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蕭鴻飛從夢中掙紮着驚醒，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他的表情略帶虛弱，“你走開！不要再纏着我了。”
轉瞬，又變成一臉陰郁，“走開？呵呵，我不就是你麽，走到哪裏去？”
昏暗的卧室裏，才剛過十七歲的蕭鴻飛仍帶着幾分稚氣，滿頭滿臉的冷汗，瞪大的眼睛灰蒙蒙的，沒有什麽光彩，臉上表情扭曲，看着很有幾分恐怖。
他重重倒在枕頭上，苦笑起來，從十歲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身體裏有另一個他，是啊，他說得沒錯，那人也是他，走得到哪裏去？
蕭鴻飛生來天資聰穎，在蕭氏中，只有姐姐蕭明祺天賦能與他媲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實際上并沒有那麽聰明，聰明的是另一個他。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慶幸過，每每考試或者歷經大場合的時候，就可以讓那個他去，考出的成績絕對驚豔到令人側目，可越長越大，那個他的野心也越來越大，大到自己都快壓不住了。
要怎麽辦呢，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了，那個他盡管睿智犀利，卻也冷酷殘暴，心狠手辣，幾乎有自己人性中的所有陰暗面。
蕭鴻飛感到好累，他查過所有的資料，知道這叫人格分裂，而他分裂出的那個人格之所以成長到這樣的地步，完全是自己縱容的緣故，可到現在再想壓制他，變得越來越難，這幾年或許還勉強可以，但是以後呢？
他在黑暗中苦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吞下了幾顆他從秘密渠道弄來的藥物。
這樣的事情他根本不敢跟父親或者其他人說，只有弟弟蕭輝正知道一些，不過他相信輝正不會說出去。
連蕭鴻飛自己也沒有想到，短短幾年間，那個他幾乎在他的身體裏占據了一半的時間，他的思緒時常模糊，又恍惚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他。
那時候，他正與安娜·林戀愛，可時常連約會的細節都想不起來。
睡到半夜驟然醒來的時候，才悚然而驚！
那個他正在吞噬自己、同化自己，他要将自己也變成那樣冷酷狠辣的人。
生活中的那些溫暖和愛情正在漸漸離自己遠去。
而他，卻無能為力。
——
“這是我的孩子！”
“那又怎麽樣。”
“帶回去，至少交給父親。”
“嗤，這種時候，你父親正為你姐姐和諾雅的孩子高興呢，哪裏顧得上你這小鬼，更何況，他不過是個私生子，帶回去只會讓父親責罵。”
“那又怎麽樣！他是我和安娜的孩子——”
“哈哈，你別說笑了，那個安娜根本就是個間諜，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那又怎麽樣……我還是愛她。”
“哦？愛一個滿口謊言騙得你死心塌地的女人，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蕭明祺呢，話說這安娜·林和蕭明祺是有那麽四五分相像，不過可比蕭明祺還漂亮幾分呢，結果你喜歡的居然是蕭明祺，唔，你的眼光還真奇特啊。”
“住口！明祺是姐姐，你——”
“姐姐？哼！這世上的好事都讓她占盡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你想做什麽？！你和那個柏西·拉法蘭上床，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的眼光可要比你好多了，這個柏西不僅聽話還有用。我要做什麽，難道你會不知道？這難道不是你心底裏一直想做的事情嗎？”
“你胡說！”
“難道你不是從小就嫉妒着蕭明祺麽？她比你聰明比你厲害，比你更受老頭子的寵愛，比你人緣好，哦，我說錯了，你根本就是愛着她吧，目光一直粘在她的身上，仰望着她，卑微地愛着她難道不是嗎？”
“她是我的姐姐！我愛她沒錯，不過絕不是你說的這樣龌龊！”
“欲蓋彌彰，如果你不是有那樣的心思，為什麽這麽恨諾雅？”
“我沒有！”
“你可別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讨厭一個人恨一個人我會不知道嗎？”
“我愛的人是安娜。”
“你何必自欺欺人。”
“将孩子帶回去，父親再怎麽不喜歡，也會好好照顧他長大。”
“送回去？送回到蕭明祺的孩子身邊，然後青梅竹馬又生活在那個孽種的陰影下？”
“那你要怎麽辦？”
“這小鬼長得一點都不像我，看着就讨厭，丢到貧民街去吧。”
“不！”
“哼，容不得你。”
蕭鴻飛不知道他的主人格被漸漸同化吞噬之後會變成怎樣，他只知道，那個他說的沒錯，漸漸，他的行為已經容不得他自己做主，但他從未放棄過掙紮。
外人只覺得蕭鴻飛的性格一天天變得更加驕傲孤僻，卻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痛苦才維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直到那一年，蕭明祺和諾雅雙雙犧牲在前線，蕭鴻飛知道那個他在其中做了什麽，一瞬間恍惚崩潰。
然後，他縮在身體的角落，很久很久，空空落落，迷茫昏沉，再沒有之後的記憶。
他知道，那個他殘忍冷酷，除了小弟蕭輝正，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他的存在。
他知道，那個他不會放過小弟輝正，可他卻只想躲在自己的殼子裏。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只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打這小子！打！”
“都到這地方了，還裝什麽傲氣！不過也是個廢物——”
“不過，這小子倒是長得細皮嫩肉的，不知道老大會不會喜歡。”
“嘶——你瘋啦，他要是被老大看上了，那你我哪裏還有命在！”
“……”
蕭鴻飛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灰敗陰霾的天空。
“這——是哪兒？”
“咦，這小子被打傻啦，這裏是塔讓高勒！犯罪者的墳墓，啧。”
塔讓高勒麽？
他忍着肋骨斷裂、雙腿骨折的痛苦，卻微微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從容鎮定，溫和如昔，驕傲卻如那個他。
蕭鴻飛看着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心中卻一片安寧。
因為他的病好了，病了這麽多年，他從沒想到會是在現在這樣最不堪的境地裏，他的病好了。
他沒有被那個他吞噬，而是吞噬了他。
今天開始，他是蕭鴻飛，沉睡了多年醒來的蕭鴻飛。
如果不是那個人格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受了打擊，一時虛弱下去，他也沒有這個機會一舉吞噬了他。
不管怎麽樣，他的病好了，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前世之所以溫莎和蕭輝正的下場都不好，是因為那個壞人格占了主導，并沒有像這輩子一樣受到打擊。
另，這不是為蕭鴻飛洗白嘎嘎，他洗不白了……吞噬了壞人格不代表他現在就是個好人，OVER。
嗯，應該還會寫一篇溫莎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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