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成名一戰

江城酒場規矩，開場要喝三杯酒。而西梁縣的煙盒酒，絕對是最兇殘的。

所謂煙盒酒，就是用大號玻璃杯盛酒，三杯酒的高度分別是煙盒的長寬高。三杯酒，至少小四兩下肚再說話。而這，才僅僅是開始。

酒過三巡，大家可以互相敬酒，這個時候才是比拼酒量的時候。夏志宇私下掂量，法院三人對上江華天三人，好像高一點點；但是馬局長明顯是那邊一頭的，又比人家低一點點。蘇澄是女人，帶自己來明顯是擋酒的，他已經有躺着回去的覺悟了。

後來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蘇澄從來沒有要別人擋在自己前面的習慣。槍子她都自己擋，更不要說酒了。

三杯酒灌下去，大家的眼睛都有些直，只有蘇澄的眼睛越來越亮。也不換酒杯，直接滿滿的倒了一杯，對着江華天說：“江哥，這麽多年多謝你對小妹的照顧，這杯酒我敬你。”

說完一仰脖，直接幹了，看的王亞平手直哆嗦。妹子，你倒是給我一個換酒杯的機會啊。

江華天微微一笑，也不看王亞平的眼色，給自己倒滿一杯，一仰脖幹了。喝完咬住牙，半天沒說話。

蘇澄是喝酒臉紅，現在一口氣灌下半斤多白酒，別說臉，眼睛都是紅的；江華天正相反，喝酒臉發白，現在臉上一點血色看不到，煞是吓人。

“換酒杯，我們換酒杯。老拿玻璃杯幹什麽啊？”王亞平急了，江華天身體不好，小半年沒喝酒了。這麽急酒拼下去，非進醫院不可。

“江哥，還有第二個啊。”蘇澄又倒滿了酒，舉杯示意。

“好，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了。”江華天搶過王亞平手裏的酒瓶，給自己滿上，和蘇澄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蘇澄有自己的堅持，江華天也有自己的考慮。今天對不起妹子了，拼着喝出血，就算先禮後兵了。

兩個人拼的慘烈，大家都不敢做聲，一時間氣氛有點尴尬。

“吃點菜，歇歇吃點菜。”王亞平趕緊打圓場，揮手示意服務員換上小酒杯。

尼瑪，這才開場三分鐘，就都下去小四瓶了。要不要這麽拼啊？

現在就連夏志宇也發現不對勁了。以江華天的地位，就是市長敬酒他也不一定接招。現在和蘇澄拼了兩大杯，簡直不可思議。他開始忍不住猜測自己老板和這個江城第一好男人的關系了。

馬局長和王亞平這些老人卻是知道底細的。他們擔心的對視一眼，蘇澄比想象的還要不給面子，今天這個飯局，鬧不好真的要出事。

蘇澄認識江華天，緣于五年前一樁案子——南陵縣教育局拖欠華天集團八十萬工程款。

江城下屬八個縣，西梁人豪爽好酒，南陵縣狡詐好賭。直西梁奸南陵，那是出了名的。五年前南陵縣教育局招标墊資改建一中教學樓，就是因為名聲太差，沒有承建單位而流标了。

南陵教育局長當時就急了，暑假完成不了改建，開學了學生就要在危樓上課，出了事情誰也付不了這個責任。

當時他求到華天集團，請江華天幫忙。賭咒發誓財政撥款一下來，立即支付工程款。江華天是個仗義的，一口承擔下來。

有人勸他不要冒險，南陵縣的工程，都是先付款後開工。就是因為名聲在外，沒有人敢墊資。當時江華天說一切為了孩子，他願意賭這一次，相信一次教育局的人品。

教學樓如期完工，工程款卻和教育局的人品一起不見了。專款專用的財政撥款不知去向，原來可憐兮兮的教育局長也閉門不見。江華天勃然大怒，起訴南陵縣教育局，要求立即支付工程款。

當時很多人勸他民不與官鬥，更不要和南陵縣的官鬥。為了區區八十萬，得罪一大幫人不好。再說了，南陵縣拖欠各種款項那是出了名的，誰能要回一分錢來？可是江華天堅持起訴，他争得不是錢，而是一口氣，要治治這股歪風邪氣。

江華天沒敢在南陵縣打官司，直接在江華集團注冊地北辰區起訴。北辰區法院的王浩洋院長，當年是江華天父親的手下，和他私交甚密。看到這個案子，當時臉色就變了。

“這個真不行。”王浩洋直截了當的說：“判你贏你也拿不到錢。從沒人能從南陵縣政府要回錢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我知道，我就是要逼一逼這幫人，給他們提個醒。要是南陵縣連我江華天的錢都敢騙，以後誰還敢在這個地頭做生意？誰來管孩子們？他們怎麽辦？”江華天當年還是有幾分癡氣，雖千萬人吾往矣。

王浩洋拗不過江華天，判決結果下來，手下誰也不敢去執行啊。他只好指示剛參加工作的蘇澄負責這個案子，也是鍛煉新人的意思。

那個時候蘇澄正對王院長死心塌地的，頗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味道。別說去南陵縣執行工程款，就是拿腦袋撞教育局大門她都敢。再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把這個案子接了。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用一句驚心動魄來形容。蘇澄四渡赤水，三過草地，八年抗戰也沒有在南陵縣的執行經歷精彩。蘇澄在南陵大鬧天宮，縣府兩院，黑白兩道，都掀起了腥風血雨。

