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林蘇瓷第一次遇上, 一個人會為了他,把那幾欲令他崩塌的疼痛轉移。轉移之後,還絲毫看不出端倪, 甚至還想, 帶着轉移的他的重傷, 去為他出頭。
哪怕在他過去的那些年裏, 他也沒有遇上這樣的人。
全世界,或者說,三千世界裏, 宴柏深是第一個。
也是, 獨一無二的一個。
林蘇瓷垂着眸, 啞了半天, 才吭哧吭哧沒頭沒腦道:“我……我會聽話的。”
“唔, ”宴柏深似乎有些意外, 卻抿着唇果斷接受,“我會監督。”
林蘇瓷這會兒乖的順尾巴, 老老實實站在宴柏深的身側, 主動扶着他的手臂, 多餘的話猶豫了半天,也說不出口, 只一雙大眼睛牢牢盯着宴柏深, 做出一副天地間最乖的貓兒模樣。
宴柏深看着有些想笑, 忍住了。
他們不過幾句話之間, 那邊局勢已經瞬息萬變。
被圍着的彭升一概不理那些個弟子, 而是朗聲:“四方門弟子,交出我徒弟來!”
為首幾個一直在『逼』問的首席弟子哪有不知道彭升想要做什麽的,眼下師門長輩還未及時趕到,若是讓這彭升把抓獲的金玉閣弟子帶了回去,那估計就是要抵死不認賬。
被金玉閣欺騙的弟子火氣大的厲害,圍不住那彭升,索『性』轉過來,拔劍的拔劍,持刀的持刀,牢牢把林蘇瓷師兄弟幾個圍在了中間。
“這位小師弟,”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他也是一方大門派的首席,沖着宴柏深颔首後,對那林蘇瓷道,“你別怕,把那幾個人證裝好,我們護着你就是。”
“對,小師弟你別怕,我們保護你,絕對不能讓他們帶走人證!”
年輕的弟子們牢牢圍住了四方門師兄弟幾人,法器對着那不遠處的彭升,眼中皆是警惕。
“彭前輩,您太荒唐了……”那幹癟男人氣得翹胡子,低聲道,“悄悄抓了那小子就是,怎麽鬧得如此大的動靜,若是給閣主知道,怕是不好。”
“若不是那小子抓了我徒兒,我能出頭?”那彭升倒是混不在意的模樣,“怕什麽,一群築基的弟子,等會兒請閣主出手,消了他們記憶就是。”
“當務之急,是把我徒弟從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手裏救出來。”彭升遙遙看着那過百弟子擁擠一團,中心被護的牢牢實實的那幾個黑衣少年,冷哼。
那幹癟男人都氣急了:“沒看見他們都放了求救訊號!等他們師門來了,就完蛋了!”
“等他們師門來了,他們什麽也不記得了。”
彭升陰恻恻道。
林蘇瓷別的不說,獸耳的敏銳度很高,隔着很遠,他也把彭升的話聽了個清楚。
想要消除記憶,來個死不認賬?
別說小白菜和舒長亦已經溜了,就算沒有溜,他也有的是辦法把消息傳得滿天都是。
林蘇瓷扶着宴柏深,警惕着遠處的彭升,傳音入密:“他們想消除我們記憶。”
宴柏深并未傳音,而是直接回答:“消除記憶手段粗暴,容易對人造成損傷。”
那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弟子聽了個真切,急忙追問:“金玉閣想要消除我們的記憶?”
“是啊,”林蘇瓷立即明白了宴柏深的意思,動了動自己的一對貓耳朵,“我聽見了,他們想奪走人證,消除記憶,來個死不認賬。”
那弟子咬牙切齒:“好一個金玉閣!居然是如此的狂妄,将我等戲耍于掌心之中!”
林蘇瓷繼續:“我現在就擔心,若是有人反抗,他們直接出手殺了,等消除了記憶,假裝是死在秘境之中。若是師長們趕不及時,只怕損傷不小。”
“我是斷斷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那弟子對自己師門衆人一聲令下,“大家保護這位小師弟!掩護他與人證先行離開!”
“這位師兄,”林蘇瓷道,“我一個走了,該去求助誰?”
那弟子一愣。
林蘇瓷繼續道:“天上又沒有加蓋子,我們這麽多人,就這麽在這裏守着?”
“那……依小師弟的意思?”那弟子問道。
林蘇瓷:“簡單啊,四通八達四面都跑就是了,趁着他一個人,抓不到就行。”
“可是你……”那弟子話音未落,林蘇瓷往後縮了縮,擡手抓着回琏,“三師兄,你扶着咱大師兄。”
然後借着人群遮掩,悄悄搖身化作小貓崽,指甲一勾,順着宴柏深的靴子蹭蹭就爬上了他背。
宴柏深一身黑衣,林蘇瓷一身黑『毛』,他趴在宴柏深的肩膀後面,如果不看那雙翠『色』的獸瞳,幾乎不會發現這裏還藏着一只貓。
林蘇瓷顧不得旁邊有人,趁着掩護,小爪子勾起宴柏深的衣襟,利索滾了進去。
宴柏深腹前鼓起了一個小包。
林蘇瓷伸出頭來,咧嘴一笑:“這樣就行了。”
那弟子遲疑了下:“這樣不行,找不到你,只怕……”
“此事交給我。”回琏從兜裏掏出一張符箓來,搖了搖,那符箓悄然化形,一個大體相同的黑衣少年躍然而出。
“如此甚好……”那弟子頓了頓,想起什麽似的,悄悄傳音入密與他人,不多時,此地近百個弟子,心中都了然。
那頭彭升端的是無比的狂妄,面對這群年輕弟子,好似看待蝼蟻一般,手中捏起一個靈團。
“識相點就讓開,待我殺了那只小畜生,你們就可以走了。”
藏在宴柏深衣襟裏的林蘇瓷擡起小爪子,一點,一點,再一點。
下一瞬,穿着五顏六『色』衣服的近百弟子搖身之間,統統換做一套黑衣,一眼望去,皆是烏壓壓黑『色』。
而在此同時,那弟子一推回琏。
“快走!”
