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蘇白梨還沒有反應過來,匆匆進來的男人已經大步流星走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手腕生疼,“輕點兒,會疼啊……”

止浔看也不看她,冷眼看向同樣發懵的徐望南,口中說:“跟我走。”

蘇白梨被他拉得站起身,又掙脫不得,只好可憐巴巴地看向徐望南。

這眼神落在止浔眼裏,更氣——他來救她,這小怪獸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還向沒安好心的狼崽子求援?

這要放在以往,他多一句也不會說,早就拂袖走人了!可,誰叫這不懂事的小怪獸偏偏闖進他的眼睛裏了呢。

“慢着慢着。”徐望南伸手,拉住蘇白梨的另一只手腕,“浔哥,你這是做什麽?”

蘇白梨一手被一個人拉着,立刻成為周遭視線的聚焦,白皙的面孔浮上一層紅暈,“止老師?”

止浔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讓小怪獸難堪,無論她是不是因為單純而受騙,這種事傳出輿論總歸是對女孩子更加不利。

他壓低聲音:“出去再說。”

蘇白梨為難地看着桌上剛吃了一半的酒菜:“可我還沒吃完呢。”

她的杯子裏紅酒已經見底,難怪滿面飛霞。

灌酒,灌醉了意欲何為?止浔眼風一寒,利刃般剜向徐望南。他知道圈子裏亂,但沒想到有人已經把手伸到他身邊來了。

徐望南還坐着,瞟着菜說:“浔哥,我和白梨才剛吃了一半,你要是想吃可以一起。但是中途把女孩子帶走,就不合适了。”

止浔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無恥。”

這下蘇白梨和徐望南都呆住了,尤其蘇白梨,她實在不知道一起吃頓飯怎麽就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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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南到底談過戀愛,對男人那點小心思比他這沒談過戀愛的妹妹了解多了。被莫名其妙的針對,比起生氣,他反倒是覺得有趣居多——

多年前,作為楠戲的學生代表接待聲名鵲起的攝影大師止浔,徐望南就很好奇,憑什麽一個只比他大三兩個月的同齡人,就能被冠以大師之稱?

直到見到真人。

那時候止浔比現在要更冷淡一些,目光幾乎不與人接觸,說話能一個字絕不用詞,能用詞絕不講句,在候場室裏,像個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大冰塊。

徐望南和同學還曾議論,這真是架子比名氣還大。但很快,随着止浔登上演講臺,在那個只有他和大自然作品的時空裏,冷淡如他突然侃侃而談,金句頻出,判若兩人。

後來徐望南才聽說,這個從攝影大賽殺出道的年輕男人是個攝影癡,為了拍出心目中的極致,什麽險峰戈壁都去,且一呆就是數月,生死未蔔都是常事。

所以,他沒那份閑心,也沒那個必要浪費時間在無謂的社交上。

止浔的冷漠來源于他對周遭人的不在意。

徐望南忽然很好奇,是什麽讓他這樣反常的“多管閑事”,又看了眼紅着臉的表妹,難道……是喜歡他們家白梨嗎?

“他說你面相不好,不像好人。”蘇白梨的話猶在耳畔,徐望南鼻孔裏出了口氣,他可是個記仇的人呢。

“算了,下次我再帶你吃別的好吃的。”徐望南站起身,依舊牽着蘇白梨的手腕,“今天先這樣,我們出去說。”

蘇白梨被左右牽着,兩人都不松手,她一生氣,用力把兩人都給甩開了,快步往外走去。

止浔和徐望南都追上前,奈何路窄,只容一人通過,對峙了兩秒,終究是徐望南退了半步——媽耶,他可聽說止浔練過散打,好漢不吃眼前虧。

停車場裏燈光昏暗,蘇白梨停下腳步,回過身,滿臉的不高興:“止老師,這會是我的私人時間。”

白天她在燒烤店打工,這大魔頭呼來喝去也就算了。這會兒是她在休息,吃個飯而已,忽然被捉賊似的逮走,算什麽呀?

“我知道。”止浔說,“私人時間可以做的事很多,能交的朋友也很多,應該有所選擇,遠離心術不正的人。”

“徐望南他是我——”

“對,”徐望南打斷了蘇白梨的話,“我就是白梨的朋友,一起吃頓飯不知道有什麽錯,要被浔哥扣上心術不正的帽子?”

止浔冷眼:“你自己清楚。”又是邀請開房,又是吃飯喝酒,司馬昭之心。

徐望南問:“敢問,浔哥這話是以什麽身份在質問我?”

面對蘇白梨委屈的眼神,止浔垂睫:“既然她叫我一聲老師,我自然不能眼看着她為夢想誤入歧途。”

“老師啊……”徐望南念着,“楠戲那麽多學生都叫你一聲止老師,怎麽不見你一個個親自照拂?反而一直盯着我和小白梨。”

聽見他如此親密的稱呼小怪獸,止浔的不愉快再度攀升,“別人我看不見,自然管不着。”

這是真的,其他人就算看見了他也認不出來,當然不會多管閑事。而這個小怪獸,莫名其妙地闖了進來,他又怎麽可能坐視不理,讓她懵懂犯錯?

