第二顆紐扣的位置。如果沒有這件衣裳,你可能永遠也達不到了吧。”
他他他、這是、我要語無倫次了。
世間萬物,真心看臉。那年輕服務員突然被強行秀恩愛,非但沒反感,反而向我投來“你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眼神。雖然我可能真的拯救了銀河,但……
“魏同學,你這是、在追我嗎?”
激動到恬不知恥的我脫口而出,沒料男生竟彎腰,湊近我的眉眼,呼吸噴灑在我的鼻梁和睫毛上,“不,是你追我。”斬釘截鐵地。
本着女孩子應有的矜持,我下意識後退,假意辯駁:“什麽時候?”
他直身,表情漫不經心,“昨晚啊。”
“我說過,你強吻了我。”
腦子哐當一聲。
我……特麽……真聽盛杉的話……做了?!!
在魏光陰的眼睛裏,我看見慎之又慎的自己。那種“你千萬別騙我,否則我就以死明志”的表情,在他看來,一定可笑極了。若不然,為何我想細細審奪,他忽然避開注視,偏頭接電話去。
他一聲“悅姨”,令我得知來電的人是齊悅英。青年男子的眉峰落下又揚起,想她此番打來電話,應該是我兩又被哪家報紙的狗仔拍到逛商場,所以隔着千裏也要棒打鴛鴦。
想來也是可笑。
電視劇裏演的,都是男孩家的母親,覺得女孩兒配不上自家公子。我倒好,自家親媽,深覺我是塊垃圾,尋死覓活非要拆散我兩。關鍵別人家的媽,我還可以殺上門去,證明自己還是有些可取之處,起碼成績好,是學霸啊。可自己家的媽,我興許還沒沖進門,她便能悠悠一句:“你從我肚子裏爬出來,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将我打回原形。
要不怎麽講,最親的人,往往傷我們最深,因為知道軟肋。
我下意識站近了點兒,恍惚聽見那頭人幾句質詢,“何家人電話已經打到我這裏……”
“我以為你有分寸……”
“但願你懂自己在做什麽……”
演他媽也是演得蠻盡責。
哦,錯。應該是擔心魏氏不複以往輝煌,分不到更多財産。
齊悅英是我親媽這件事,我不知從何對魏光陰說起。人就是這樣,空有為一個人九死不悔的決心,可有些秘密,又不一定有勇氣宣之于口。
只見那兩人又說了幾句公司的事,魏光陰挂斷回頭,見我發呆,拍了拍我的腦袋:“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努力了幾次,還是不敢輕易對他推心置腹,深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局面不到一日就瓦解,心有戚戚問:“如果有天,你發現我對你隐瞞了一些事情,請你千萬別生氣。”
他認真考慮一番,半真半假的語氣,“你這是在思考,以後我們吵架了該怎麽處理?”
我愣了愣,“算吧……”
“那你生氣的時候喜歡做什麽?”“吃三人份的小龍蝦。”“吃完小龍蝦以後會怎樣?”
根據以往經驗,我心情不好就約劉大壯出來吃龍蝦。吃完将他暴打一頓,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聽完,魏光陰蹙眉,義正言辭地,“那你答應我,以後吵架了,如果你要跑去吃小龍蝦,也別叫我,還是給劉維打電話吧。”
我……說好的深情滿分呢?
就此,差點脫口的秘密,被成功吞回肚子裏。
我和魏光陰這疑似在一起又沒在一起的狀态,一度将我逼瘋,但我不能告訴盛杉了。
因她一條短信暗示,我就真敢用強的,她要是破罐子破摔,多暗示一點,要我直接生米煮成熟飯,那該怎麽辦?相信我,她做得出來,并且比任何人都知道,該怎樣鞭策及催眠我。
既然不能告訴她,我只能自己分辨。
例如,看電影的時候,我自發性地将自己和魏光陰帶入角色。當女主身患絕症即将去世,我借着情節,小心翼翼發問,“要是哪天,你最愛的人先死,你怎麽辦?”
