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個哭泣的男孩(3)

放學了，大家都離開了教室。可是我突然想去體育館，于是背着書包就行動了。

雖然我不能淋雨，抵抗力差，可是腳沾點水，我想應該是沒事的。

坐在泳池邊，我脫掉了鞋和襪子，雙腳在水裏不停地拍打着，激起一朵朵的水花。

只一會兒，我就笑不出來了，畢竟我已經是個與死神搶時間的人。我發現這會兒我不那麽難過了。我覺得我是在做夢，夢醒了，我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麽我就又可以活蹦亂跳地過我的花樣年華。

我笑了，笑了之後就流淚了，淚水落在泳池裏，不留痕跡。

如果真的只剩下兩三個月的時間，那麽我要做什麽呢？我在想。

國慶節我會去找君儀，先衡。在以後的每個周末要到許多地方去玩，比如說游樂場，動物園。我可喜歡猴子了，小時候看《西游記》，總希望着自己是孫悟空。我還要去走那條載有法國梧桐的路，雖然我每天都有在走，可是我想多走幾次，因為那是可以走回家的路。如果說最想做的事，那就是做個乖孩子，好好地陪在爸爸媽媽的身邊。我要在最後的時間裏讓他們開開心心的。

但是，爸爸媽媽好像都很忙啊！因為我，他們對工作特別地認真，總是加班加點的，很少有時間陪我。他們一定很累吧！我想，特別是爸爸，休息的時間那麽少。

我不再拍打水花，因為覺得力氣用完了，所以有些疲憊。水的涼意從腳底一直傳遍我全身，我感覺有些冷，便用手抱住了自己。擡起頭看到游泳館的玻璃房頂。夕陽金色的光線射在玻璃上，有一些透射進來落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想起夕陽，覺得自己像極了它，一生短暫。

“伫彬。”

很輕的聲音。但在空蕩蕩的游泳館裏卻有了回音。

我知道是明朗，所以我沒有轉過頭去看。他一定是擔心我了。可是，他為什麽要對我這樣好？沒有理由啊！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并帶給我快樂。我讨厭啊！他是否知道他的這份關心會傷了他的心的！

返過頭看着他，我生氣地說：“蕭明朗，你為什麽要這麽關心我啊？我又不是你的誰！我讨厭你的關心，你知不知道！”我本來就很大聲，在空蕩蕩的游泳館裏就更大了。淚水落下來的瞬間我仿佛看到那些話全都變成鋒利的劍，一劍不落到刺在了明朗的身上。

他有些猝不及防，低下頭怕我看見他的悲傷。停下了向前邁的腳，低聲說：“對不起，我看到你很難過的樣子，所以很擔心你。我并不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關心。”聲音裏掩飾不了的悲傷

明朗的話裏滿是委屈。我覺得自己有夠殘忍的，他是真的關心我，但是我卻說了那麽傷他心的話。我真想給自己一耳光。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麽可以傷害他呢！

看着明朗傷心的臉，我的心像是有刀在割一樣。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就發脾氣了，我只是不想要那麽多人的關心，不然我要怎麽償還！

明朗轉過身走了！

我立即站起來，大聲喊“明朗！”。可是身體的某處突然一陣疼痛，覺得天旋地轉的。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我已經掉進游泳池裏了。然後我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啊？因為我不會游泳！

掙紮中我看見明朗跳進了水裏。他救我上岸，把我緊緊地抱着，顫着聲音說：“伫彬，你把我吓壞了！”

我覺得渾身很熱，因為抱着我的這個男生是我在偷偷喜歡着的。我知道我的臉一定很紅，但心裏卻是抹了蜜般的甜。

仰起臉看明朗，他的臉也紅了，像熟透了的蘋果。可是他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于是我幸福地想：這個孩子一般剔透的男生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啊？然後我就笑了，從未有過的燦爛。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很柔很輕，不似平日的他。

我點點頭，突然很想哭。這麽溫柔的話，是這個一直被我當成孩子的人說的。我不知道明朗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女生眼裏的王子，他總是這樣善良，縱使是陌生的人，他也會對他好。

也許他真的是個天使，有着一顆無比純潔的心。

“如果不開心，你可以哭的，也可以拿我發脾氣。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你的氣，還有，縱使你不喜歡被人關心，我也還是會一直關心你的。”他說得很小心很認真，生怕說錯了一個字似的。

聽着他的話，看着他濕透的衣服和滴水的頭發，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心裏翻江倒海般地難受。

明朗，你是那麽地好，我怎麽舍得拿你發脾氣呢！

我哭了，抱着明朗哭了。我很讨厭流淚的，可是殘酷的事實讓本就不堅持強的我更加脆弱，使得我成了連自己都讨厭的人。

明朗抱緊我，像安慰孩子般地輕拍着我的背。

哭完了，我仰起臉問明朗：“你剛才是在告白嗎？”看着他迅速變紅的臉，我開心地笑了，然後又緊緊地抱住了他。

明朗，你是那麽那麽善良的孩子。你對我那麽好，這讓我怎麽報答你？明朗，這一刻我多想告訴你我為什麽會對你發脾氣。可是我沒有，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你了，你會更加關心我，可能還會躲起來哭泣，那樣，我就真的是欠你太多了。