一直聽着兩人針鋒相對的蘇白梨好不容易聽懂了七八分,猶猶豫豫地開口:“止老師,你是不是那天聽見徐望南說要帶我去酒店了?”

“你……”止浔欲言又止。

蘇白梨這下徹底明白了,原本微紅的小臉一下漲紅,抿着小嘴,大眼睛固執地盯着止浔:“然後,你以為徐望南今天約我吃完,就是為了灌醉我,帶我去酒店,而我早就知道他有歹念,還陪着他單獨吃飯?”

止浔:“……”

徐望南:“……”

兩個男人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就被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大大咧咧的扯白了。

止浔的沉默,讓蘇白梨忽然覺得胸口特別悶,就像被什麽捂住了口鼻,呼吸不暢。

她向來過得簡單,喜歡演戲就不顧老爹反對獨自跑來楠戲,喜歡徐望南這個表哥就親近無所謂性別,喜歡止浔……不對,只是喜歡他的長相,就願意與他多接觸一點。

不需目的,沒有企圖,坦坦蕩蕩。

可就是這個她才剛剛覺得其實還不錯的止老師,居然一直在懷疑她的人品!

“小怪獸,我不是懷疑你,是怕你單純被人騙了。”

蘇白梨退了一步,躲開止浔的手:“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傻到對這種企圖毫與知覺的。與其說是被騙,還不如說是周瑜打黃蓋,各取所得。”

止浔微怔。

他印象裏的蘇白梨天真爛漫,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哪會說出這種話?

“今天對不起啦,害你也沒能好好吃飯,”蘇白梨不理會止浔,轉頭對徐望南說,“進組以後我再找時間補你一頓飯。”

徐望南:“白梨,你……”

蘇白梨揮揮手,打斷了表哥的話,“我喝了點紅酒,臉熱,走路回去吹吹風,再見。”

說完,看也沒看止浔,手背在身後,故作輕快地快步離開了。

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止浔才發現自己就算只憑影子也能認得出她來。

“我聽說,浔哥你跟白梨說我不像好人,讓她離我遠一點。”徐望南在他身後說。

“……”這小怪獸還真是什麽都說,“行得正不怕影子斜。”

徐望南點點頭:“這話我贊同,但問題就在于,你真不覺得我跟白梨有那麽一點像?”

蘇白梨是小圓臉,眼頭圓而眼尾尖的杏仁眼,眉濃而微墜。徐望南則是微胖,濃眉大眼,戴着黑框眼鏡。

見止浔看着自己,徐望南摘下眼鏡,挑眉對視。

……不覺得。止浔的人臉識別只在蘇白梨臉上有效。

徐望南急了,指着自己的眼睛:“這裏啊!一模一樣好不好?……算了,直說吧,我媽姓蘇。”

止浔:“……”

“我管白梨的爸爸叫舅舅。”

“……其實你不戴眼鏡有點像好人。”

惹毛了蘇白梨,并非徐望南的本意,他只是想報止浔說他不像好人的仇而已,現在止浔癟也吃完了,他覺得有必要研究下一個課題。

“所以浔哥,我對白梨的事上心,是血緣親情,那你呢?這樣大老遠的來英雄救美,總不會真就因為她叫你一聲老師而已吧。”

停車場外,四岔路口燈火闌珊,早已看不見小怪獸落寞離開的背影,止浔喉頭發緊,不知要怎麽回答徐望南的問題。

學生雖多,能記得的只她一個。

女孩雖多,能走進他心的也只她一個。

但這是出于“今生第一次”的新鮮感,還是別的……止浔真的無法确定。

“白梨是舅舅老來得女的心頭肉,也是我最寶貝的表妹。”徐望南看着止浔沉靜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在這個圈子裏,有我看着,絕對不會讓別有居心的人傷害她分毫。”

止浔下意識地說:“謝謝。”

“你是用什麽立場謝我?”

“……”人家是兄妹,他是什麽。

徐望南目光探究,“浔哥你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只希望你不要過分親近白梨,讓她有所誤會後又離開。白梨單純,這種事傷不起。”

四岔路口忽然伴随着尖銳的剎車聲,傳來陣陣嘈雜。

有人尖嗓叫着:“出人命了,快報警啊!”

小怪獸正是往那個方向走的,止浔幾乎一秒也沒有遲疑,拔足朝岔路口跑去。

剛跑出不遠,手機就激烈的震動起來,他心不在焉地一邊跑一邊按下接聽。

聽筒裏嘈雜的背景中傳來一口方言:“喂!你是駱骁那小子的什麽人?”

橫貫的街道上,一輛車鳴笛。

鳴笛聲也同時從聽筒中傳了出來,止浔漸漸停下腳步,凝神分辨着手機裏的雜音。

終于讓他聽出一道嬌軟又驚恐的聲音:“駱老板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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