最後連法警都怕了，蘇澄要下縣，值班的法警握着她的手直求：“妹子，我房貸車貸，老婆年輕孩子太小……”

就這樣，蘇澄硬是一個人幾進幾出南陵縣。最危險的一次，半夜回城時剎車失靈，一頭撞在路邊。車子全毀，她撞斷了兩根肋骨。

五萬公裏好端端的新車，為什麽在南陵縣就剎車失靈，這個謎到現在還沒有解開。提起這件事，北辰區法院的執行法官們都還心有餘悸。人家蘇澄年紀輕輕就當上執行局副局長，完全是拿命去執行啊。

蘇澄出了車禍，不退反進。打電話把車拖回江城，自己一轉身住進了南陵縣人民醫院。她和教育局耗上了。

王院長看到毀的不成樣子的汽車吓壞了，帶了一大幫法警來南陵縣。卻又好笑又好氣的發現，蘇澄拔下吊水瓶又去了教育局。

“不能伸張正義決不收兵。”蘇澄擲地有聲：“他們有種，大不了再搞一次醫療事故。”

那個時候王院長剛剛從省城把蘇澄招來，雖說動機不純，可對蘇澄也是有感情的。當時他就被蘇澄感動了，親自拜訪了南陵縣縣委書記，密談了兩個多小時，才搞定了這件事。

據小道消息，他可是難得拍了桌子，對着人家縣委書記，要求保證自己手下法官的生命安全。

南陵縣縣委書記在常委會也拍了桌子，大發雷霆怒斥了教育局一幫人。關鍵是蘇澄的“大不了再搞一次醫療事故”說的太刺心。這要再出事，誰也承擔不了責任啊。工程款一天之後，就打進法院的賬戶。

後來有人譏笑南陵縣教育局局長，沒有鬥過一個丫頭片子。教育局長苦笑不已：“橫的怕不要命的，誰能想到這丫頭是個瘋子。”

案子了結，江華天自己都不敢置信。拿到八十萬他感慨萬分，當場就認了蘇澄這個幹妹妹。并且表示八十萬作為助學基金，捐獻給慈善總會。而且華天集團每年都拿出八十萬，捐資助學，回報社會。

蘇澄一戰成名，北辰蘇瘋子名震江湖。開始了她在江城橫沖直撞的五年。五年了，蘇澄銳氣不減，卻也開始感悟人生；江華天當年為了助學不惜冒險，現在卻開始為人渣說情；至于王院長，只能一聲長嘆了。

當年王院長為了蘇澄不惜和縣委書記拍桌子；當年誰敢說王院長壞話蘇澄敢找他拼命。現在兩人，同在一棟辦公樓，連個電話都不打。

不想，不願，還是不敢？

換了兩錢的小酒杯，氣氛才開始熱絡。蘇澄用最快的速度向王亞平，馬局長敬了酒。就開始招呼夏志宇，挑動夏志宇和馬局長的內戰，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閑暇時貼着江華天聊天，說天說地說人生，就是不提酒桌上的周胖子。

江華天也不着急，陪着蘇澄閑聊。時間還早，他有功夫慢慢熬。

幾輪下來，大家交流的差不多了。周胖子連蘇澄的邊都摸不着，卻也不着急。蘇澄冷眼看去，對他的沉穩也有幾分佩服。

這個人渣人品不咋地，做事還算有章法。

蘇澄又喝了幾杯，說笑幾句，去洗手間補妝。出來洗手，卻看到江華天正在等着她。

“這不是女衛嗎？江哥。”蘇澄大驚，故作驚慌的四處看：“沒錯，女衛啊。”

“我的地盤我做主。”江華天霸氣側漏：“我說變，它就得給我變。”

“江哥說要男衛，于是就有了男衛。”蘇澄認真的點點頭。

“哈哈哈哈”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剛才酒桌上那點明争暗鬥，都随風而逝了。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不是可以變的。”蘇澄看着江華天說。

“但也有很多事，是可以變的。”江華天說。

“我的地盤我做主。”蘇澄笑笑說。

“要是王院長說變呢？”江華天問。

他看着蘇澄，她怒目而視不說話。江華天無奈的聳聳肩膀：“周華達是你嫂子那邊的親戚不假，可是我還不至于為他拼命。這次不是我要請你來的，是趙明托我請客的。趙明是誰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蘇澄聞言一愣，冷冰冰的看着江華天：“趙明？他算什麽東西，他能說明什麽。”

“王浩洋親自給我打的電話，能說明問題了吧。”江華天毫不留情的打破了蘇澄的幻想：“沒錯，就是王院長親自打的電話。他請我來說，就是不想你難做，不想和你争執。”

“不是我要和他争，是他要和法律争。”蘇澄忍住怒氣，低聲說。

“有區別嗎？人都是為自己，王院長要上位，需要錢，需要周華達的關系。”江華天說：“王院長就今年這個機會了，他是我朋友，我幫他。他也是你的朋友，他需要你幫忙。你是聰明人，知道怎麽做。”

“我也許不夠聰明。”蘇澄嘆了一口氣，悠悠的說。

“蘇澄，今天我說這些話，是為王院長，更是為了你。想想當年誰把你帶到江城，誰一直提拔你。一邊是王院長，一邊是個小三，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三。想想吧蘇澄。”江華天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了。

蘇澄看着江華天的背影，恨恨的比劃一下中指。酒精讓她全身燥熱，心裏卻一片冰涼。

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三。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三？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