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岳父’三天沒有搭理林蘇瓷。

林蘇瓷在玄心門的豐功偉績讓門裏其他人知道了,別的不說,他的夥食明顯好了許多,回琏變着法兒做了三天特供貓飯,還給他準備了一罐的小魚幹。

“一罐不夠,起碼再給我三罐!我要五香的,麻辣的,還有酸甜口味的!”搖着尾巴的林蘇瓷坐在菜架子上,嘴裏叼着一條噴香小魚幹,對回琏豎起了三根手指。

在廚房裏的回琏一改之前對林蘇瓷稍顯冰冷的态度,挽着袖子好脾氣道:“好,我再給你多做一罐原味的,你年紀小,重口的少吃些。”

林蘇瓷聳了聳鼻子:“行吧,反正回琏哥你手藝好。”

“不是回琏哥,你該喊我三師兄。”埋頭剖魚的回琏随口說道。

林蘇瓷沒當回事:“三師兄和回琏哥不都一樣麽。”

“怎麽一樣,你現在是我家新入門的小師弟,稱呼肯定要改了。”回琏說道。

廚房敞開的門被敲了敲,一臉疲倦的阮靈鸪走進來,對回琏說的這話,笑得一抖肩:“他不是已經改口了麽,管師父喊岳父。”

林蘇瓷之前入戲太深,那一聲岳父最後鬧得全四方門都知道了,如今被打趣,他倒也不尴尬,腆着臉仰着脖子嗦了小魚幹,得意道:“反正都帶一個父,一個意思。”

“師父可不這麽覺着。”回琏遞給了阮靈鸪一條魚幹,淡淡道。

阮靈鸪笑眯眯道:“說來你也厲害,我們師門有些年沒有添人了,現在師父和大師兄,再給你準備設案,添你名字了。”

林蘇瓷抓着菜架子穩着自己的身體一躍而下,拍拍屁股上的灰,腦袋一偏,眼中有些好奇:“真要收我?”

阮靈鸪手往正堂那邊一指:“不信去找你飼主問呗。”

林蘇瓷把裝着小魚幹的罐子往腰上革帶一挂,搖着尾巴噠噠噠跑了出去。

正堂裏已經設了桌案,翹頭案幾上,擺了香燭,地上鋪了個蒲團。

林蘇瓷跑過來的時候,輕缶正背着手與宴柏深說道着什麽,一見了他,擡手一招:“小貓崽,過來。”

叫了林蘇瓷過來,輕缶就打量了他幾眼。這個在四方門留成長住客的小貓崽,如今已經混成了自家人模樣。身上穿着宴柏深少年時的衣衫,長了一截的袖子被挽起來,『露』出他白皙的手腕,腰間紮着革帶上墜着魚幹罐,還有回琏阮靈鸪塞給他的符箓法器,叮叮當當一串兒。

一路小跑的林蘇瓷臉頰泛粉,額前一縷碎發搭在他睫『毛』上,随着他的眨眼,微微動了動。

“小貓崽,我問你一句話。”輕缶看着林蘇瓷,頓了頓,問,“你在掉進我籠子裏之前,可有家,有父母?”

林蘇瓷聞言,回想起自己剛有意識時零散的記憶,皺了皺眉:“我還真不記得。我年紀太小了,那會兒眼睛都沒有睜開,醒來就孤零零在山間。”

被偷偷『摸』『摸』扔出來的這種事,只怕背後還有些不太好的牽扯。林蘇瓷想得開,反正他是他,就抱着四方門在這裏混吃等死了,這個身體以前的事,與他一概無關。

畢竟一只剛出生的幼崽,能有什麽。

林蘇瓷手上比着巴掌大一截:“我就這麽大一個崽崽,就被遺棄了,能狠得下心抛棄我這麽可愛的孩子的,就算有父母,也跟不存在一樣。”

輕缶聞言,又問:“小貓崽,那你的名字,是怎麽回事?”

林蘇瓷大大方方:“我自己起的啊。”

他掰着手指頭:“我醒過來在林間,這不是‘林’麽,我吃的第一口草葉,是紫蘇草,就占了一個‘蘇’,至于這個瓷嘛……”

林蘇瓷手滑了一圈,轉向了抱臂站在一側的宴柏深身上:“我化形之後的第一眼,在他眼裏看見了我自己。在他眼裏,我就像瓷器一樣光滑。”

宴柏深忽然被指,對林蘇瓷振振有詞的話反應了片刻,眼角一抽:“……胡說八道。”

林蘇瓷笑眯眯道:”別不承認嘛柏深,我在你眼裏,可很好看哦。”

他揚着小腦瓜,摩挲着下巴,歪着頭若有所思:“或者說,是我本身就太好看了?”

宴柏深聞言本想反駁,目光落在林蘇瓷臉上,反駁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咽了回去。

還保留着貓耳貓尾的少年其實看着才十五六的外表,有些天真的稚嫩,輪廓還處于一個暧昧溫潤的狀态,圓溜溜的獸瞳青澀又清澈,給他原本清秀的相貌,增添了幾分亮『色』。

總的來說,林蘇瓷生的好看,可比起他的相貌,還是他渾身上下透『露』着這股勁兒,帶動着他更招人喜愛。

“不過論起好看,還是柏深好看啊。”林蘇瓷『摸』完自己的下巴,眼珠子一轉,笑『吟』『吟』擡手,好似不經意地從宴柏深的下巴撩過去,得逞之後,飛快往後退了兩步,背着手搖頭晃腦道嘚瑟的笑,“不得了不得了,『摸』到大美人了,我這手今天不洗了!”

