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就在不久前還是陌生人,實在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蕭一諾回答地相當坦蕩,事實上也完全回避了這個問題。
烏爾麗卡抿了一口紅酒,“我之前聽說,卡斯珀親王可是在女王那裏鬧了好幾場,堅決不肯要這場婚約呢。倒是讓我很好奇,是什麽讓他改變了主意。”
在總控室的卡斯珀心中一凜,這位烏爾麗卡夫人可不是一位好糊弄的人,她絕不會像範恩那樣相信自己因為喜歡上一諾而打消了反對這場婚約的想法。
而且,她應該明明知道自己在這裏可以聽到,卻還是将自己在姐姐面前鬧的事情說給一諾聽,也是變相地對自己表示不滿吧。
“你先回去吧。”卡斯珀對那位屬下揮揮手,有些事情哪怕是再忠心的下屬,也不适宜聽,知道的越多,反而對他們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
那位下屬行了個禮退下之後,卡斯珀手一揮,就憑空出現一張沙發,他把自己扔進沙發裏,眯着眼看向光幕上坐得端莊優雅的兩個人,這種貴族的氣質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養成的,一諾這樣獨自生活的人,是怎樣做到的?
“也許是忽然長大了。”蕭一諾半真半假地對烏爾麗卡說。
烏爾麗卡微微笑了笑,“我原以為是凱瑟琳娜女王對他說出了真相,但想想也知道她是不會讓她的寶貝弟弟真正明白的。”明明知道卡斯珀正聽着,她卻并沒有掩藏的意思,“保護得太過,只會把人都養壞了。”
蕭一諾也笑了,“既然如此,祖母您應該把事實告訴我才是,我從小沒有誰來真正照顧保護過,也早已經習慣靠自己的雙手,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也好說服我做你想讓我做的事情。”
“你今年才十四歲。”烏爾麗卡嘆了口氣,“可比你父親十四歲的時候優秀多了,伊諾,雖然是你的父親對不起你,但是你不要恨他,他那樣的人……”她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蕭一諾平靜地說,“我不恨他,但是我至少要知道,他給我留下了哪些東西。”換句話說,他那位不負責任的父親究竟給他留下了哪些麻煩。
“你還沒見過波塞冬吧,我已經說服了薩菲隆族裏,最遲下個星期,波塞冬就會到達聯邦。”
蕭一諾震驚地看着她,“波塞冬不是被稱為帝國的守護者嗎,怎麽會允許運到聯邦?!”
“帝國的守護者?”烏爾麗卡的笑容帶着淡淡的嘲諷,“帝國的守護者從來不是一架機甲,而是薩菲隆家。”
“您說什麽?”蕭一諾瞪大了眼睛。
“波塞冬确實是獨一無二的機甲。”烏爾麗卡說,“在漫長的星際戰争中,薩菲隆家曾經出現過數名天才的機甲師,這架機甲可不僅僅是一架機器,它是集合了薩菲隆家數代優秀機甲師智慧結晶的産物,它融合了他們的精神力,所以它是一架獨一無二的機甲,智能程度甚至不亞于九級機甲,原因就在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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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一諾的聲音有些艱澀,“這樣的一架機甲,薩菲隆家是不會給皇室的。”
“你說的沒錯。”烏爾麗卡的聲音有些冷,“不管怎麽說,這是薩菲隆一族智慧的結晶,它的智慧它的能力它的特殊性,全是薩菲隆家給的。”她将一枚銀扣放在桌上,“看吧,薩菲隆家的家徽和族飾,實際上就是波塞冬的樣子。”
蕭一諾盯着桌上那枚扣子,沒錯,範恩身上的,也是這般模樣,開始他并沒有在意,這畫只是寥寥數筆,他還以為畫着的是一只他不知道的兇獸,到現在才知道,這原來就是波塞冬。
“那為什麽父親會和女王陛下做這樣的交易。”
