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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這句話,我的心裏結結實實地猛然一落,臉上的笑容堪堪凝固了一瞬,終于還是被我奮力挂住了。

她這句話其實說得很有藝術,不痛不癢,明裏還是恭維我的意思,暗裏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圖,善良一點來說,她只是有點八卦,不善良一點來說,所有人都知道謝平之給顧筱雲寫了好幾首歌,而我只有一首,也還是和顧筱雲合唱的。她這句話一說,聽在有心人耳裏,就是啪啪打我臉。

果然,她此話一出,原本有些喧鬧,談笑熱絡的一桌驀地靜了下來。

我正要開口說話,坐在我身旁的米易忽然伸手把我捏着的櫻桃酒端走了,“你酒量就只有那麽一丁點兒,還是別喝了。”他一面說,一面比劃着小手指第一個骨節以上的一點點。逗得大家或真情或假意的哈哈笑,算是轉移了視線。

我暗暗地籲了一口氣。

背景音樂忽然換了節奏,拉長的號角聲響起,場中央立着一個棕色頭發,藍眼睛的男人,扯出一大方紅布,學着西班牙鬥牛士的模樣舞了一輪,繼而對着話筒大聲叫喊道:“let’s dance!”

場邊好些躍躍欲試的觀衆都跳進了舞池,音樂驀地轉換為了激蕩的莎莎舞曲。

米易端起那一小杯櫻桃酒一飲而盡,拉着我就往場中走,“芳芳,高興點兒,我們去跳舞!”

我被米易拽着走,好想問一句,說好的帥得一塌糊塗的舞伴呢?到哪裏去了?

莎莎舞的舞步對我來說很複雜,并且要求跳舞的兩個人動作十分親昵。我學着旁人的樣子,踏着拍子,旋轉,拉手,繞圈,與舞伴深情對視,本該調︱情似的對看,可是一對上米易陶醉在音樂裏的臉我就想笑,完全進不了狀态,并且我穿着的是一雙綁鞋帶的運動鞋,跳着跳着,那感覺就跟跳健美操似的,透露着濃濃的違和感。

米易則是一副完完全全的無奈的模樣,“芳芳,你不要一直笑啊笑,步子要踩好啊,都要把我帶跑了。”

音樂漸進,節奏愈發加快,我和米易兩個人樂感都不算差,兩個人明明都踏在點子上,可兩個人一起跳舞就是別扭,我往左,他往右,我往前,他偏偏也要往前,估摸着遠遠地看就像兩股扭不攏的大麻花卷。

一路跳一路笑,我笑得臉都疼了,米易無奈地甩着他的卷毛看我笑。忽然之間,他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後,眼睛卻是一亮,“芳芳,我就陪你跳到這裏了,你的新舞伴來了。”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萬萬沒有料到在這間土豪會所看到了兩個圈兒。

米易順勢把我的手擱到了林棟的肩膀上,一溜煙地跑了。

林棟今晚的打扮格外莊重,還穿了一件西服,他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去松了一下黑色的領帶,我笑了一聲,“喲,林導今天挺正式啊。”

林棟拉着我的手,一邊帶着我伴着音樂繞了一個圈,一邊說:“你見到我不諷我一句,你就不痛快是吧。”

我大笑了一聲,林棟好笑地看着我:“快別笑那麽大聲,都已經是有身份的角兒了,還笑得整個一母雞下蛋似的,咯咯咯咯,要不是你笑得太大聲,我都發現不了你,遠遠地看,還以為是哪個穿運動鞋跳舞的女神經病,混進場子裏來了。”

氣得我“呸”了他一聲。

林棟笑了一聲,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裝扮,說:“你這一身不像是來舞會的啊,今兒幹嘛來了。”

“沒事兒随便來逛逛,米易說是要給我慶祝。”

“慶祝?”

我點了點頭,“嗯,就是電影參選的事。”我想了一下,還是補充了一句,“替我謝謝你爺爺一聲。”

林棟帶着我的舞步朝右了幾步,“他也是為了學院,不過也算是你的伯樂。”

和林棟跳舞比和米易跳順溜得多,我跟着他的腳步,一點兒也不吃力,“是,你們全家都是我的伯樂。”

林棟“呵”得笑出了聲,“這麽一說,還真是。”

随着鼓點的切換,舞步加快,我換了話題:“你今天怎麽在這裏,這兒壓根就是個土豪會所啊。”

林棟露出了個不耐煩的表情,朝場邊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還不是來給劇院談贊助,這裏好多圈兒裏人。”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好幾個打扮正式的中年男人。一瞬間就想到了之前短暫的賣片兒經歷,由衷地說了一句:“同志,辛苦了。”

林棟卻問我:“最近還接戲嗎?”

我一下就興奮了,“接啊,怎麽不接。”

他就“哦”了一聲,又特麽沒下文了,帶着我一連轉了兩個圈兒。

最後一個鼓點落下,一曲結束。

林棟放開手,對我說:“我有個新戲,到時給你電話。”

我想都沒想,馬上答應了:“行啊。”林棟的戲質量是有保證的,并且演話劇更讓我高興。

回到桌上以後,米易幫我點了一杯橙汁兒,我一面喝着,一面聽他們瞎聊。

正聊到近來印度的整形技術大有趕超韓國技術的勢頭的時候,桌上那一個特別白的女演員忽然伸手遙遙一指出門的地方,嚷道:“那人不是賀心嗎?”