宴柏深看向林蘇瓷的目光沉沉:“……”

輕缶白了林蘇瓷一眼,扔了個蒲團砸過去:“你小子就別皮了,趕緊過來,磕頭敬了茶,老老實實給你大師兄賠個禮。”

林蘇瓷抱着蒲團有些懵。慢吞吞的,他才反應過來,輕缶這是真的要收他了。

四方門地方小,唯一一個正堂,看着也不亮堂,裏頭空『蕩』『蕩』的,也就是牆壁上挂了一幅林蘇瓷看不懂的字符,兩張圈椅中間放着一張小桌,小藍燒好的水,煮了茶來放進托盤中,等着備用。

回琏和阮靈鸪都過來了,與小藍并肩站在左側,輕缶右側,只站着宴柏深一人。

林蘇瓷飛快擡眸看了輕缶一眼。這個之前一直在他面前不怎麽有掌門風範的白發青年,這會兒神『色』端莊,抿着唇看他的目光,倒是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風姿。

林蘇瓷抿了抿唇,這會兒老實了,抱着蒲團去放在輕缶所坐圈椅前,撩起衣擺,跪了下去。

他沒有過這種經驗,直挺挺跪在蒲團上不知道接下去做什麽,一扭頭,看向他家飼主。

宴柏深居高臨下,對上林蘇瓷求救的目光,掌心一攤,給林蘇瓷虛空比劃了下。

林蘇瓷收到救援,沖宴柏深擠了擠眼睛道謝,回過頭,交疊着雙手,磕磕碰碰給輕缶拜了三拜。

“林蘇瓷,今日你入我四方門,前塵即斷,為日後爾。”輕缶垂着眸,定定看着跪在他腳邊的貓兒少年。一貫鬧騰的林蘇瓷難得有這麽規矩安靜的時候,還不是那種故意裝出來的耍寶,這麽看去,低着頭的單薄少年,倒是有幾分從未在他身上看見的溫順。

輕缶頓了頓,在周圍幾位徒弟的見證下,字正腔圓:“四方門師訓:唯一心爾。既入我門,需尊師訓,心中有度。”

林蘇瓷認認真真叩了首,在宴柏深的提點下,接過小藍煮好的茶,恭恭敬敬遞給輕缶:“師父!”

輕缶接過茶杯,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面帶淺笑,微微颔首。

“可聽懂了為師所說的話?”他随意的問了句。

林蘇瓷老老實實搖頭:“沒懂。”

輕缶:“……”

“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這個崽子到底怎麽回事。聰明起來吧,機靈的吓人,這愚鈍起來,就真的像幼崽了。”輕缶感慨了句。

林蘇瓷想了想,厚着臉皮甩鍋:“說不定是我長輩呢,在我小的時候耳提面命,言傳身教,導致我隐約有了他們的影子。”

輕缶認真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見到你長輩。”

林蘇瓷大大咧咧道:“放心吧,下輩子都見不着。”

拜了師,接下裏就是認師兄師姐了。

四方門人少,二師兄虛無妄和六師兄鐘離骸鳴都外出不在,剩下的,都是林蘇瓷熟悉的,只需要甜甜的改個口,就行了。

小藍五師兄,阮靈鸪四師姐,回琏三師兄,林蘇瓷一口兒漂亮話說過去,最後就是大師兄了。

剛剛才被『摸』了下巴的宴柏深靜靜看着他。

林蘇瓷笑眯眯喊了聲:“大師兄。”

他聲音清澈,擲地有聲,絲毫沒有之前調戲過人的尴尬,大方地理直氣壯。

宴柏深第一時間沒有回應。

林蘇瓷賊兮兮一笑,嘴皮子一碰,美人兩個字還未出口,他嘴巴就跟被膠水黏上了一樣,張不開了。

宴柏深這才慢吞吞應了一聲。

林蘇瓷眨了眨眼,左右看去。新認下來的師兄師姐們紛紛回避他的目光,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作為長輩的師父輕缶『揉』了『揉』眼睛,裝模作樣道:“哎呦,真困啊,要睡了要睡了,你們都先走吧。”

林蘇瓷嘴皮子還撕不開呢,被攆出門,趕緊追上宴柏深。

“嗚嗚嗚!”

林蘇瓷嘴巴說不了話,腿跑得快,噔噔噔追上前頭的宴柏深,趁着他轉彎的時候,腳一蹬撲上去,牢牢勾住他脖子,趴在他背上搖着他。

宴柏深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撲毫無心理準備,脖子被這麽一圈,小貓崽略高于他體溫的溫度瞬間将他包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林蘇瓷嘴巴張不開,可他能哼哼啊,一邊搖着宴柏深,一邊哼哼哼,還頗有節奏。

宴柏深黑着臉,想把背上的賴皮貓甩下去,可林蘇瓷就跟抹了油似的,滑不丢手,宴柏深費了半天力氣,沒把人撈着。

他無奈,擡手打了個響指。

“下來!”

林蘇瓷咧嘴一笑,卻也不從宴柏深背上下來,反而腿一蹬更蹭上去,牢牢抱着宴柏深的脖子,笑眯眯道:“大師兄好狠啊,傷了我這顆幼崽的心。我不開心,走不動路了,要師兄背才行。”

背……宴柏深閉了閉眸,擡手,修長的手指又一次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下一瞬,蹬鼻子上臉的小貓崽渾身一僵。

宴柏深慢條斯理把背上的小貓崽剝下來。

林蘇瓷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宴柏深拍了拍衣袖,嘴角依稀『露』出了一抹弧度,頭也不回離開。

啧。

林蘇瓷動了動舌頭,發現自己還能說話,賊兮兮一笑,扯開嗓子,響亮而清晰的高喊震耳欲聾:“大——師——兄!你——褲——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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