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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略微欠揍的語調,我心中一喜,迅速地回過頭,果然看見是林棟,自打上次頒獎禮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了。

他穿着一件白t恤,上面印着“中法戲劇節”的字樣,想來是件工作服,于是我就來了一句:“喲,衣服挺新潮啊。”

林棟的頭發像是新近剪過,模樣看着很是精神,他笑了一聲,“哪裏哪裏,您過獎了。”

我也跟着笑了一聲,“你是來參加戲劇節的?”

林棟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指着他衣服前的幾個大字,“不識字啊?”

我那是找話題好麽,不過看在他鄉遇故知的欣喜份上,當下我還是忍了,只問:“你的話劇在演?”

林棟點了點頭,指着表演板說:“就今兒傍晚,七點。”

我順着看過去,是一出叫作《塞納河畔》的劇目,不禁嘆道:“挺能迎合觀衆趣味啊……”

林棟又笑:“哪裏哪裏,您過獎了。”頓了一下,才問我:“你在這邊又是來做什麽?”

我就簡單地把此行的目的跟他說了一遍,聽罷,林棟只簡單而平淡地“哦”了一聲,想來是個不懂時尚的粗人。

他開口說:“你既然現在沒事,不如幫我個小忙?”而我為人過于實在,一時不防有詐,就點頭答應了。

直到工作人員給我全身套上福娃的裝扮時,我才算回過味來,這分明是在拿我當免費勞動力啊。那工作人員笑眯眯地對我說:“自打北京奧運會以後,福娃就成了咱中國的标志了,法國佬可喜歡了……”

試想,我千山萬水,翻山越嶺坐飛機而來,是為了登頂巴黎時尚圈,擠入上流社會,眼下卻在這人來人往,偌大的廣場上扮福娃,這心裏落差該是多麽的陡峭啊。

米易在我換衣服那一會兒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工作人員領着打扮成福娃的我往廣場中央那麽一站就轉身走了,留得我孤零零地穿着碩大的福娃裝備,晃晃悠悠地擺來擺去,眼睛透過頭罩上那兩個小洞注視着外面的動靜,來來往往的法國人皆投來興味的目光,有好幾個還留步與我合影留念來着。

我站了大概有十來分鐘,林棟終于出現了,他煞有其事地圍着我轉了一圈,贊了一聲:“挺敬業啊,待會兒還有一套熊貓,也拜托你了!”

熊貓……熊你妹啊熊。

我透過福娃巨大的腦袋大吼道:“特麽沒下套了,就這一套,姐算是仁至義盡了。”

話音未落,幾個經過的法國小年輕竟然還朝我腳下扔了幾塊硬幣,叮鈴鈴幾聲脆響,小年輕向我豎起手指,來了一句怪腔怪調的“背京,背京!”

林棟大笑了一聲:“看見沒有,這是好事,為祖國宣傳,榮耀!還有錢拿。”

我擦咧。

過後,任憑林棟再怎麽勸我,我都沒再換上熊貓的套裝,米易仍舊沒有回來,反正左右無事,我只好一邊等他,一邊看會兒話劇。不知不覺,等到林棟的《塞納河畔》都已經演完了,米易都沒有回來。

我坐在正對舞臺一方的草坪上,四周萦繞着新鮮的草香,太陽的餘晖已經漸漸看不見了,廣場上亮起了華燈。林棟走到我身旁也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我放在膝蓋上的左手,“這麽說,報道都是真的?”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見我中指上那一點銀亮的光芒,笑了一聲,“都忘了你挺關注八卦的啊。”

林棟別過眼神,仿佛也笑了一下,眼睛朝前看向舞臺。

此刻已近八點,舞臺上好些人忙着拆背景,收拾道具,人影綽約,忙忙碌碌的。

林棟似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和腕兒談戀愛,不是凡人幹的事情。”

我側頭看着他,他的表情是充滿戲谑的,可側臉看上去卻仿佛有些難過,只聽他繼續說道:“一年到頭來見不上幾回,有什麽意思,忙起來天南地北,報紙雜志一會兒寫這兒一會兒寫那兒,真真假假,說不清楚,沒勁。”

我沉默了,不知道拿什麽話來回他,林棟也不說話了,草坪上原本坐着的觀衆也漸漸散了。

等了一會兒,我正打算起身要走,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芳芳,你還在等我?”

