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利益

銀色的鏈子,帶鏽斑的黯色鐵絲,用來僞裝成藍寶石的坦桑石。窗簾已經完全被拉開了,日光完全進入到室內,照得坦桑石的藍光裏泛出微微的深淺變化。

小阿姨幫着孟存汝換了衣服,再将小皇冠戴到脖子上,調整了下位置,抱怨:“會搗鼓點點兒小玩意有什麽了不起,非見不可?你胳膊都還不能動呢。”

孟存汝看着鏡中的自己微笑:“幾點了?”

小阿姨擡頭看了眼時間:“9點了——你瞧,一點時間觀念的都沒有,我就說了沒譜吧?”

正說着,戴靜推門進來,表情有些詭異地說:“Miriam,你約了人?”孟存汝點頭,然後就見程遠琮大大咧咧地推開門,身後隐約跟了個人。

孟存汝下意識看向他身後,那人比程遠琮略矮一分,整個人都被擋在身後,看不清面容,只陰影似的露了一線灰撲撲的影子落在程遠琮身側。

程遠琮覺察了她的視線,讓了一讓,介紹說:“這位就是Alex,不但懂懂設計,還拍過不少電影,存汝你應該當有印象的吧。”

孟存汝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耳朵邊嗡的響了一下,然後就寂靜一片了,脖子上燒灼一般地燙起來,鐵絲絞成的皇冠不再精致,瞬間變作帶着銳利尖刺的荊棘鐵冠,坦桑石也藍得虛假而刻意。

她扶在輪椅上的左手指微微地痙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硬地維持着,有些絕望地看着那個灰色的影子自程遠琮的陰影中完全分離。

日光下的方轶楷穿着淺色的寬松薄線衫和麻料褲子,一如當年初見一樣看着她露出微笑。

這笑淺淺地浮在漂亮的臉頰上,再沒有了試探和忐忑,那麽篤定,那麽胸有成竹。

又見面了。

電影明星,輕奢小牌老板……現在又成了設計師。

孟存汝覺得可笑,無論怎麽說,她才是受害者吧——我退一步,你進一尺;我退兩步,你進三尺?

她聽到自己客套地贊揚鏈子的美麗,聽到自己吩咐小阿姨把鏈子接下來放到盒子裏,聽到自己向小阿姨說:“小阿姨,遠琮要吃的點心是不是好了?”

小阿姨呆了一下,程遠琮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回過神這是在稱呼他,樂颠颠地随着小阿姨去了廚房。

屋內只留下方轶楷和戴靜,孟存汝臉上快要皲裂的笑容終于瓦解了。

戴靜當然是知道當年的事情的,沉默地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孟存汝的表情太過冷淡,方轶楷也慢慢收起了那層薄得像紙一樣的笑意。

“怎麽,不是很喜歡這墜子嗎?是我的,就不喜歡了?”

孟存汝閉了下眼睛:“我自問沒有虧欠你什麽吧?”

方轶楷不答,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都算受害者,于你來說家破人亡,于我也未嘗不是場災難。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些事情,是要和我示威?還是要挑釁?我不接受這樣不公的責難,這世界上難道只有你知道愛惜自己?”

方轶楷又笑了起來,這一回,笑容映進了黑而亮的眼瞳之中,甚至還有帶着點暖意的錯覺。

“我做了什麽讓你覺得,我在責難你?”

孟存汝啞口。

方轶楷接着道:“我們喜歡去同一家店,住同一家山寺,你覺得是責難;我查你的號碼,放燈安慰你,送你驅蚊藥水,你覺得是責難;甚至你的未婚夫和你莫名地看上一條我設計的墜子,你也覺得是責難。你這樣看得起我,是因為內疚?”

孟存汝咬牙:“我會對一個……一個犯罪分子內疚?!”

方轶楷不答,只盯着她看。

孟存汝覺得胸膛裏的怒火燒得心肺都抽搐着被擰幹了,抄起那只盒子,朝着他擲過去。方轶楷不躲不閃,任由盒子撞在胸膛上,然後滾落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幾塊較長較纖細的坦桑石被摔成幾段,散落在地板上,折射着這荒唐的一幕。

小阿姨和程遠琮聽到聲音,趕過來看究竟,戴靜就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方轶若無其事地彎腰撿起鏈子和碎寶石:“這終究不是藍寶石,硬度太低,這樣随便一摔就碎了。Miriam你既然覺得這個太廉價,也不用生氣我摔壞它——正所謂不破不立,劣質的壞了,才有好東西來代替。最晚明天,我把墜子重新做好送來,怎麽樣?”

程遠琮恍然這是在試驗寶石硬度,見孟存汝板着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誤以為她心疼摔壞的墜子——他的這位未婚妻,經常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叫人哭笑不得。

“藍寶石我之前曾收集了一些,需要盡管跟我拿好了——那鐵絲要用什麽代替?”

輕奢定位的東西,放點鐵絲、坦桑石倒是無可厚非;給孟存汝佩戴,确實應該做一些材料上的改進。

“可以用白金做仿舊處理。”

孟存汝仍舊不答話,程遠琮以為她喜歡固執地認定一樣事情的老毛病又犯了,走到一邊扶着輪椅,微微彎下腰道:“摔了就摔了,不要不高興,你要只喜歡剛才那樣的,那就讓Alex再做一個,總行了吧?”

孟存汝皺了皺眉,終于開口道:“不用,就按他剛才的想法改。”她拿餘光瞥了方轶楷一眼,“這樣差的材質,确實戴不出去——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

方轶楷正要開口,程遠琮已經先他一步說話了,還順帶把手搭到了孟存汝的肩膀上:“就是要這樣才行嘛,總算想通了!”

戴靜站在孟存汝身後,有些囧然地扁了扁嘴唇。

程大少爺明顯還沒搞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呢,這人有時候還真是有點……單純?

方轶楷彎了彎嘴角,然後說:“我是沒問題的,不過以後也請Miriam多多關照,不要再讓你們公司這樣随意違反合約,嘉盛再有錢,總也不希望天天打官司付違約金吧?”

他說得勢力而急迫,仿佛終于抓住機會來求和讨饒一般。程遠琮之前摸他底,方轶楷也直白道出了自己主動找程遠瑤牽線搭橋賣東西的原因:不留神得罪了天娛高層,各方面資源都被擠壓,息事寧人讨饒而已。

雖然不知方轶楷為什麽同簡明鬧翻,總之為利益行動的人是最聽話也最安全的——程遠琮這才挺放松地就将人約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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