烏爾麗卡搖搖頭,“就算是卡斯珀親王殿下,知道的也只有一半,女王陛下不想讓他知道她的顧慮,更不想讓他真正成長起來,才不把一些事告訴他。”随即又嘲諷地笑,“原本,他去女王那裏鬧着要解除婚約也就算了,反正他再怎麽鬧女王也不會同意的。我是看不慣女王的做法的,總有一天她會為這種自以為是的保護而後悔。”
“也就是說,父親從沒有說過要把波塞冬給皇室。”
“沒錯。”烏爾麗卡看着蕭一諾,“在這場交易裏,我們才是站在優勢的那一方,伊諾。”
那邊的卡斯珀早已經站了起來,面容嚴肅地盯着光幕裏這個雙眼閃着智慧光芒的女人。
“我是看着凱瑟琳娜從小長大的。”烏爾麗卡這回連尊稱都沒有用,“她确實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比任何人都要出色。但是,在她通往王位的這條路上,卻比別人難走得多,用了比另外那幾位多幾倍的心力和才智,才走到了這個位置。”
蕭一諾凝神聽着,今天這場告狀之行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這位祖母可是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透徹。
“最初,先王是堅決不同意讓她繼承王位的,其他人都可以,哪怕是卡斯珀都可以,就是她不行。”烏爾麗卡的語速緩慢,口吻卻帶着幾分淩厲,“那是因為先王很清楚地知道,凱瑟琳娜從生下來那天開始,基因裏就帶有缺陷。”
卡斯珀已經震驚到失語,就算前世活了那麽多年,他也從不知道這回事。
“雖然這種缺陷在凱瑟琳娜的身上并未顯出,甚至讓她比常人更聰慧強大,但是,這種天生的缺陷讓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且不能通過基因胚胎培植來獲得孩子,因為她基因裏的這種缺陷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讓具有她基因的孩子天生殘疾甚至是個弱智。”
蕭一諾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足夠強大,但是聽到關于帝國女王的這麽大的八卦,依舊覺得太驚人了。
烏爾麗卡冷笑,“于是,凱瑟琳娜從一開始就将卡斯珀當成兒子來養,還把他保護得好像玻璃房裏的嬌花,實在太可笑了!”
“并不是可笑吧。”蕭一諾緩緩說,“她實際上,也在擔心着卡斯珀去奪取那個位置,所以才會這樣驕縱着他,讓他天真不知世事,完全不會勾心鬥角,更不知道政治的殘酷。”
烏爾麗卡看着他,眼睛裏透着贊賞,“也許你說的對,凱瑟琳娜比卡斯珀大十九歲,她還有漫長的生命,足以再統治帝國一百年,而卡斯珀長大也不過是這短短幾年裏的事,她已經将其他兄弟屠殺殆盡,只有卡斯珀,是她一手帶大又同父同母的弟弟,她這樣護着他縱着他,也是一種另類的保護吧,否則就算卡斯珀自己不想,也總會有人提醒他那個誘人的位置,只有他一直被保護在玻璃花房裏,才能讓凱瑟琳娜放心。”
“那麽,交易的內容究竟是什麽?”
“凱瑟琳娜不信任薩菲隆。”烏爾麗卡淡淡說,帶着幾分嘲諷,“這是當然的,她就沒什麽真正能夠信任的人。可如果不是薩菲隆家的人,根本不能操縱波塞冬,至少不能完全操縱。”
蕭一諾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為什麽?”
“就像身份驗證一樣,與波塞冬一起送往聯邦的還有你的身份戒指,這在帝國是獨一無二的,只認你一個人的基因、指紋和瞳孔,只有用這枚戒指,才能真正打開波塞冬的中樞控制。”
蕭一諾一點就通,“是可以有附屬身份驗證戒指的是嗎?”
“沒錯。”烏爾麗卡有些驚訝地看着他,“看來你已經見過了,貴族的螺旋戒指是可以有附屬戒指的,一分為二之後,可以交給伴侶,兩人交換戒指之後可以形成雙扣戒指,這樣可以共享對方的身份驗證。”
蕭一諾皺起眉來,“可是女王既然忌諱着卡斯珀,為什麽又要将波塞冬給他呢?”
