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在徐陽的組織下, 在場的人分成兩組,一組越過棧橋搜尋,一組沿着山路往下,尋找下崖口的路徑。
至于蘇白梨, 則被留在原地, 說是相機而動, 其實就是怕她救人不成反而自己遇險。
人散了,山裏一片寂靜, 偶爾有蒼鷹翺翔,一聲啼鳴帶起回音,驚起山林鴉群。
蘇白梨抱膝坐在石塊上,看着密雲壓頂的天空,忽然想起在大魔頭電腦上看過的照片, 也是這樣遠離人世, 充滿力量的純粹的自然。
想到這麽多年來, 他都是這樣形單影只,第一次想要與人同行,就被她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蘇白梨恨不得穿回南山,給海産店的自己的腦門叩個板栗。
她摩挲着完全沒有信號的手機, 不停地幻想着下一秒手機會震動, 或是從山林的哪處傳來找到人了的歡呼聲。
可寂靜卻無邊無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開的隊伍沒有回來,手機信號也沒出現過, 更糟糕的是,壓得極低的雲終于繃不住了,淅淅瀝瀝地飄起了雨。
蘇白梨坐不住了,沿着崖邊來回踱步,腦子裏不停地想——大魔頭為什麽要解開登山扣呢?
只有一種可能:他想要去的地方,扣着登山繩夠不着。
那會是什麽樣的地方呢?蘇白梨扒拉開自己的登山包,止浔果然給她也備了一條。店老板說了,大魔頭給她的都是最好的。他自己是個中老手,必然也用的同款……
蘇白梨照着在監控裏看見止浔做的那樣,将登山繩系在棧橋邊的樹上,另一頭扣在腰上。
除了室內攀岩,蘇白梨發誓自己二十年來沒做過這麽極限的運動。
當她一腳踩在邊緣的泥土上,雙手攥着登山繩,一點點順着崖壁往下探的時候,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大魔頭給她的登山靴、登山繩……一切都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她是安全的。
随着身體一點點向下,腰間的繩索也一點點收緊了,當最後一絲長度也被用盡,蘇白梨的眼前終于一亮——
崖壁盤着的藤蔓上赫然挂着一件花花綠綠防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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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絕不是止浔的着裝風格,蘇白梨思忖着,會不會是那個失蹤的糖尼的……大魔頭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這件衣裳,才會下來救人?
存了這個念頭,她下意識地在四周搜尋。果然,在離她約一米距離的地方,發現了一處被樹葉半遮掩着的洞口。
蘇白梨心頭突突直跳,手腳并用地向洞口挪去,就差那麽一點點,登山扣的長度不夠了。
“止浔……止浔!你能聽見嗎?你在這裏嗎?”蘇白梨大聲地喊着。
聲音在蔥蔥郁郁的山木中回蕩,下方都是樹冠,根本看不見離地面究竟有多遠。
蘇白梨心一橫,咬緊牙關解開了腰間的登山扣,借着突出的石塊和藤蔓向右一攀,狼狽地撲進了山裏。
因為藤蔓密布,這一撲導致她的手肘被劃拉得傷痕累累。
可是眼前的一切讓蘇白梨忘了顧及手臂的傷:這是個天然的山洞,通往山體的另一邊,遠處有隐隐約約的光透來,應該并不深。
忽然,她看見洞口地上一件團着的帶血t恤。
t恤肩膀已經稀爛,血跡暗紅,顯然脫下來已經有些時候了。
她心頭發慌,攏着手向洞穴裏喊:“止浔!你在哪?”
借着大魔頭準備的手電,蘇白梨一路扶着石壁往裏走,一路走一路試探着呼喊,然而除了回音,一無所獲。
突然,什麽東西猛地砸在她的腦門上。
她蘇白梨吓得一聲尖叫,心差點沒蹦出嗓子眼,摸了一把,才發現只是從石頭縫裏滴下來的水……
因為神經已經緊繃到極致,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毛骨悚然。
若不是要救止浔這個念頭支撐着,她絕對沒有一毛錢可能來這種地方。
走進來之前,蘇白梨看見洞裏有隐隐約約的光,以為洞穴不深,等真正深入,她才發現光源根本來自于頭頂摸不到的高空,洞穴本身根本深不見底。
越走越絕望,同時也越擔心……那件染血的t恤萬一是大魔頭的呢?
腦海中浮現出受傷的止浔渾身血淋淋,虛弱又蒼白的模樣,蘇白梨快被自己的想象吓哭了,口中喃喃地說:“你要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保證打不還口、罵不還——啊!!”
