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蕭一諾皺起眉看向這個并不怎麽禮貌的少年。

比起瘦弱清秀的蕭一諾,這個少年顯然要耀眼得多,一頭海藻藍的微蜷頭發,瓜子臉大眼睛,雖然看着還有些稚氣,已經有了十分俊美出衆的面容,更何況,他還有一雙少見的深紫色眼睛,完全可以稱得上極品美少年的層次了。

但是蕭一諾完全沒有要體諒他的意思,要知道前世的他無論兄長還是弟弟哪個都是美男子,可是有些人用心如蛇蠍來形容都可以稱得上是贊美了。

“卡梅拉,這裏沒你說話的餘地。”蕭一言顯然也有些不悅。

少年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但仍笑着說:“表哥,怎麽一諾來了你就不喜歡卡梅拉了麽?”

蕭一言一向冷硬的臉上并沒有什麽親近的表情,“卡梅拉,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我想你家裏恐怕忘記和你說一件事,爺爺之所以接你來本家,就是因為你和一諾年紀相仿,讓你來多陪陪他,而不是作為什麽尊貴的身份住進來的。”他看向卡梅拉,卡梅拉的臉色不禁蒼白起來,這種威壓讓他十分不好受,“請認清你自己的地位,卡梅拉。”

蕭一諾看着少年的臉色蒼白,眼圈微微紅了,卻只是冷眼旁觀,絲毫沒有要出聲為他解圍的意思。

果然,他看到這位卡梅拉偷偷怨恨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後低下頭去,輕聲道:“知道了,一言表哥。”

蕭一言轉向蕭一諾的時候,臉色和口吻要溫和許多,“一諾,這位是卡梅拉·博伊斯,他的母親是舅爺爺的小女兒,也算是旁支的近親,爺爺的意思是你從小一個人,恐怕沒有什麽同齡的朋友,才讓他到本家來陪伴你。”

卡梅拉聽到這些話之後,臉色更難看了,顯然他是真的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被招來本家的原因。

“我不需要。”

聽到這清冷的聲音,卡梅拉猛然間朝蕭一諾看去,只見穿着随意的少年清秀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來無比溫雅,吐出的話卻極冷極堅定:“我不需要什麽陪伴者,而且很顯然,這位卡梅拉少爺也不是什麽合适的陪伴者,他看上去脾氣不怎麽好。”

“你!”卡梅拉憤憤然。

蕭一言皺眉

沉吟,“我會和爺爺說。”

“表哥!”卡梅拉的神情變了,如果他住進本家剛一個月就被驅逐回家,那他的面子就丢盡了,當初是他被選進本家的時候,自己可是在那些平日裏傲慢的兄弟姐妹面前徹底揚眉吐氣的,就這麽回去的話——不,他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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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着蕭一言冷硬的表情,他想說的話頓時噎住,不禁為自己剛剛得罪蕭一諾的行為後悔起來。

蕭一諾看到卡梅拉轉向自己,不等他開口,“哥哥,我累了。”

這是他第一次叫蕭一言哥哥,蕭一言面色一緩站起身來,“走,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說完兄弟兩人就徹底丢下了面色鐵青的卡梅拉,往裏走去。

“一諾,爺爺現在還沒回家,晚上應該會見你。”

蕭一諾點點頭,遲疑了一下才說,“……他說的機甲,是什麽?”

“姑姑的機甲‘逆戰’,是聯邦唯一的一架九級機甲,也是目前最出色的的一架近戰機甲,制作它的安古德大師已經過世,所以它是獨一無二的。至于你父親的機甲‘波塞冬’,被稱為帝國的守護者,也是十分知名的遠程機甲,雖然是一架八級機甲,其性能卻不遜于逆戰。這兩架機甲的價值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自從姑姑和你的父親諾雅公爵雙雙殁于戰場之後,各方人士都十分觊觎這兩架機甲,不過放心,他們是屬于你的。”

蕭一諾又開始頭疼了,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什麽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蕭一言忽然停住腳步,遲疑了一下才問:“一諾,你做過潛能測試嗎?”

