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累心

王浩洋王院長五十多歲，慈眉善目。年輕時也是拼命三郎，一路實幹當上的院長。歲月打磨了他的鋒芒棱角，如今他變得圓滑謙和。江城誰提起王浩洋，都會說那是一個老好人。

老好人的意思，在官場上往往意味着無害，也往往意味着升遷無望。這可不是王院長希望的。今年對他來講很關鍵，他還想拼一拼。

“坐吧，蘇澄，最近幾個案子處理的不錯。好好幹。”王院長看到蘇澄，笑着招呼她。

“謝謝院長，都是我的本職工作。”蘇澄很客氣，很本分的坐着，聽王院長指示。

從什麽時候起，她和王浩洋的關系變得如此疏離了呢？要知道，王院長把她招進法院的時候，她可是對他感激涕零的。

法院是正正經經的國家單位，即使區一級的法院，也不輕易進人。沒有關系，別說蘇澄這樣半吊子的研究生，就是正正經經的名牌大學的博士，也別想進門。

就是進了門，一個正式編制能卡死無數英雄好漢。可是當年蘇澄進法院，是王院長親自跑中院和市委要來的編制。那個熱心程度，無數人為之側目。一度讓大大咧咧的蘇澄都産生了懷疑。

她曾經懷疑王院長知道自己和宋英傑的關系，是不是還受到什麽人的委托。可是明察暗訪後，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後來，她也不得不三俗一把，同意法院裏一些閑人的分析了。

王院長，不會是老樹開花，看上自己了吧？

蘇澄一直小心翼翼，和王院長保持着距離。還煞費苦心的想着王院長對自己暗示時，該怎麽措辭拒絕。既要婉轉溫和，又不能表現的欲拒還迎。想的頭都大了，卻見王院長對自己态度一直依舊。

完全是一個上級對新入門的小法官的關心愛護，不帶絲毫雜念。

那幾年蘇澄對王院長是感恩戴德，直到後來知道了王院長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還真的有點啼笑皆非。

但是蘇澄對他的尊敬，一直沒有改變。

只是這些年王院長為了上位，頻頻的一些動作，讓蘇澄感慨歲月真是個魔鬼，同時也對王院長逐漸疏遠了。就像現在，完全是上下級的關系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和感情無關。

“小蘇，最近有個案子，還要麻煩你。”王院長拿起杯子，低頭喝水，眼睛卻偷偷看着蘇澄。

“王院長您指示，我一定做好。”蘇澄微微向前傾了一下，說。

“就是第一機械廠的案子，老馬應付不來，還要你出馬跑一趟帝都啊。”王院長說。

“那個案子啊……”蘇澄拖長腔，一只手拍着額頭：“院長您真能給我安排啊……”

“嘿嘿嘿，能者多勞嗎。”看着蘇澄憊懶的樣子，王院長笑了。不怕她訴苦，就怕面無表情的接了，回頭來句不行，那才是最要命的。但是蘇澄，還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能把錢要回來，您知道……”蘇澄看着王院長，一副你知道的表情。

“明白明白，這都是市裏的關系。”王院長無奈的喝了一口茶：“機械廠的李廠長，是組織部李部長的本家兄弟。就是去試試，萬一能成了呢？”

“我看懸。”蘇澄毫不客氣的說，看着王院長埋怨的眼神，連忙改作認真狀：“全力以赴，我明白。維護法律尊嚴，構建和諧社會……”

“好了好了，別給我耍貧嘴。”王院長揮揮手：“對了，既然去帝都辦案，你把那個B公司的案子一起辦了吧，小遠答應人家了。”

蘇澄看着王院長不說話，看得他嘿嘿笑了，對蘇澄作揖賠罪：“能者多勞，能者多勞嘛。”

“王院長，您這是準備把我累死啊？累不死也被你整死。一個國字號，一個B公司。我有那個能耐嗎我？”蘇澄誇張的聳聳肩膀，提高了聲音。

“B公司怎麽了，不就是賣汽車的嗎？跨國企業也要遵守法律……”王院長說。

“您去給他們打電話好不好？要不然我給你他們的電話，不就是賣汽車的嗎？您給他們普普法。”蘇澄說。

“哈哈哈，好了，小遠許了人了，幫幫忙。”王院長連忙讨饒：“回頭我讓他請你。”

“謝了，王公子的飯我可不敢吃。您讓他安分一點，我就阿彌陀佛了。”蘇澄搖搖頭：“院長，罐頭廠的裁決書，您批下來了嗎？下周一我打算去趟金陵，把這個案子結了。”

