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避難艙

淩棄自然沒有随意，而是按下廢棄處理按鈕，又原樣收起了簡易廁所，抱着雲米坐回了剛才的位置。

事實上，他這幾天都有意控制着極低的飲水量，今天一整天只喝過雲朵遞給他的那一杯水，他并不需要上廁所。

從黑森系星際監獄到荒涼星199號需要經歷三次空間疊躍，整個航程折算成星際通用時間将近七天。作為假釋期的重刑犯，雖然他帶着一個未成年人，仍會被重點看押，與普通的旅客待遇差別相當大，申請去衛生間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好在，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如果他可以在六個月內提升雲朵的社會評價指标，他的假釋期會延長……理論上，如果雲朵真的是異能者，哪怕異能等級是C級甚至更低，在他的幫助下都有機會改善生活。想要争取大幅提升社會評價指标，并不是特別難以做到的事情，畢竟雲朵現在的指标之低，随便哪個能提升幾分都是很顯著的改觀。在雲朵這裏努努力，減刑幾十年并非遙不可及。

另外他還有兒子雲米能指望。按照《星際保護自然人鼓勵生育法案》中的條款，如果他的直系血緣子女長大成才，比如考入高等院校、參軍入伍，将來獲得較高的社會評價指标，他也能獲得相應的減刑獎勵。雲米好歹遺傳了他的基因，即使出生時沒有測出異能，腦部發育水平卻高于同齡嬰兒，雖然還不到正式智商測試的年紀，淩棄對雲米還是充滿了信心的。

當然以上都是所謂正規途徑尋求合法減刑争取早日出獄的手段，糊弄普通人的說辭，并非高效解決問題的方法。

在淩棄的計劃之中，絕不會浪費假釋期的大好時光，只單純的去提升匹配對象的社會評價指标。沒有條件就去創造條件，總之他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想方設法查明當年真相，為自己洗去不白之冤，告慰第十一艦隊數萬的枉死亡魂。

“你冷不冷？我怎麽感覺環境溫度有點不對勁。”雲朵嘟囔了一句，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了幾件衣服，撿着看起來厚實的丢給淩棄兩件，其餘的都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又說，“你那邊收納牆裏應該有避難艙使用手冊，你調一下溫度。控制器比較靠近你。”

“好。”淩棄将厚衣服全裹在了兒子身上，找到使用手冊，查看避難艙內的溫控設備，不過很遺憾的發現，這個溫控設備的确是故障了，“有備用零件麽？制暖元件壞了，換上應該就行了。”

雲朵從原主的記憶中搜羅了一下備用零件的信息，垂頭喪氣道：“好像某一次演習的時候溫控器壞過一次，現在用的就是備用零件。壞掉的舊零件已經賣廢品換錢了。”

“……”如果舊零件還存在，說不定能修好，但是現在，只能先将這個壞掉的拆下來看看有沒有救了，淩棄問道，“避難艙裏有維修工具箱吧？”

“只有更換配件的簡單工具，估計沒多大用處。就在放使用手冊那個收納牆。”

淩棄剛才拿手冊的時候就看到過那屈指可數的幾把工具，的确是修不了溫控設備。饒是他本事再大，沒有合适的工具徒手也修不了複雜元器件。

“氧氣系統和淨水合成機都還能用，咱們要不然先忍一下，多穿點衣服？”雲朵底氣不足的建議了一句。

“荒涼星199號地表最高溫度是零下七十度，地下五十米岩土層或許能稍微溫暖一點，但是你的衣服顯然不具備長期保溫功能。救援隊最快什麽時候能來？”淩棄知道這種時候責怪雲朵或者怨天尤人一點意義都沒有，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冷靜的思索還有什麽辦法。