回頭一看,米易終于回來了,“你跑哪裏去了,電話也不接。”

米易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狼狽,他急急地走到我身邊,解釋說:“就四下去轉了轉,忘記了時間。”說話間,見我要起來,他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順勢站了起來,一時間,人離米易站得很近,卻忽然聞到他身上有一陣奇怪的味道,仿佛像是煙味,又仿佛不像。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米易見狀,模樣緊張地連忙甩開了我的手,人也往後大退了一步。

一旁的林棟也站起身來,問:“你們住哪裏?劇組有車,剛好可以送送你們。”

米易飛快地報了地址,跟着林棟就往前走,還不忘回頭催促我說:“芳芳,快點兒,別耽誤,巴黎晚上很危險的。”

我壓下心中的古怪,快走了兩步,跟上他們的腳步。回到酒店以後,我原本計劃着要與米易促膝長談一下,可他一進酒店就捂住肚子,說是肚子痛,徑直奔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只好也先回了自己的房間。

窗外的塞納河波光粼粼,倒影着破碎的燈光和月光,我擡頭看了一眼高挂的玄月,思緒還來不及在林棟的話和米易的古怪之間轉上一圈,擺在床頭的電話就響了,是謝平之的電話。

我原本的些微憂郁一霎那就蒸發了,我如常地在電話裏跟他講了講今天都做了什麽事情,當然略過了扮福娃的事情,講完挺長的一段話,才想起來問一句:“你那現在是淩晨四點多吧,你還沒睡?”

他“嗯”了一聲,隔了一小會兒,他突然叫了我一聲:“亮亮……我想……”

恰在此時,酒店門鈴卻不識相地響了,一聲急促過一聲,淹沒了謝平之的後半句,我對他說了一句:“你等等啊……”就先去應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金發碧眼的法國妞,對我說了一串聽不懂的法語,我聳了聳肩膀,攤手表示聽不懂,她才換了英文問我,于勒先生是不是住這裏?

原來是個敲錯門的……我答了她以後,就把門關上了,再度拿起電話,裏面傳來的卻是急促的忙音。我試着回撥,電話那端卻傳來無情的女聲:“你的國際通話計時已超時,請充值後再撥。”

我低估了國際長途的戰鬥力,手機居然就這麽彈盡糧絕了,偌大的巴黎城,大晚上的我上哪裏去找中國移動充值啊……因此,只得悻悻作罷,想着明天用米易的電話給謝平之回個電話,問一問他那後半句話到底是什麽……

一日晨又來。

今天就是去看秀的日子,一大早起來,k姐就帶着我去了香榭麗大道上的那一間拉法耶的定制商店買禮服。畢竟是去看他的秀,我還是要做些功課讨一讨他的歡心,又稱拍馬屁。

商店裏的服裝都是特殊定制,一般需要提前三個月預訂,可是我的時間緊張,只得在成衣裏挑選,好不容易挑出一件适合我身材的禮服。

那件禮服是湛藍如海的顏色,在胸前往右斜開襟一道,點綴着細小的絨毛,從腰部以下都細致地熨貼着臀線,裙擺若一朵微微盛開的郁金香,恰好覆蓋到膝蓋,露出光︱裸的小腿,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女性的柔美線條,觸手溫潤,穿在身上就像是另一層肌膚,毫無重量。

這時候,我才有些明白,拉法耶口中的“真正的法國商品”。

當然,其價格也是不菲的,刷完信用卡以後,我的心上宛如滴下一顆殷紅的血滴。

k姐贊許地看了我一眼,又親自帶我去化妝和造型,一整天我連見上米易一面都沒有機會。

傍晚,塞納河畔那一座高聳的鐘樓敲擊五下,我按時地出現在了秀場門口。

人潮湧動,雖然沒有鋪設紅毯,可端着相機的攝影師們駐守在大門口,排成一排,大多都是金發面孔,作為稀有的亞洲人,我的出現引起了一陣轟動,他們高聲叫着“china”,我對着鏡頭矜持地笑。

剛笑了沒多一會兒,原本被擋在後排的亞洲攝影師們奮力突圍,沖到了前排,皆是說着中國話的黑發黃皮膚,其中有一個人還叫出了我的名字,“蔡尋芳,蔡尋芳,看這裏,看這裏。”

有一個中國女記者舉着話筒,擠到我面前,高聲問:“來看拉法耶先生的秀,你有什麽感想?似乎你是今天唯一受邀的中國女星。”

我向她有禮貌地笑了一下,答道:“我非常榮幸。”

等到進到秀場,指引員一路引我到了正對t臺的觀衆位置,雖然不是第一排,但位置也算十分考前了。坐下不久,服務生就端着滿載高腳酒杯的托盤來了,我端起一杯香槟酒,坐在位置上等待。

眼風瞄見有閃光燈朝我而來的時候,我就輕撚高腳杯,擺出一個優雅淡定的表情,持續zhuangbi1ity。

秀場燈光突然一暗,音樂聲起,模特便一個接着一個從t臺上走過,她們的臉上都沒有表情,可身上的服裝或輕盈或凝重,顏色時而斑斓,時而黯淡,但無一不是匠心獨運,剪裁精良。

我想,拉法耶所謂的“真正的法國商品”強調的無外乎“質感”二字,仿佛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與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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