“呃,那是什麽?”

蕭一諾完全不知道……

——

“可不可以不要。”他平靜地直視眼前看着只有四五十歲模樣的“老人”。

蕭淩今年已經一百五十九歲,以聯邦人平均年齡二百多歲而言,他正處于壯年,但已經接任蕭家的當家人五十年之久,蕭家是軍人世家,經常性地征戰在前線使得蕭家人的壽命并不長,蕭淩的父親就是在還不到二百歲的時候就過世了,而蕭淩本有五子四女,結過三次婚,最終留下的卻只有三子一女,如今連僅剩的女兒也失去了,而下一代中,也只有蕭一言和蕭一諾兩個孩子。

蕭淩只在蕭一諾出生的時候見過他一次,但是一諾的名字卻是他取的,那個時候蕭明祺和諾雅伯爵的感情正好,生下這個兒子自然也珍視,直到四五年後,才開始糟糕起來。

直到幾天前,他才知道這個外孫居然被女兒丢在奧薩星八年之久,她甚至沒有去看過這個幼小的兒子一次!蕭淩是一個看上去十分嚴肅的人,蕭一言長得最像他,也不過有他三分威嚴,他從軍已經一百多年,帶過的兵遍布整個聯邦,這種氣勢足以讓一般人窒息,根本不敢直視。

比如卡梅拉,他雖然只見過這位蕭元帥幾次,卻沒有一次敢擡頭看他的面容。

這個外孫不錯。蕭淩心中想着,臉上卻依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嚴酷不可親近。

“不行。”

蕭一諾才終于皺起眉來。

蕭淩目光深深,看向他道:“拿帝國來說,你知道帝國現在有幾位公爵?三個!曾經是有七個的,但其中四個都在争儲中站錯了位置,以致被這一代的帝國女王格殺,留下的三個除了你父親之外,另兩個一個是深得女王信任的心腹,一個是她的親舅舅。事實上,對你的父親在争儲中居然能不丢掉這個公爵爵位,我也感到十分佩服。”

“所以,如今我這個爵位是個燙手山芋?”蕭一諾眉頭皺得更緊了。

蕭淩接道,“你的父親對于帝國而言,功勞太過,就算他不死,女王也要開始着手對付他,所以十七公主的孩子并非他親生子的事情才會被爆出來,偏偏這個時候,他死了。”

蕭一諾立刻明白了。

蕭淩贊賞地點點頭,“他一死,女王非但不能剝奪他的爵位,甚至要賞,畢竟諾雅公爵不僅對帝國有大功,更為帝國戰死前線。”

蕭一諾自嘲地笑了笑,“而這個尊貴的爵位是決不能落在在争儲中與女王作對的十七公主或者他的孩子手裏的。”

“是,也同樣不能落在薩菲隆家族的其他人手裏,諾雅還有兩個兄長一個妹妹,雖然都是私生子,上不了大臺面,但是并不妨礙他的兄弟姐妹有那樣的野心,他們畢竟也是薩菲隆家的血脈,在帝國有數十年的經營,女王不會允許爵位給這種人。”

“所以這種時候,我這個只有十四歲,甚至從沒有在帝國生活過,與諾雅伯爵的手下都沒有絲毫感情的外人,反而更适合這個爵位,最符合女王的心意。”

蕭淩沉聲道:“不錯,所以你的帝國公爵爵位,非但不能不要,還要痛快地接下來,否則會給你帶來大麻煩,帝國女王,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能在争儲中打敗她的四個哥哥三個弟弟登上王位,本身就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

“那母親留下的東西呢?”蕭一諾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他寧願什麽都不要,然後回歸平靜的生活。

蕭淩看向他,“和你父親留下的封地和爵位不同,明祺留下的除了逆戰,還有一家公司,這家公司就叫明祺,是你祖母留給他的,實際上是一家機甲工廠。”

“我知道。”蕭一諾說,所以才更頭疼,他以前就從星網上知道那家和自己的母親同名的公司是聯邦最大的機甲工廠,在這個年代,機甲工廠就是兵工廠!可見多麻煩!同時也可以解釋他每個月那大筆的生活費,可比一位聯邦少将的工資高多了!