突然而來的陰影,吓得念念有詞的蘇白梨失手弄丢了手電。
甩飛的手電光線亂掃,在黑黢黢的石壁上投影出無數個人影,最終定格下來。
一高一矮,一個健碩一個柔弱,影子面對着面,被拉伸得對比懸殊。
驚魂未定的蘇白梨手擒在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
手電是暖光,在逼仄的洞穴裏照得他的輪廓比她印象裏要柔和一萬倍,他狹長的眸子裏仿佛藏着燎原的火,蘇白梨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你——”
蘇白梨的話還沒說完,止浔已經長臂一撈,将小小的人連着碩大的登山包一起摟入懷中。
“居然真的是你……”他聲音沙啞,下巴壓在她的頭頂,一句話說得又慢又低沉,“我以為一定是幻聽。”
天知道,當他聽見從洞穴裏隐隐約約傳來的呼喊聲時是多麽難以置信。那個嬌滴滴的小怪獸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這個連他都要為出路發愁的峭壁之後……
可無論有多麽不相信她會來找自己,止浔還是尋聲找過來了。
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他也不願留她孤身在險境。
漸漸地,他察覺到懷裏的人微不可察的顫抖,她的臉貼在他胸口的地方一片濡濕。
止浔扶着她的肩,借着手電的光才看見小怪獸像終于反應過來似的,後怕地哭成了淚人,睫毛、鼻頭都可憐兮兮地挂着淚水,一邊瑟瑟發抖。
“別怕,別怕,我在這裏。”用拇指急切地擦拭她的面頰,止浔意識到被困在此處這麽久,他都沒有看見這兩行淚的瞬間這麽慌。
全世界的所有困境,他都有信心超越。
唯獨這只小怪獸的眼淚,他不知道如何去應對。
蘇白梨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攥起他的手臂查看,終于确定他一切完好之後,渾身虛軟地向後一仰,“還好……不是你的傷。”
止浔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撐住她的重量,注意到她背後那個與嬌弱身軀格格不入的大背囊,目光一軟,心疼地從她肩上将包袋卸下。
“疼……”蘇白梨倒抽了一口冷氣。
止浔輕輕地扯開她的衣袖,細白的胳膊上血淋淋的傷口觸目驚心。
心像被這些傷口道道劃開,止浔終于明白所謂“恨不得傷在自己身上”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蘇白梨的胳膊,将大背包從她身上脫下來,背在自己身後。
彎腰拾起滾落的手電,遞給蘇白梨,“能拿嗎?”
蘇白梨抿着嘴,一開口眼淚又掉了下來,“能。”
他就背過身,原地蹲下了。
蘇白梨連忙拒絕,這山洞逼仄,她獨自行走尚且困難,怎麽能讓他背着走呢?
止浔回頭,眸中如同火光閃耀,“上來,或者我抱你走,你可以選。”
蘇白梨:“……”
大魔頭還是那個大魔頭,霸道的大魔頭。
伏在止浔的背上,為了避免擦碰到石壁,蘇白梨不得不盡可能地貼近他。
少女柔軟的曲線毫無保留地貼合着他的脊背,松開的發絲輕微地撩撥在他耳畔,止浔原本不動聲色的呼吸不知不覺急促起來。
媽的。
她還受着傷。
做個人吧,止浔!
直到在心裏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止浔總算背着蘇白梨離開了逼仄的洞穴,少女微微直起身體,他總算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放我下來吧……”蘇白梨輕聲說。
也好。再背着,他覺得自己應該自戕謝罪了——為了腦海裏不合時宜的旖旎畫面。
止浔蹲下身,蘇白梨的腳剛着地,就不受控制地向他倒去。
一把将人抱滿懷,止浔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在無意識中,她是向他的方向倒的。
蘇白梨又疼又懵,“腿……怎麽不能用力了?”
止浔彎腰捏了捏她的小腿肚,本來完全沒有肌肉的光滑曲線,此刻硬是鼓起了一塊,堅硬異常。
他蹙眉,“你是什麽時候入山的?”
“天剛亮的時候。”蘇白梨只覺得随着他的手指忽輕忽重地落在小腿,無名的酸痛緩解了許多。
這麽說,這只小怪獸已經在山裏走了六小時以上,以她的體能,早就該倒下了,只是小腿抽筋算輕的了……止浔替她捏腿捏了一半,忽然就勢打橫将人抱了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的……”
“要下雨了,你走得太慢。”
“那我走快一點——”
“再說一個字,我就吻你。”
蘇白梨眨了眨眼,嘴巴還保持着說“點”的口型,頓住了。
他就知道。
止浔垂睫,抱着人繼續大步往前走,誰知道懷裏的人微微一掙。
下一秒,柔軟的唇往他的下巴上重重地一撞。
沒有控制好力度的蘇白梨,被某人冒出了胡茬的下巴撞得七葷八素,只覺得口中一股腥甜。
止浔愣了一瞬,低頭看見小怪獸原本有些泛白的唇瓣上一點點滲出了血絲。
這笨蛋,居然硬生生把嘴唇給撞破了!
手臂着力,将懷中的人向上一抱,止浔輕輕地覆上她滲着血的唇,淡淡的血腥氣混合着她的香氣充斥了他的五感。
“這才是吻,”他退開分毫,沙啞地說,“你剛剛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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