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至少要及格

兩個人認識太久，彼此間熟悉的如同左手和右手。

大多數時候，程明澤都是冷靜且淡漠的，仿佛這天底下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一旦他生氣了，咋一眼看上去好像沒什麽變化，可人卻會變得尖銳很多。

以己度人。

如果是楚明薇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會生氣，因此這會兒她變得慫噠噠的，眼神飄忽的轉移話題。

“一眨眼就到中午了，我還沒吃午餐，肚子好餓啊！”楚明薇一邊收拾着手中的東西，一邊觀察着少年的表情，見他沒有抗拒，主動提議道：“不如我們先去吃飯，吃完後再來學習。”

程明澤瞥了一眼，說：“你在圖書館坐了還不到一個小時。”

楚明薇：“……”

“…………”

“那吃嗎？”

“吃。”

楚明薇：“……”

兩個人将東西收拾好，約好下午繼續來學習。

吃飯的地方是最近大火的一家網紅餐廳，布置的可愛又夢幻，一眼望去，絕大部分都是情侶。由于兩個人來的較早，不需要等待就有位置。

餐廳內部采用的大量的粉色，歐式長椅潔白如玉，菜品的擺盤格外的漂亮，非常讨女孩子喜歡。

楚明薇點好餐，打量着四周，打趣道：“沒想到你會帶我來這樣的餐廳。”

程明澤面不改色的說：“這家店的草莓奶酪很出名。”暫停一下，他微微擡眸，漆黑明亮的雙眸落在少女的身上，眼尾微挑，嗓音輕柔，“我記得你很喜歡草莓，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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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薇心中一顫，像是貓爪子撓過似的，有點癢，她不自然的錯過眼，含糊的開口：“嗯呢。”

見她姿态躲避，程明澤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星際時代有很多東西和地球都不一樣，科技、知識、食物……而草莓是少數幾個既在地球有，也在星際有的水果，或許是為了懷念過去，楚明薇經常會買一些草莓帶回去吃。

哪怕上了前線，偶爾也會高價收購一些草莓貯存在冰櫃裏。

吃的久了，慢慢的就真的喜歡上了，過一段時間不吃，楚明薇就會覺得缺點什麽。

程明澤身為她的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對于這些事情自然全都看在眼裏。

由于目前不是用餐高峰期，餐點上的很快，兩個人将身份說開的人也終于不用僞裝，可以肆意的表現出對彼此的關心。

要說這個世界上，楚明薇最信任誰？無疑是程明澤。

反之，程明澤亦然。

兩個人邊吃邊聊，楚明薇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娓娓道來，不管是先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再穿越過去，還是又穿越回來後，面臨的家庭情況。

楚明薇吞下嘴裏的牛排，說：“……我對路子钰沒什麽想法，但是她好像挺讨厭我的。”

程明澤回想了一下，只在腦海裏搜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你呢，是什麽情況？”

“我是去年八月份穿越過來的。”程明澤挽起袖子，摘下左手上的手表，一道猙獰的傷疤浮現在楚明薇面前，疤痕的四周并不平穩，而是微微鼓起的淺白色印跡，邊緣處還有些細小的劃痕。

楚明薇一怔：“這是怎麽回事？”

她手摸到少年的傷疤，炙熱的溫度讓他手腕一抖。

程明澤的面上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耳朵卻已經紅透了，他繼續道：“我在那邊死去後——應該是死了，沒想到會再次醒過來，當時我以幽靈的形态漂浮在這具身體的旁邊。”

空曠的浴室，幹淨潔白的牆壁，以及趴在浴缸裏滿身是血的少年。

那是一張和他有九分相似的臉，五官秀致，眉目淺淡，卻帶着他從來沒有過的懦弱表情。程明澤看到他時，那就已經是一具停止呼吸的屍體了。

幽靈狀态的他，無法做任何事情。

甚至連離開浴室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鮮血融入浴缸，再從浴缸裏蔓延出來，進入下水道裏。

一整個下午過去，直到日暮西斜，紅霞滿天，浴室外才傳來女傭的敲門聲，似乎是沒聽到回應的緣故，女傭猶豫了一會兒後，進入了房間。

嘩啦啦的流水聲游蕩在女傭耳邊，她提高聲音，大叫道：“二少爺。”

無人回應。

女傭又叫了幾聲，仍舊沒有人回應她，當即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大聲道：“二少爺，我推門進來了！！抱歉！”話畢，她捏着門把手一擰，浴室的場景盡收眼底。

“啊！！！！！”