蕭淩終于淡淡笑了笑,“明祺不同于一般的公司,李明遠作為第一執政官已經快二十年了,自從他娶了明祺,就一直遭到總統的忌憚,這一點你恐怕不知道。”

“總統擔心母親将明祺給李明遠?”

“軍政說起來一家,但是在聯邦,執掌最高政治權力的人,往往是沒有軍權的,所以最高執政官熱衷于與軍人世家聯姻。李明遠的第一任妻子來自拉法蘭世家,然後娶了明祺,都是因為這個原因。現任總統的妻子,是張元帥的女兒。”蕭淩看着眼前少年随意卻優雅的坐姿,不禁滿意地點頭,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他依舊能維持這樣的坐姿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平日裏的習慣如此,這樣的話,倒是讓他放心許多,不過一個從六歲起就獨自生活的男孩居然能有現在這樣的氣質态度,也足夠他驚奇了。

蕭淩又哪裏知道,前世的蕭一諾那是經歷過嚴苛的規矩訓練的,不要說這樣舒适地坐在皮沙發裏的,即便是坐在堅硬的木椅子甚至是跪坐一整天,他都完全可以維持現在這種标準的優雅坐姿,既不顯得過分規矩小家子氣,又不會失了風度姿儀,他過去的那個年代,是一個極其講究風姿儀容的時代,更何況,他的家族是一個百年綿延的世家大族,他從小是用絲竹熏香精養着的,這種優雅的風姿氣度早已經融入了他的骨子裏。

“但如果是執政的親自掌握了軍權,那就截然不同了,這是聯邦的大忌諱,所以明祺這家公司,不能給李明遠,有了機甲工廠,政客是很容易培養私軍的。”蕭淩沉聲說。

蕭一諾想了想,“如果捐獻給聯邦呢?”

蕭淩一愣,顯然是沒想到他這樣幹脆,明

祺這家公司,每年的進項大到令人眼紅的地步,蕭一諾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居然完全不貪心不動心,說送就送,而且看他的态度,絕不是說說而已,如果自己說可以,這個孩子會毫不猶豫地把這筆巨大的財富通通捐獻出去。

但蕭淩仍然搖了搖頭,“不行!”

蕭一諾的眉間又皺了起來。

“明祺如果捐獻給聯邦,有哪個組織敢接收?畢竟機甲工廠本身就是聯邦所忌諱的力量,而如果給了總統,那下一屆總統選舉恐怕要流血。”蕭淩耐心地解釋。

蕭一諾明白了,給了總統,他也容易有自己的私兵,那麽換屆的時候,很有可能他會不願意讓出這個位置。

聯邦的軍政法如今是完全分立,才能維持現在民主自由的局面,一旦這個局面被打破,那是整個聯邦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如果給蕭家呢?”蕭一諾立刻說。

蕭淩笑了起來,嘆了口氣,“蕭家也不能要。”

“為什麽,這不本來就是母親的東西麽,母親也是蕭家人!”蕭一諾不明白。

蕭淩平靜地說,“我只能告訴你,蕭家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太龐大,明祺在你母親手裏的時候,憑借她的任性手段才保得住,如今我希望,你能保住它。”

蕭一諾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最後,他只是說,“我需要我的管家傑瑞,它會整理我的一些私人物品。”

在這個特殊的時候,他不敢一個人住在奧薩星,否則他怕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在被蕭一言帶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預想到自己會面對這樣複雜的局面,甚至在知道他們過世之後,他以為他接收的只是那兩臺在數百億人中知名的機甲和一些財富以及一個貴族的爵位而已,原來遠遠不是那麽簡單。

如今他的身上,壓得太重了,幾乎讓他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

燙手山芋,卻不得不接,甚至要囫囵吞下去,燙得他五髒六腑都幾乎燒起來,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尋常十四歲的少年,或許會為自己驟然得到的巨大財富和身份地位而驕傲,沾沾自喜,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不是一件這麽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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