一邊想，他一邊将福利背包裏放着的嬰兒厚衣找出來，一件件為雲米穿好，又将雲朵剛才丢過來的衣服挑了一件厚的當被子裹在雲米身上。只将剩下那件長袖外套随便穿在自己身上。

雲朵暫停了動畫片，查詢救援隊是否已經出發，不過發現這一次隕石雨襲擊範圍很大，附近幾十個領域都受到波及。她家還不算是損壞最嚴重的，有的領域直接成為一大片将近百米的深坑，估計深入地下五十米的普通避難艙都未必抗得住。

“救援隊已經出發，不過我們星球就兩臺能遠程行駛的救援飛行車。這次受災面積大，他們可能會先到受災更嚴重的領域施救。”

雲朵的話提醒了淩棄，他客氣詢問道：“能讓我用你的光腦看一下救援情況麽？或許排序優先度能調整。”

救援有優先順序這事雲朵明白，但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查詢到系統是什麽排序邏輯麽？或許她剛才沒注意到，也可能有其他方式可以提升她這邊的獲救優先等級。性命攸關，她可不想乖乖等在這裏受凍，于是調整光腦設置，開啓了合作共用模式。

淩棄将雲米抱在懷中，坐到雲朵這一側，看了一下屏幕上的畫面和數據。他的手速非常快，也不知從哪裏就拉出了一個看起來好像是後臺編輯的菜單，飛速錄入了一些數據，然後恢複到正常界面。

他見雲朵一臉困惑，只好解釋道：“常規的政府救援系統都采用同一種邏輯算法和評估模式，也不是實時更新，你剛提交家庭成員變化情況，救援系統中很難馬上認證。按照你原來的優先級單身獨居成年人，大概會是最後一個才能獲救的。但低齡未成年人在救援中的優先級會非常高。”

“你怎麽對這個如此了解？別告訴我星際監獄還教這個，用後門程序修改官方的救援系統？”雲朵深切懷疑淩棄不僅會修理設備，還懂黑客技術，那說不定還真能遠程遙控操縱天上的衛星撞碎什麽東西形成隕石雨。

淩棄不慌不忙道：“這不是後門程序，而是一項針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措施，某種緊急求救指令。我以前也沒用過，剛才只是按照教程操作了一下，錄入了未成年人位置和求救信號，發送給附近的官方救援系統，争取提升一下優先度。新手爸媽都需要接受照顧未成年人的培訓，你當時難道沒學這個教程？”

原主只是記得接收了養育系統教程，至于是否看過，反正是對內容毫無印象的。零星能記得的就是怎麽靠着未成年人再多申請一些福利的事情。

雲朵茫然搖頭。

雲朵的反應完全在淩棄的意料之中，他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滿，甚至很體諒的答道：“沒事，我都認真學了，如果你允許，以後可以由我照顧孩子。對了，可以繼續給雲米放動畫片麽？在監獄裏很少有機會看到适合嬰幼兒的節目。”

“好。”雲朵調出了動畫片播放畫面，同時保留了一個小窗口能查看星球新聞動态。

荒涼星199號就只有一個地方臺，政府官方網站也十分簡陋，建制并不完善，許多部門都是與隔壁人口多的星球共用，比如新聞部門在199號星就只設有一個辦事處，有報道需求才會有人來光顧，平時無人坐班，全身AI值守。

這次隕石雨災難已經算是近年少見的大事故了，不過在整個邊緣行星帶有上千顆移民星球，199號星這種人口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小星球的新聞根本微不足道，難登大雅之堂。本星球新聞動态都是常規的模版套用AI智能播報，人工采訪組還在隔壁星球沒出發。新聞動态仍是公開一下受災範圍，暫時還不能确認因災死亡人數，救援隊正在積極搜救之類的套話，毫無新意。

雲朵看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動畫片更有意思。至少動畫片的故事情節科普了一下星際殖民時代的歷史背景。可惜避難艙裏越來越冷，她又沒有力氣通過運動身體自發熱，只好裹起所有衣服，安靜坐着，以期降低能量消耗。