女傭崩潰的尖叫着，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她慌張的撐着身體爬起來，颠三倒四的朝外面喊着，很快就有一大堆人上樓。

由于屍體一直泡在溫水裏的緣故，屍身還是溫熱的。

兩個大男人将屍體從浴缸裏搬了出來，管家拿來毛巾，摁住傷口防止流血，還有人在聯系醫院和直升機，準備馬上送過去接受搶救。在他的屍體被搬出浴室的那一刻，程明澤感受到了一股吸力。

透明的幽靈消失，而本該死去的程明澤卻睜開了眼。

經過了三個多小時的搶救後，人保住了。

這具身體裏的鮮血差不多流幹淨了，心髒也停止跳動了很久，按理說早就死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活了過來，連醫生都感覺不可思議，稱之為醫學奇跡。

……

…………

程明澤的聲音很平淡，聽在楚明薇的耳朵裏，卻像是在聽鬼故事似的。

“你的身體——”

“除了剛開始醒來時，被迫住院了兩個多月外，一切都很健康。”程明澤說。

“那就好。”楚明薇松了一口氣，轉而問起另一個問題，“他……為什麽要自殺，你知道嗎？”

‘程明澤’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外貌俊俏，家境優渥，說一句衆星捧月也不為過，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去自殺呢。

“情況有點複雜。”少年低頭沉思片刻，說：“程家其實并沒有外面看到的那般光鮮亮麗。我現在的父母其實是商業聯姻，彼此間并無感情，在生下大哥後，算是徹底完成了任務。”

“至于他……也就是現在的我，其實是一場意外得來的。”

……

程家的兩位少爺，大少爺今年已經三十二歲，早已經接受了公司事務，如今大權在握，是板上釘釘的家族繼承人。

而小少爺，如今卻才十七歲。

兩個人之間差了十五歲，說一句不好聽的，這要是在古代，前者都能當後者的爹了。

在程家，程明澤雖然該有的物質一樣都不缺，甚至因為他是幺兒，不用承擔家族責任，程父和程母對他都是采用的放養政策，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可是家人間的親情，卻少之又少。

十幾歲的少年，正處于叛逆的時候，去年讀高一時，他認識了一個外校的女孩兒，兩個人開始秘密戀愛，他自己是一頭熱的撲進去，卻沒想到人家只是玩玩，在暑假期間，直接就把他給甩了。

‘程明澤’自/殺當天，喝酒消愁，約莫是心中不痛快，再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當時一個想不開，就割腕了。

楚明薇心情複雜。

有很多自/殺者，其實都是當時鑽了牛角尖，只要過一段時間冷靜下來就好，只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冷靜的機會。

“程銘。”她許久沒有叫他這個名字了，“你說……你來到了程明澤的身體裏，那程明澤會不會穿越到你的身體裏……”

程明澤思考了一下：“不知道，也許吧。”

兩個人聊着彼此的事情，話語淺淡又輕松，恍惚間，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楚明薇擡眸望他，燈光下的少年眉目秀致，纖長的睫毛如黑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顫動着，一雙漆黑的雙眸，有星光落下。

讓她有一瞬間的心悸。

用餐高峰期到來，餐廳內人流量增多，男男女女湊在一塊兒說着甜蜜的悄悄話，窗外天空碧藍，陽光正好，楚明薇将最後一口奶酪吞下，說：“我吃飽了。”

“嗯。”程明澤點點頭，站起身道：“我們走吧，回去繼續複習。”

楚明薇‘嗯’了一聲。

餐廳前臺這會兒人流量有點高，程明澤拿着銀行卡去排隊結賬，楚明薇就在不遠處等着，目光随意的打量着四周，在掃過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時，目光突然一凝。

餐廳內的環境裝潢的很好，翠綠的綠蘿挂在牆壁上，稚嫩的葉子延伸下來，點綴着米白色的牆壁。路子钰半靠在椅子上，發絲柔順，妝容精致，一身及膝的黑色蕾絲裙讓她褪去了學生氣，顯得有幾分成熟。

她的身側坐着一位男人，那人約莫二十歲左右，眉目中還帶着些青澀，外貌不算英俊，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氣質柔和。

兩個人親昵的湊在一塊兒，有說有笑的。

或許是楚明薇的目光太過于明顯，路子钰似有所覺的擡頭回望，兩個人隔着人群四目相對，在香甜的草莓氣息中，路子钰率先錯開了眼。

此時此刻，她心中有一種被抓包的窘迫感以及微妙的落差感。

這讓她覺得既尴尬又丢臉。

今天早上時，路子钰是以和閨蜜逛街為由，離開的路家，可此時此刻，她卻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尤其是身側的這個男人……無論從外貌還是家世，都比不過楚明薇不遠處的程明澤。

