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二區的遙望【捉蟲】

常理判斷，在直播數十萬塊水幕屏中找到荊軻那塊很不容易，但陳以南想到荊軻的歷史威名，以及刺客先生還算俊逸的容貌，盤算找到他應該不難。

果不其然，圍着籬笆沒走五分鐘，觀看量top100以內就找到了荊軻，還看見了熟悉的人。

全區第二名林沖和程橋，都在和荊軻相遇的這場。

陳以南想吹聲口哨。

什麽樣的緣分，才會讓兩人相遇。

看時空背景，就是普通的官道土路，燕國人神色恹恹，荊軻信步在前，看不出端倪，林沖抱着個錦盒，程橋牽着馬。

一行人被秦兵引領着，腳印印在浮土上，陳以南留神看着，注意到，荊軻腳印帶起的表層土裏，埋着幾片竹葉，葉片斷裂處還有一絲青汁。

徐夫人的劍廬正在一片常青竹林中。

如此說來，林沖程橋現在的場子雖然沒瞧見竹林，卻可以猜測，土路的盡頭必然離劍廬不遠。

荊軻一行人進入竹林還能幫着吸引一波喪屍，陳以南心思電轉，翻出光腦，給程橋發消息，誰知，光腦出現字幕：【輪回題目中，不同場次考生不得互相通信】

【警告一次】

陳以南挑眉：“那我也要下考場啊，難道我複活不能和林沖他們說話？”

缸中之腦：“呵呵，那是場次融合，愚蠢。”

陳以南：“……”

“腦哥，給你編碼的程序猿是不是實習生？”

“此時是星雲高考時間十四點零三分，我打個釘，再不好好說話，小心我下道題舉報你。”

缸中之腦：“嘤嘤！你舍得嗎？”

陳以南：“……”

我靠！你合适些點啊集人類大成者的智能監控系統！

順着水幕top100，很快找到了羅敏，不算很靠前，是個三四十的位置，陳以南抽空掃了眼top10，果然，全是抽中了鹹陽宮的考題場景，嬴政的帥臉三百六十度展示，襯得羅敏宋灞場景裏血腥的喪屍格外顯眼。

依舊是一片殘酷厮殺。

陳以南盯着那把魚腸劍出神，背後有人拍她，回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考生，怯怯地問：“陳同學，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他緊張地舔舔嘴唇，“關于你剛才分享的經驗。”

陳以南看他身後，十幾個怯怯含着期待的眼神，便溫和地回答：“好啊，你說。”

同學歡呼一聲，湊上來問，後面扭扭捏捏跟着一群同樣有疑問的考生。

成績好仿佛有一層光環也有一層隔膜，它阻擋的不僅是一些煩擾，也阻擋了許多可能發生的友誼。

不遠處，劉英舉起光腦，将這寶貴的一幕保留下來，發給程梁。

【程作，這可是實打實的好題材啊。】

自從上次程梁一篇文章爆紅全網，從此約稿不斷，劉英好幾次約他寫稿都不成功，但這次的題材，劉英有自信，能打動程梁。

優生差生打成一片，學習的熱情野火燎原。

這題材太難得，太溫暖了。

同理，天堂座的萬人請願，請前一百名“自願”自殺口述經驗，也會是另一番“爆炸”熱度。

程家兄弟都是四區考生，程梁還是當年的天王之一，對半人馬座的感情非同凡響，劉英信心滿滿地等着，這次必成，誰知程梁光速甩回五個字：【沒空，忙着呢】

劉英：【？？】

【啥事會比賺三百萬更重要？】

程梁：【我哪有那麽貴，上次秦朝文章是占了祖龍的便宜】

【不騙你，真忙着呢】

劉英洩氣，【忙啥？】

程梁那邊似乎有些難以啓齒，語氣古怪：

【忙着阻止我導師送死呗忙什麽呢】

“……”編輯劉英表示完全看不懂高材生在說什麽。

等了數秒，程梁又來了，憋不住怨氣般：

【靠，真服了，我現在正在087宇宙陳以南這場】

【瑪德，我導兒高考完半世紀了，忽然被現場喪屍撩撥起了滔天熱情，拔刀要上陣殺敵呢！】

【日媽他三分鐘死一次，其他老教授都撤走光了！就我！得陪着一起！真是fong了】

劉英：“……陳以南正在我面前啊哥哥。”

她趕緊撥個電話過去，接通倒是快，傳出的聲音就不敢恭維了，狠厲的咆哮混雜着男人的尖叫，程梁扯着嗓子大叫：“卧槽！死人吊嘴別啃老子咪咪！——劉編啥事你說！”