她身上穿了三條厚褲子，皮夾克裏面是高領針織衫，夾克外邊還披了一件風衣。也虧得她瘦，這麽多層衣服全能套上，也不顯得臃腫。

淩棄的身材也是偏瘦的，單薄的長褲顯得過于寬松，褲子也短了一截小腿露了大半，光腳穿了一雙廉價帆布鞋，沒有襪子。上衣原本是一件褐色的長袖衫，又穿了雲朵給的一件棉外套，其實整體保暖性并不高。他身體不由自主顫動，表情卻如常。

雲朵的背包裏已經沒有任何衣服了。她問了一句廢話：“你冷麽？”

淩棄平和的看了一眼雲朵，沉默不語，但他的身體不會說謊，抱着兒子發抖。

“那我分你一條褲子？咱倆身高差不多。”雲朵好心的說。

“謝謝，不用了，我抱着兒子比你暖和一點。”淩棄開口拒絕，語氣委婉。

雲朵懷疑對方根本是嫌棄她穿過的髒衣服。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已經這麽冷了，潔癖又不能保暖：“聊天麽？轉移一下注意力。雲米看動畫片，就顯得不是很冷的樣子。”

“你想問什麽？”

“說說‘星際求生’真人生存競技活動。你之前不是正要和我講這個麽？”雲朵知道低溫環境下，人如果睡着了，很難再醒過來。她雖然很困倦，還是咬牙堅持找話題聊天，讓自己的大腦活躍起來。

“那個是身體異化率在10%以內的自然人都可以報名參加的真人生存競技活動，星際通用時間每年一個賽季，季末評出總積分冠軍，這個冠軍可以直接受聘為軍中高級顧問社會評價指标大幅提升，而且不算其它代言抽成，光是獎金就有五個億或者相當于這麽多錢的資源……”

“五個億？”雲朵驚訝出聲，對于身體異化率以及軍中高級顧問這些事她不感冒，腦子裏飛快算計的都是獎金能折算成多少瓶營養液。按照荒涼星超高的食品價格，那也是能買一百萬瓶普通營養液或者三十三萬瓶高級營養液的，按照她現在的飯量，星際通用時間一年365天，那至少能喝三百多年。她再也不用為食品發愁了！

“總積分冠軍不是那麽好得的，歷來冠軍基本都是九死一生，經歷無數場血戰……現在說這個還有點早，下個賽季這個月應該就可以報名了。你只有這個機械手臂假肢，目測身體異化率在10%以內。”

連這個知名活動都沒有關注過的雲朵到底與這個社會有多脫節？看她的表情一定是在計算五億獎金能折算成多少瓶營養液吧？淩棄現在真的有點擔憂，說這個會不會雞同鴨講白費力氣。

雲朵幻想了一下喝不完的營養液，又将思緒回歸現實：“一個賽季長達一年，其中要分很多階段對不對？一定有适合我這種普通人參加，能有機會獲得獎品或者獎金的階段吧？”

聽見這種有條理的分析，淩棄忽然又沒那麽沮喪了，認真解答道：“有。雖然中級以上賽程基本都是異能者參加，有一定生命危險，不過在初級賽階段風險很低，普通人也有機會拿到獎勵。參賽期間包吃包住，參與獎全憑運氣抽簽，有20%概率能得到五萬塊獎金。”

包吃包住，五萬塊獎金？一聽說還有這種好事，雲朵的積極性立刻高漲起來：“那我們到了客運港那邊，是不是就能報名參加了？還是說網絡注冊就行？”

“你又沒有星際流量，暫時無法在自己的光腦報名。理論上每個行政管理點都應該給公民提供免費注冊報名機會。等到了救助站，你可以試着申請。報名獲得核準之後，只要能在規定時間通過常識考試，就可以參加初級賽程搖號。身體異化率低，又是異能者，都有中簽加成系數，應該比普通人中簽幾率更高。”

“如果沒搖中呢？”淩棄的描述讓她聯想到了帝都搖號購車，和風靡一時的馬拉松跑步運動，報名資格不難獲得，但是久搖不中無法購車、不能參賽的也比比皆是。全星際上萬億人口，自由公民那麽多……她運氣要多好才能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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