林蘇瓷眼看着他未曾料到的一幕,心中敢看,爪子抓緊了宴柏深的衣襟,伸着脖子熱情對那弟子道:“哎這位小哥哥,你姓氏名誰哪個門派,回頭我去登門拜謝……”
他話還沒有說完,宴柏深縱身而起,與回琏禦劍而行,在無數盤旋上空的弟子們之中,悄然隐去身形。
鋪天蓋地的黑衣弟子,四面八方逃散而去,這一出,讓彭升猝不及防,眼睜睜看着四方門幾人混跡在人群之中找不出來。
“完蛋了!”那幹癟男人看着這一出,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彭升手指都顫了,“你!你逞強的好,這下子,徹底完了!”
彭升也未料到這一出,他一頓,當機立斷:“先弄死那個小兔崽子,搶回我徒弟,沒有了證據,任由這群小崽子說破天,也不怕!”
滿天的黑『色』之中,彭升分辨出其中半獸型,頂着貓耳搖着貓尾的一個身影,不再遲疑,手中靈團直直朝着那黑衣少年擲出!
金丹修士的雷霆一擊,讓那人群之中的黑衣身影頓時五分四散,化作一道青煙。
“不好!”彭升臉『色』驟變,“被那群小兔崽子耍了!”
而就在他出手的同時,那群黑衣弟子們,早已四散分逃,如今連一個身影也見不到。
彭升是到此刻,才真真正正發現,出事了。
林蘇瓷才不管身後彭升如何,宴柏深禦劍而起,縮地成寸,只在須臾之間,已然飛躍幾座山頭,遠遠離開了金玉閣的制轄之地。
他一等離開危險地帶,從宴柏深胸膛裏鑽出來,重新化作人形。
“這下好了,”林蘇瓷眯着眼,“讓他廢話那麽多,『逼』『逼』叨叨的,給我們撿了便宜。”
若是彭升直接動手,一個金丹修士,他們這群弟子一起上,也落不到好,哪裏能這麽順利的逃出來。
林蘇瓷笑眯眯問:“柏深柏深,你知道這叫什麽麽?”
宴柏深掃了他一眼,沒心沒肺的小貓崽臉上帶着愉悅的笑。
他微微蹙眉,唇略發白。
林蘇瓷立即想起來,自家大師兄替他轉移了傷,還是個傷患。
笑容一斂,林蘇瓷趕緊兒去扶着宴柏深的胳膊,而宴柏深也毫不客氣,把身體的重量分擔給了林蘇瓷。
林蘇瓷力氣不大,被壓得顫巍巍,還是用足了力氣,咬着牙扶穩當了宴柏深,略有憂心:“柏深……”
宴柏深發白着臉,微微搖頭,低語:“我無事。”
這哪裏是無事,分明就是逞強。
林蘇瓷心裏頭一團『亂』,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可憐兮兮看着宴柏深。
三人同行,回琏等了許久,大師兄與小師弟沒有一個人給他分半個眼神,冷哼了聲,自己硬『插』進去:“你剛剛說的『逼』『逼』叨叨,是叫什麽?”
林蘇瓷也沒有調笑的心情了,老老實實道:“這叫反派死于話多。”
回琏:“他沒死。”
“快了。”林蘇瓷繃着小臉,“我已經給他預訂了豪華殡葬大禮包!”
回琏好奇:“你一個小崽子,沒有我們的話,你要怎麽做?”
林蘇瓷『露』出一個陰險狡詐的表情:“天機不可洩『露』。”
剛裝了一把深沉,林蘇瓷就有些洋洋得意,忍不住想要炫耀:“等着吧,我可愛的小白……”
“咳……”
宴柏深猶如氣息似的幹咳了一聲。
林蘇瓷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住,緊張兮兮:“不舒服?哪裏難受?我該怎麽做?”
“無礙……”宴柏深口中說着,眉頭卻鎖着,比起剛受傷時,面不改『色』的模樣,他此刻面『色』發白,唇『色』減淡,倒是多了不少病容。
這可不是無礙的樣子,林蘇瓷後悔不已,要是他多注意些,免去出頭,不被記住名字,宴柏深也就不會為了替他,而受傷。
接下來的一路,小貓崽頓時乖了,嘴巴裏也不叨叨了,像是宴柏深的小尾巴似的圍着他轉,噓寒問暖,目不轉睛,全心放在宴柏深的身上。
飛劍緩緩落地,前頭林蘇瓷小身板努力攙扶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宴柏深,一步步慢慢走着,邊走,小貓崽還邊叮咛着小心。
被遺忘了一路的回琏停留在原地,等人走遠了,屋裏頭聽見動靜的輕缶與阮靈鸪出來,就只看見了身形融在一起的兩個人漸行漸遠。
阮靈鸪詫異:“小師弟扶着大師兄?大師兄不會是受傷了吧?!”
輕缶也驚訝不已:“能讓柏深放下顏面被人攙扶着走,莫不是傷得極其重?!”
眼看着師父師妹心都提起來了,回琏憋了一路,看着消失在小徑的兩個人影,終于冷哼出來:“受傷當然不會讓大師兄這樣,他這只不過是……發『騷』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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