蘇澄說話的時候很自然，仿佛就是問院長你中午吃什麽，要是吃食堂順便給我帶份飯之類的話題。說完了她面不改色的看着王院長，等他回話。

“這個案子嘛，你真的要辦。”王院長笑了一下，蘇澄這是修煉出來了，也會和自己玩心眼了。

“為了一個私人企業，和省屬的貿易公司耗下去，得不償失啊。”王院長看着蘇澄，意味深長的說。

“沒什麽得不償失的，人家廠子幾百號工人要吃飯，關聯着上千家農戶。這筆錢，一定要追回來。”蘇澄很平靜的說。

“算了，給你。”王院長把桌上一個文件夾丢過去：“去金陵小心點，不要橫沖直撞的。那裏水深，不要得罪人。”

“謝謝院長，我會小心的。”蘇澄笑着答應，心裏卻暗道，帝都水更深，剛才你怎麽不提呢？

王院長看着蘇澄，她是自己一手帶起來的。當年的青澀的小法官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甚至有自己的想法了。蘇澄這個時機選的太好了，剛剛接了兩個棘手的案子，自己不能不答應她。或者反過來說，自己正是知道她要辦金陵的案子，才乘機塞給她兩個麻煩。

和蘇澄，什麽時候也需要動這些心眼了？王浩洋看着蘇澄，話一直在嘴邊轉啊轉啊，不忍心開口。但是想想自己的情況，他咬咬牙，還是要拼一下。

“對了，我聽說下周市裏有變動，常務副市長換人了。宋英傑這個人，你認識嗎？”王院長小心翼翼的問。

“我不認識他。”蘇澄立即站起來：“王院長，沒事我請個假，有點頭疼，我想回家休息。”

“好好，身體不好趕緊休息，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王院長站起來要送，把剛才的尴尬搪塞了過去。

蘇澄大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停了下來，轉身說：“院長，我突然想起來了。B公司要是不配合執行，能不能出趟差去德國，我們把它家斯圖加特總部給執行了？”

“滾！”王院長哭笑不得，揮着手把蘇澄打發了。

“哈哈哈”蘇澄笑着出了門，放手把門關了，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她長嘆一聲，跟王院長說話，什麽時候這麽累心了。

不是她故意翻臉，宋英傑就是她的逆鱗，有生之年，她不想見到這個混蛋，也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蘇澄剛出門，王浩洋的笑容也凝固了。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動。宋英傑來江城，江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不知有多少找不到廟門巴結的。自己有蘇澄這個殺手锏，可惜啊！

可惜啊……

既然請了假，蘇澄交代了幾句小夏，直接出了門。開着車在沿江大道兜風，清醒一下，放松一下。

電話響了，蘇澄拿起來一看，是“王明遠”，不想接卻不能不接的一個人。

“喂，蘇大法官，我是小遠啊。”王明遠這個人，該低頭的時候就低頭，能拉下臉來。

“什麽事，說。”蘇澄沒好氣的說。

“這不是周末了嘛，想請你出來玩。雨荷農場，摘摘野菜釣釣魚，順便吃頓午飯。”王明遠笑着說。

“是為了B公司的事情吧？你安穩點，手不要伸的太長，給你爸惹禍。”蘇澄說。

“姐姐哎，真的不是我伸手，是一個哥們，被B公司欺負了。我也是鋤強扶弱弘揚正氣，不能看德國鬼子欺負人不是。”

“少貧嘴，我還有事，挂了啊。”蘇澄啪的一聲挂了電話，要是不挂，王明遠能和你蘑菇一天。

王明遠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偏偏還結交了一大幫社會上的混混。這樣的人，蘇澄打心眼裏讨厭，偏偏還不得不和他打交道。

因為王明遠，是王浩洋王院長的獨子。真真的虎父犬子！

電話又響，這次蘇澄看了一眼，連忙路邊停了車，一臉谄媚的接了電話：“景茜啊，你回來了？出差還好嗎？一路順風嗎？”

“聽說你喝多了，還在醫院撒酒瘋。”人家景茜大小姐用的是陳述句。

“哪有！”蘇澄汗都出來了，這個肖喬喬，直接把自己賣了，還敢添油加醋。

“喝多了是真的，撒酒瘋沒有的事！”她義正言辭的說。

“沒撒酒瘋把醫生打了？”景茜表示很懷疑。

“那是他先脫我褲子的。”蘇澄說完就後悔了。

果然，電話那邊傳來“咦……”的聲音，可以想象，景茜已經自動進入八卦模式。

“不說了，正開車呢。”蘇澄把手機對着大路晃了晃：“見面再聊吧，明天，明天我們聚聚。不去飯店，找個農家樂。雨荷農場怎麽樣？摘摘野菜釣釣魚，順便吃頓午飯。”蘇澄汗了一下，把小明同志的臺詞說了出來。

“靠譜。”景茜的回答言簡意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