我扭頭一看,隔着五顏六色的燈光,那苗條的身影還真就是賀心,也就是我現在拍的電影裏面的女主角,那一個導演為她像拍特寫一樣拍電影的女主角。

她穿着低胸小衫和黑色迷你裙和一個男人勾肩搭背地正往外走,那男人在室內也帶着一頂棒球帽,古怪得很,想來其中必有蹊跷。

桌上另一個小年青嘆了一句:“夠高調的啊,也不怕得罪金主啊。”

一聽到這句話,我立馬從椅背上直起了身子,這件八卦可是跟我息息相關啊,她的金主不就是我們在拍的電影的投資人嘛。

興許是感受到了我的不解的急迫的眼神,那小年青就開八了:“尋芳姐,你和賀心最近在合作是吧,她的事兒你可能不清楚,那男的……”說着,他朝兩人走的方向斜瞟了一眼,“也是個演員,拿過一些獎,名字叫姜晨。”

我覺得這名字微耳熟,仿佛是在上次華視頒獎禮上聽過的。

他繼續說:“人都知道姜晨結了婚的,老婆也是個演員,早年可比他有名氣多了,誰料到他現在能這樣。賀心還真挺明目張膽啊,這裏雖然人不算雜,可誰要想拿她辮子也太容易了,她那個金主也不是吃素的。不就是看她樣子清純,拿錢砸她啊。等到東窗事發,有她的苦頭吃。”

我擦,竟然這麽狗血。我趕緊喝了一口橙汁,等待下文。

小年青還想說,米易卻突然蹦出來打斷了八卦,轉了話頭,聊起了另一個某某某的八卦,說某某某有天拍戲的時候,胸型突然變了,疑似矽膠錯位。

大衆視線登時又被他轉移了,我瞄了他一眼,暗暗地不解。

後半段,幾個小青年都去跳舞了,留了米易和我還有顧筱雲的那個小助理在桌上,他倆是不是壓低聲音竊竊私語,我就坐在座位上獨自百度了一下賀心和姜晨的愛恨情仇。

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了,思緒不自覺地就飄回了家裏,想着,謝平之應該已經走了吧。

一想到這裏,我再也坐不住,低聲對米易說:“我想回家了。”

米易沒有反對,利索地收拾了一下,闊氣地留了一沓人民幣就帶着我走了。

回到車裏的時候,a1ex已經趴在後座上睡着了,撲哧撲哧地打着小呼嚕。

我們落座的動靜到底還是把它驚醒了,米易抱過它放在膝蓋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摸着它背上的毛,一邊轉過來跟我說話:“我給你接了幾個廣告,具體的事項我都發你郵箱了,有空看看,還有幾個電影大綱,你也看看。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你該挺忙的。”

忙好啊,一忙起來別的事情就顧不上了,我覺得很有些安慰,把林棟約戲的事情也給米易說了。

米易也贊同,“本來就算是林棟帶你入門的,話劇受衆小點兒沒關系,名氣在那,路子也寬。”他停了一下,才說:“剛才賀心那事,我們不該攙和,你正和她拍戲,被有心人聽了去,就該傳你們不和了,賀心再不好,也有投資人的大面兒,雖然不敢明着來,但說不定就敢暗裏擠兌擠兌你。剛剛那幫人都是圈兒裏的,名氣也是高低不齊的,平時聯絡也是互相倒資源,有用是有用,可勾心鬥角,心眼多着呢。”

我剛才是真沒想那麽深沉,純粹追求八卦的樂趣,眼下只得聳了聳肩膀,“知道了。”

車子停到樓下以後,我擡頭望了一眼,屋裏的燈已經熄滅了,黑乎乎的,掩在左鄰右舍的光亮裏,像一個大洞。

我剛下車走了兩步,米易又叫住了我,叮咛我說:“芳芳,回去早點睡,別東想西想,明天還要早起去劇組。”

我應了一聲,“今晚謝謝你,米易。”如果不是米易,今晚的我約莫還要難過好一陣。

進門開燈,屋裏沒有人,雖然意料之中,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我心底深處生出了失落。

茶幾上的大提琴不見了,心裏那一塊失落的角落仿佛卻一根細針紮了那麽一下,微微刺痛。可是,那碧綠的笑面佛還在,靜靜躺在茶幾中央,沖我笑得慈祥。

我把它收了起來,放在了最不常用的抽屜裏。

接着,按照米易的吩咐,早點洗洗睡了。

睡覺之前,開了郵件浏覽了一下新接的廣告,由于代言了enchanted,不能與合約沖突,米易幫我接的廣告裏自然沒有化妝品,可是除此一項,他幾乎是從頭頂到腳底都覆蓋到了。洗發水,項鏈珠寶,皮具,家具,胃痛靈……條條款款看下來,費了我好一會兒功夫。

米易口中所說的“挺忙的”,看來所言非虛啊。我把具體日期謄抄到了日程本上,看着滿滿當當的字,覺得滿足又欣慰。

當天晚上,我既沒有失眠也沒有多夢,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隔天,令人沒有料到的是,一進劇組就被告知一個大事件。

場記慌慌忙忙地跑來,說:“尋芳姐,昨晚賀心被人打了,半邊臉都腫了,拍不了了,這段時間的戲你要挑大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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