自從楚明薇來到路家後，路子钰就有一種緊迫感。

前兩天楚明薇出了流言蜚語，雖然很卑劣，可路子钰着實松了一口氣，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最後的結果，楚明薇非但沒有丢臉，反而成了全校的‘英雄’，着實有些諷刺。

內心嗤笑完學校的那群跟風人士後，路子钰免不了又憂心起來。

正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她的真是身份始終是一個大的隐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爆炸了，為了給自己增添籌碼，路子钰開始主動約人相親，想提前把聯姻對象定下來。

以前路父也提過這件事，只不過路子钰心中有傲氣，覺得為時過早，可以等到她考上大學，做出一番事業，身價提高後再選個更優質的男人聯姻。

誰知道楚明薇突然出現，情況急轉直下。

一旦她不是路家血脈的消息流傳出去，她的聯姻對象必定會下降一個檔次，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路子钰開始積極的參與社交圈，找個順眼的男人好好培養感情。

這樣的話，哪怕身世真的曝光了，有着感情基礎在，對方就不會輕易退婚。

她身邊的男人是趙家獨子，趙家比路家稍好一點，是做院線生意的，主要是男人是獨子，而且家風正，沒有私生子等亂七八糟的玩意。

本來路子钰對他還挺滿意的。

可見了楚明薇和程明澤後，頓時就興致缺缺起來。

她當然沒有肖想過程明澤，程家那種龐然大物，不是路家高攀的起的，就算現在和程明澤在一起，将來也會迫于家族壓力分手，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碰。

好吧……程明澤也看不上她就是了。

路子钰對楚明薇的感情很複雜，既羨慕又憐憫，還帶着些幸災樂禍，現在風光有什麽用，等到将來還不是要分。

“怎麽了？”身側的男人注意到她在走神，開口問道。

“沒什麽，遇到了一個熟人而已。”

路子钰微笑着搖了搖頭，将話題岔了過去。

周末的時候，路家夫婦終于回來了。

路子杭年齡小，遮掩不住情緒，當即就興奮的不行，路子钰則帶着得體的微笑，溫言細語的談起家裏發生的小事，不知不覺中，話題就扭轉到了未來伴侶的份上。

對于路子钰在捉摸着聯姻人選時，路桂森和安紅雲也考慮過。這會兒聊了起來，路桂森最看好的有三個人，一個就是昨天路子钰見面的趙家獨子，還有兩位。

一位是王家的幺兒，今年十九歲，正在讀大一，雖然沒有繼承權，可王家勢大，一旦結為親家，對于公司的發展有利。

還有一位是周家的大兒子，今年二十六歲，如今已經大權在握，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雖然年齡方面比路子钰稍微大一點兒，可如今也是風華正茂，兩個人在一起也并不突兀。

路子钰對其都不怎麽滿意。

若是對比起來，還是昨天見面的那位是最出衆的，只不過當時被楚明薇看見了，她便感覺有些變扭，不太想和他在一起。路桂森也沒逼她，表示可以都見見，有合适的再聯姻。

路子钰畢竟還小，有時間去挑選。

楚明薇全程不張嘴，可那話題轉來轉去的，不知怎麽的就轉到了她的身上。光論外貌和氣質，楚明薇比路子钰顯得更加出衆，這讓路家夫婦很滿意。

但是她畢竟是丢失了十七年再尋回來的孩子，圈子裏關于她的事早就傳遍了。

十七年的時光，最夠一個人的定性。誰知道外面的人把她養成什麽樣子了？萬一只是裝的好呢，因此對于別的家族來說，和路子钰聯姻要比楚明薇安穩多了。

路桂森瞥了眼親生女兒，開口說：“你們學校下個星期就要月考了。”

楚明薇點點頭，沒說話。

路桂森問：“複習的如何？覺得自己能考出什麽樣的成績？”

這誰能說得準啊？

關于考試，畢竟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楚明薇不敢打包票，思付片刻後，選了一句萬金油的應付話：“我會努力的。”

路桂森沉默了一下，說：“至少要及格。”

楚明薇：“……”

路子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周末晚上，學校的論壇裏出現了一個新的帖子，名曰——【揭開新聞社團員的真面目，他們竟然是……】

如今新聞社的話題正熱，明天社團成員還要在全校師生當衆忏悔，一群人迫不及待的想看熱鬧，見到這個标題就忍不住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