劉英大驚失色：“抱歉，打擾你殺敵了？”

程梁大聲咆哮，仿佛在和喪屍比誰嗓門大：“——打擾我送死了卧槽！文章我沒空寫日媽老子快死了！等我活着出去再說！”

劉英打算說話，那邊又爆出一句高分貝粗口：“我靠才畢業幾年啊，半人馬你怎麽了半人馬你突然瘋了嗎！這麽多活屍咋不上天啊！”

劉英将光腦拿遠一米：“……”

她嘴巴一張，大膽的念頭猛然沖出來：“我、我能去現場看看嗎！”

那邊光速抛來一個宇宙坐标，伴随着程梁最後的嘶吼：“想死你就來！”

啪一聲，摔上光腦。

光裸的坐标就在屏幕上，平平跳動着，劉英盯着，仿佛它是一個魔窟，多看兩眼就會被吸進去，腦海裏過電似的回憶着這段時間的高考輿情。

首先是一區今年打得不錯，媒體資源跟進也多，緩一陣；接着四區開出了秦朝大禮包，在程梁軟文和嬴政的無敵帥臉加持下，熱度沖頂；最近的爆點便是三區四區聯合改革，簡直是将半人馬座推到了全宇宙的目光中心。

人人都說四區難，但每年四區都是參考人數最少的區，出來的考生也大多散布宇宙邊疆，多年不歸，現在吵起架來，應援力量就顯得不足，高考直播這東西因為給的角度太多，雜而碎，主要作用是監控，也不挑剔取景視角，拍出來的效果，很适合高考忠粉，卻不那麽吸引新網友。

如此此時，能有專業團隊拍一波半人馬座的現場視頻，血腥淋漓卻審美考究，百分百能爆。

比如，這場竹林喪屍戰。

想到這裏，劉英激動地手發抖。

陳以南剛講完題，喝口水的功夫，一個帶黑框眼鏡的女士湊過來，神情暗搓搓的：“是陳以南同學吧，我是《軍情速遞》的編輯劉英，能和你一起下考場嗎？”

“先聲明，我這邊已經拿到貴宇宙的坐标了。”

說完，機警地左看右看，可小心了。

陳以南：“……”

“女士，您這樣真的很像賣簧片的，或者傳教的。”

劉英一秒茫然：“簧片是什麽？”

陳以南：“……”

“一種探讨造人奧秘的科普電影，愛情動作片。”

看着陳以南進履帶複活，劉英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刷坐标啓動系星際躍遷，不為別的，她暫時沒做好心理準備沖到最一線。

不由自主将光腦抓的更緊了些，當年高考時她是二區，還算有個好成績，沒想到畢業多年後，還會因為業績而闖入四區。

不過，就算四區考題難，那也是面對高中生的難度吧？

劉英抱着一絲幻想。

天地翻轉後，濃烈的血腥氣沖入鼻腔，一陣反胃湧上來，劉英差點當場吐了。

落地滿耳朵是嘶吼聲，程梁在前方一米的距離踢開兩條喪屍，旁邊滿臉紅光的座山雕大佬再次被飛起的人頭咬住脖子，臉色一僵，被陣亡煙花包裹。

程梁：“……”

程家大哥慘叫一聲：“卧槽怎麽又死了！瑪德，老子不跟了，讓他自己回來！”

一回頭，看到瑟瑟發抖的劉英，程梁神色冷淡：“來了啊，真沒空招待您劉編，要不找地方坐坐，光腦帶好就行。”

坐哪兒啊，這滿地血漿哪有下腳的地方？

劉英感覺舌頭在口腔裏發抖，說不出囫囵話：“陳、陳以南那些考生呢？”

沒了保護導師的包袱，程梁整個人飒爽起來，冷笑模樣和程橋如出一轍，“劍廬前閣呢，你要覺得這兒難搞，她們那邊是正面對敵，更血腥。”

說着，他摸摸手臂傷口，“好歹，後閣我還沒被殺到陣亡過。”

劉英結巴：“那，座山雕大佬不管了嗎？”

程梁翻個白眼，不想說話，敲擊光腦留個坐标：“你要往前走是吧，走，我陪你。”

“——行了，別看了，我導被殺更好，省的幾十歲的老頭子滿腦子熱血夢，沒我擋着他能撐五分鐘？讓他早點回家吧啊，師母等他吃晚飯呢。”