很謝謝你，明朗，請你原諒我的隐瞞。我知道我很壞，對你很壞。你放心，我以後不會了。我會好好的。真的，為了不讓你擔心我，我會好好的，我保證以後不再對你大聲說話了。

只是，你可不可以別再對我這麽好？因為如果這樣，我就會更喜歡你，這樣我就會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的，所以，為了我能更開心一點，請你不要對我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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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國慶節了。明天就可以見到君儀，但是，在去君儀家之前我要先去看奶奶。

我去花店買白菊花時想起我和明朗的第一次見面。看着開得茂盛的菊花，我想如果我死了，明朗會不會送我白菊花呢？

墓地看不到一個人，寂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我本來是可以早一點到的，可因為昨天落水的緣故，所以今天發起了高燒，走路的速度很慢。

身體像灌滿了鉛，走一步就像是踩進了一個坑，随時都有摔倒的可能。但是見奶奶的心情誰也擋不住，因此在傍晚時分我終于到達了。

彎腰把花放下，卻不敢蹲下身。我怕我一蹲下身站起來的時候會暈倒。這裏可是墓地，暈倒了可能沒有人會發現的，要是在半夜醒來說不定我會被吓死，要知道我可不是什麽大膽的女生。

“奶奶，伫彬很想你了，你也一定很想我了吧！你再等一些天哦，一些天後，伫彬就會來陪你的。那時候你就不會覺得寂寞了。讓我們都将對方忘記一段時間，不要太想念了，因為不久後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奶奶，你說爸爸媽媽知道我快要死了會不會哭啊？我怕他們會哭呢。如果他們哭了的話那伫彬就罪大惡極了。伫彬是個乖孩子，對不對？奶奶可以為伫彬作證的，對不對？伫彬不想讓爸爸媽媽擔心。他們已經夠累了，我會告訴他們的，只是不是現在。奶奶，你知道原因的，你知道爸爸媽媽就算知道了也無能為力的。所以，我想還是等到最後吧！”

“原諒伫彬，原諒我不是真的願意去陪你。我想陪在爸爸媽媽身邊，想看他們笑。我死了媽媽一定會很快老去的，我多麽不想。可是上帝太過殘忍，他看到爸爸媽媽那麽愛我，所以妒忌了。但我真的不想離開啊！你看這個世界這麽美好，你看我還這麽小…”

我說了很多的話，說着說着淚水就流了滿臉。我的頭也疼痛起來。

又是這該死的病！

從書包裏拿了幾顆包裝不一樣的糖果和一瓶水。糖紙裏裝的是藥丸，有感冒藥，退燒藥，抑制癌細胞增長的藥，還有止痛藥。為了不讓任何人知道，我買了很多的糖果，收集了許多的糖紙。

吃了藥頭不那麽痛了。趁着天還未黑，我還有力氣走路，我想快點回家。我怕自己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走了幾步，決定去看看十年前那個小男孩的媽媽。我知道在以後沒有機會了。讓我用這樣一種方式結束對他的想念吧！我想他，想那個男孩。想他黑珍珠般的眼睛，想他白珍珠般的牙齒，想他純真的笑。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男孩。他穿着澤夢的校服，背影那麽熟悉。

我走了過去。他卻突然轉過身來。竟然是明朗！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怎麽可以是他？我寧願相信住在我心底的男孩是俊良也不願意是他。

他看到我也很驚訝。愣了許久才說：“伫彬，你怎麽在這兒？”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它仍然那麽清晰，那張臉依然那麽美麗。我問他：“是你媽媽？”

“嗯！”他點頭。

“那十年前的那個男孩真的是你了？”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種電視裏的情節竟然發生在我身上。

“十年前？”他疑惑地看着我，像是在回憶。然後也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小心地問：“你是那個女孩？”

“是的！”

他于是笑了，同記憶裏男孩的笑容一樣。

頭又痛了，這讓我很害怕起來。我不能在明朗面前暈倒，“明朗，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轉身，我差一點摔倒。停住腳，我閉上眼睛後又睜開，心裏開始不安起來。

明朗立即扶住我，伸手摸我的額頭。手在碰到額頭時他立即拿開了，心疼地說：“伫彬，你在發高燒！”

“不用擔心，明朗。我已經吃過藥了。”擡起頭，我對着他笑。可是我自己都知道我的笑容有多麽地勉強。

“我們立即去醫院！”他緊張起來。

“我不去！”我反射性地大聲說，把明朗吓得呆愣了幾秒。我立即找了個理由告訴他，“因為去醫院也沒有用。”

“那我們快些回家，不放心你！”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我就會死去似的。他說，“我送你回家！”然後把我的書包取下來背在了自己身上。

“好！”他這麽關心我，我能不聽他的話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