當事人掌着爆米花,頭也不回,屏幕燈光從他的眉眼掠過,“那就找個更可愛的。”語氣定定。
我心口一甜,再一幽怨,哼了哼,将爆米花狠狠塞進嘴裏:“你找吧,找個更可愛的,我帶她一起走。”完全默認自己就是他最愛的人。
魏光陰被嗆到,輕咳了好幾聲,卻不知有沒注意到這個語言陷阱,竟沒反駁,只反問:“萬一我先死呢?”
語出,我眼皮莫名一跳,只差沒傾身去捂他的嘴,嬌嗔幾句讨厭,這些話不能随便說什麽的,他卻已趕在我前方回答。
“如果有天我先死。就在那個世界邊等她,邊生活。”
如果有天我先死,就在那個世界邊等她,邊生活。
同一時刻,字幕起,果然悲劇收場。大熒幕的燈盞盞亮開,魏光陰回首,擦拭我滿臉淚流。這些眼淚,劃過看不見的傷口。所有傷口,是我在蹒跚學步追逐他的歲月裏,被年輪刻上的脈絡。
不知有天他會否明白,盡管他故事裏的女主角,可能不會是我。但我被歲月镌刻上的痕跡,統統只有兩個字——
光陰。
回到濱城,如火如荼的硝煙氣息撲面而來。
魏家人在機場整裝待備,何伯也來了,躬身一聲“先生”。慎周在這段時間裏有多少異動我不用猜也能得知,盛杉既然表明立場站在對面,那我和魏光陰在上海被拍下照片,便也說得過去了。
不過,我并不怪她。
我了解盛杉,她是不屑于從背後捅刀子的人。她要捅,一定先知會。她已然做到知會,是我沉浸其中掉以輕心。
只是,想起來确有幾分惆悵。關于魏光陰的心事,我一向習慣同她說。可見今兩虎相拼,我以後必須三緘其口,也就沒了可洩情緒的口。
那段時間,劉大壯這朵奇葩也消失了,不知在忙什麽。
平常每逢周末,他都心癢難耐地要約上我去吃火鍋。有了好淑女的加入,便是三人行活動。自從他拒絕了好淑女,那妹子也低調了好一段時間,似乎都商量好要扔我一個人在角落。
那又如何?最重要的人都已在手邊,想想這個,就立刻雞血滿滿。
一到家,顧圓圓迫不及待在Q上問我都有了什麽想法。我要是回答,我花公費沒去寫書,去談戀愛了,她……不會封殺我吧。
顯然我還沒那膽量以身試法,于是将一篇大綱,和拍攝的舊宅陌巷照片兒傳過去以交差。約莫十分鐘後,她将魏家名下的那處小洋樓照片砸過來,“你還敢說沒被金屋藏嬌?!”
據稱,她以前也對上海有情結,還曾在上海念大學,繪畫專業。某周末與同學一起采風,逛到這座宅子附近,覺得它結構複古保存完好,想臨摹,卻被保镖趕走,說是私人重地。而我拍攝的照片,全是院內景致。顧圓圓也是有夠八卦,當即拉我出門逛街,要我親口解釋。
我兩在CBD附近的大型商場吃甜品,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嬌羞地要同她交代一些事情,沒成想她碗裏的勺子突然清脆落下,怔怔地望着商場入口的方向嘆了句:“好、帥、啊。”
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竟是剛分別不久的魏光陰。
這次他并非一個人,旁邊有齊悅英跟着,還有那何姓千金,以及一個堪堪被他遮住側臉的青年男子。
我以為顧圓圓感嘆的是魏光陰,立馬嬌羞狀也不做了,虎虎生風要宣告主權,那站在他背後的青年男子陡然向前幾步,擡首打量整個商場。這下換我懵圈,那人竟是何淵。
在望城說盛杉是天山童姥,最後卻收留她的何淵。
那時,我尚沒将他與那何姓小姐扯上什麽關系,只記得他是望城某區長的兒子,從小語文成績不好,寫過一篇得獎的作文。以及,對盛杉愛而不得的悲催。
告別當日,盛杉說,我走以後,記得忘了我,從此山高水長。但對一個愛你的人來講,山能有多高?水會有多長?無論多遠,我都會一一經過,走到你身旁。
果然,顧圓圓的目光是直直落在何淵臉上的。那刻,我更不開心了,翻了個白眼吐槽說:“你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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