“因為她沒有辦法。這是一個為未來做鋪墊的前置,她需要以這樣一種模式來告知帝國人,她想讓将來的帝國皇室與波塞冬有這樣的聯系。”烏爾麗卡轉了轉右手無名指上那枚簡單的雙結扣戒指,“諾雅的聲望太盛了,薩菲隆的聲勢太強了,凱瑟琳娜已經不安心了,但帝國自從那場大傷元氣的奪嫡之後,她的位置還沒有那麽穩固,她想要兵不刃血地解決後顧之憂。而且,她需要一名繼承人,卡斯珀被她養成這樣壞的性子,自然不會适合繼承皇位的,他的年紀也不适合,在她還沒老去的時候,卡斯珀就會長大了。而這名繼承人要有高貴的身份,還要能維持帝國的穩定,整個帝國的貴族雖然不少,但是如今比得上在諾雅手下全盛的薩菲隆家的貴族卻沒有,更何況,我們薩菲隆族中,還有波塞冬。”
蕭一諾猛然想到了什麽,立刻站了起來,“不會吧?”
“是的。”烏爾麗卡極其平靜,“你父親和女王陛下交易的內容就是留下兩名有薩菲隆家和皇室血脈的孩子,一名作為帝國皇室的繼承人,一名留在薩菲隆繼承爵位并擁有波塞冬,沒有什麽比血緣更值得信任的牽絆了。”
蕭一諾一時腦子裏亂糟糟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就不怕兄弟阋牆,擁有波塞冬的這位把那位繼承人給幹掉嗎?”
烏爾麗卡失笑,“凱瑟琳娜原本只想留下一名繼承人,并貪心地擁有波塞冬的,你父親當然不能答應,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真正操縱波塞冬并完全打開它的中樞系統之後,是無法進入天蠍星的,所以這一點女王并沒有擔心過,波塞冬作為帝國的守護者,卻不能進入帝國的中心天蠍星,是不是很諷刺?”
蕭一諾深深吸了口氣,他覺得這個消息來得太快,一時間實在不好消化,“一定要這樣嗎?”
“并不一定。”烏爾麗卡認真看着他,“我說過,這場交易中,我們薩菲隆家是站在優勢位置的,你是我薩菲隆家的嫡系,在我看來,你當然比什麽狗屁的皇室重要,所以,如果你完全不喜歡卡斯珀親王,執意要拒絕這場婚約,我可以幫你。”
蕭一諾看着她深邃的翠綠眼睛,幾乎可以确定她并不是在欺騙自己,“真的可以嗎?”
“孩子,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優秀。”烏爾麗卡笑起來,“薩菲隆的力量比你想象中還要大一些,這場交易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如果你不喜歡,婚約就作廢吧。凱瑟琳娜雖然會對付薩菲隆,或許家族會傷一些元氣,但是她想消滅我們,卻是不可能的,不過花一些時間,相信以你的聰明,也能重新再撐起家族的榮光。”
“伊諾,家族是未曾給過你什麽,但是它給了你薩菲隆家族的血脈,給了你生命,給了你薩菲隆這個姓氏,那麽,我懇請你,不要背棄薩菲隆一族,我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蕭一諾震驚地看着她,漸漸地才恢複了平靜。
而總控室裏的卡斯珀已經如一尊僵硬的雕像,他發現,仿佛到今天似乎才剝開他生活的真相,這樣赤裸裸的真相,讓他覺得似乎以前他幾十年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場虛假的謊言。
他是不夠敏感,他是對那些勾心鬥角并不在行,但是并不代表他愚蠢。
在成長中,原來他一直住在一棟糖果屋裏,甜得他連內心都蛀壞了,只是自己卻從沒有發覺,當被迫經歷真實的人生,摸爬滾打地真正長大,他甚至沒有或者說是不敢回頭看一看當初的自己,究竟為什麽會成為那個樣子。
因為,真相實在太殘酷。
頭腦裏嗡嗡作響,他知道烏爾麗卡的那些話是說給他聽的,前世的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
如果一諾真的拒絕了這場婚約,他甚至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烏爾麗卡說得沒錯。
在這場交易裏,一諾才是站在優勢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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