劉英偷偷瞥他，心道這種話也就敢背着導師說。

靠近前閣，連風都緊了，學生的尖叫比喪屍還兇狠，嗷嗷像跟餓了三天的野狼，聽得熱血沸騰。

“左邊！左邊！宋灞你傻吊嗎我是說我的左邊！”

“尼瑪！老子打關節，右邊更順手好嗎！”

“——日狗陳以南回來了！嗚嗚嗚嗚我要喊麻麻了！”

“隊長！你遲到了！說好半小時的！”

陳以南的聲音有點缥缈：“不好意思，四區出了點變故。灞哥，建議這波散了，你們也返回複活區一趟，有重大利好。”

“好消息是，荊軻小隊很快就進竹林了。”

其他人頓時歡呼一聲。

聽到陳以南聲音，劉英趕緊往前沖，順着黑漆漆的右邊進入大堂，被程梁一把攔住，“等着，等我上膛，一刻鐘時間，劉編你得撤，聽到沒？”

劉英啊一聲，“為啥？”

怕你精神承受不住呗，連血都沒見過的二區考生。

程梁掃視四周慘狀，學生都在空中飛，滿身血污，臉色蒼白，斬殺動作卻流暢連貫，滴溜溜一串滾動，幾顆人頭滾到兩人腳下，劉英不期然地低頭，頓時，手裏動作就停了，瞳孔發抖。

“……”程梁眼明手快捂住她的嘴，“別喊！”他低喝道。“現在有考生給咱們吸引注意力，趕緊錄！”

劉英用了很大毅力沒在程梁手上咬一口，臉色白的打晃，尖叫在顱骨中炸開。

這都是什麽！

是什麽！

是死人頭啊程梁！

程梁見她這表情，嗤笑：“誰叫你不死心非要下現場？直播裏看個死人跟真實看個死人，能是一樣嗎？”

“屁話少說，趕緊錄！不想掙錢了嗎？”

劉英愣愣望着他。

在戰場的程梁，褪去了往日幽默文雅的假皮，露出了暴戾殘酷的內核。這內核多年未曾現身，此時此地站在半人馬座考場，卻意外的相配。

這是當年四區度過的地獄三年給他熔鑄的內裏，随着時間潛藏，卻從不衰亡。

在與半人馬座重逢的一刻，惡魔複活。

劉英忽然冷靜下來，深呼吸，開始用鏡頭捕捉四區考生。

專業的光影将靈動人像攝入其中，遠不是散亂幹枯的監控能比，在劉英的鏡頭下，考生的身體仿佛帶了一層光膜，動作間平添流暢，比最逼真的全系游戲更要驚心動魄。

陳以南遙望這邊，注意到了異常，和羅敏低語兩句。

“又來一波錄像的。”

“隊長，這些人好煩，自己當年沒膽子考難的，現在看猴似的看我們，我能射殺她嗎？”

“嗯，是這個道理，但不建議随心所欲。想逆轉四區的資源，我們還得多拉些看猴的來。”

劉英想竭力避開血腥的鏡頭，程梁在一旁看得不耐又冷笑，劈手正要奪過她的光腦，誰知，剛一動手，一群喪屍忽然轉向超兩人撲來，唇肉稀爛的嘴巴包裹着惡臭的牙齒，滿臉炸開的血肉，程梁神色一變，正要說話，那邊劉英已經尖叫起來！

“程梁過來了過來了啊啊啊啊！”

程梁：“……”你再喊，它們過來的更多。

砰一聲！

遠射聲響起，空中懸吊的考生發起點射，沖到劉英前面的幾個好家夥頓時撲倒，腦殼被高爆子彈射的炸裂開來，紅白腦漿濺了一地，包括劉英的臉上。

劉英：“……”

程梁攤手，沖學生方向比個大拇指。

劉英癱在原地，連發抖都不會了，眼前大塊血紅和渾濁的腦漿灰白交織對撞，撕裂神經，滿腦子回放着一句話。

這是半人馬座的高中生考試嗎？

這是四區的高中生考試嗎？

這是，高·中·生的考試嗎？！

陳以南降下繩子，輕盈落地，從呆滞的劉英手裏接過光腦：“姐姐，遠來是客，随便坐別客氣，錄像我來做就好。”

癱在地上屁股着地的劉英：“……”

還真是随便坐。

眼見陳以南神态自然，滿身硝煙，劉英忽然湧上一股失落。

恐怕，當年驕傲宣稱考得不錯的自己，在同級四區同學眼裏就是個笑話。

……

二區這麽多年，是考個了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