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除了我,誰也不要信

敞開的門一瞬被完全關上, 迫使通天的黑暗止步于此。

然而成菡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就這麽走了?

她喉嚨輕動,咽了口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看向哪裏。

她什麽都看不見。

可季允看得到她, 在這種情況下同他對視,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好像睡了很久。”她低下眼睛, 摸索着往床裏面挪動。

見她艱難的移動身體,季允猜想她是想要和他保持開距離。

想到這裏,他一瞬站起身來, 提了把椅子放在她床邊,随後坐下。

“需要我幫你躺下嗎?”他專注地望着她的臉,眼裏點綴起星點笑意,薄唇輕啓, “姐姐。”

成菡醒來後, 他的心情就好了許多。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側過身, 背對着季允躺下, 雙目輕輕一阖。

要說些什麽?還是什麽都不要說。

季允該不會要這麽陪她一整夜吧。

在她的後背被那道目光灼出洞之前, 她輕聲問道:“房間裏,沒有光嗎?”

“自然是有的。”他面上笑容微斂,語調平靜, “姐姐如果想要光,它便會徹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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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夜的話也太誇張了吧。

成菡眼睫微擡,漫漫道:“其實讓暮雪和朝月來陪着我就可以了,你不必事事親力親為。”

沉默一瞬, 季允黑眸閃動,驀地垂眼低聲道:“姐姐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我……”成菡頓了頓,沒有立馬回應他。

又不能說讨厭他, 更不能說喜歡他。

好像怎麽回答都不對。

俄頃,她扯開唇角,吐露真實的心境。

“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這一句話,她沒有說謊。

季允在她身邊的時候,起碼她可以确認,他的行為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

即便她對他的存在感到苦惱。

但若他消失不見,她又會焦慮不安。

對她來說,季允到底意味着什麽?

見她沒有明确給出否定的答案,季允往她身邊一靠,頗有點得寸進尺的架勢。

“姐姐既然安心,那讓我繼續待在你跟前,不好嗎。”

他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恍如勾人心魄的夢魇。

成菡一時間不知他在何處,猛然坐起身來,身體朝裏側一躲。

“你在……哪裏。”她伸出手,無措的在身前揮了揮。

不知為何,在醒來之後,季允每一次靠近她,都會讓她覺得別有用心,身體會下意識的警惕他。

“我在這裏。”他準确的抓住了她的手,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除了你身邊,我哪裏都不會去。”

拜托你還是離開吧。

确認他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後,成菡緩緩将手抽出來,不自覺握緊。

醞釀片刻,她再次啓唇,試圖說服他。

“此刻比起你,我更需要暮雪和朝月。”

說出這句話後,成菡松了一口氣,同時迎來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死寂。

她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亦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聲音。

只有門外的風呼嘯而過。

等了許久,她忍不住開口,“季允?”

“我在。”他終是不忍看她慌張無措的樣子。

“我說我更需要朝月和暮雪,你不高興了?”她遲疑着問他。

“沒有。”他眼眸一暗,擡眸凝視着面前的人,“我在想如何讓你更需要我。”

只需要我,依賴我,離不開我。

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你都可以失去。

濃重夜幕深壓下來,将所有的人都困在黑色的巨網之下。

暮雪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盯着黑暗中唯一的一道亮光,冷聲道:“你也被趕出來了。”

早上的時候,她們看見季允神色匆忙的推開成菡的房門,便直接跳窗跟了過去。

不過現在,她被季允趕出來了。

他不允許,她們在成菡面前存在。

“沒辦法。”朝月聳了下肩,走到暮雪身邊後才停下來,“只能在這裏觀察了。”

“成菡失明的原因,和我猜想的一樣嗎。”暮雪略一偏眸,确認沒有任何人在附近,低聲對朝月道:“心鎖。”

朝月點了點頭,語調有些低沉。

“沒錯,就是心鎖。”

四年前,祁瑛将陷入昏迷的成菡帶回深華宗,并在她身上施了一種叫“心鎖”的術法。

祁瑛稱這道心鎖幫成菡封印了一段——她不願想起的過去。

但那段過去是什麽,暮雪和朝月并不知曉。

若是成菡突然間失明或者聽不見聲音,那便是第一道心鎖已被打開,需要她們格外注意。

暮雪長舒出一口氣,面色更冷了些。

“一旦第一道心鎖被打開,說明她已經開始有所察覺,需要在她想起來之前,你我聯手重新加固心鎖。”

三日後,不管心鎖是否已被加固,成菡都會複明。

到那時,她和朝月将無法設下新的心鎖,只能看着成菡的回憶一點點複蘇。

在她看來,恢複那段記憶,只會讓成菡變得痛苦,再次被禁锢。

朝月煩悶的揉了揉頭發,頭低下去。

“可現在季允這樣寸步不離的在她身邊,我們哪有機會接近。”

“那就引開他。”

“怎麽引。”朝月用指尖劃了劃眉,垂眸思索道:“看他這個樣子,怕是沈律和逆恒消失不見,他也不會挪動一步。”

暮雪聞聲一瞬盯緊了朝月,神色冷肅。

“你說什麽?”

“我說他不會挪動一步。”

“上一句。”

“沈律和逆恒消失不見?”朝月眼皮一跳,“你該不會是想……”

“既然在這裏我們無法動手,那就将他們騙出去,找機會将成菡和季允分開。”暮雪眼睫微垂,冰冷的聲音不含一絲感情,“你來擺平沈律和逆恒,我負責将成菡和季允帶出去。”

朝月思索了一會兒,再度望向窗外。

“我知道了。”她盯着黑夜中唯一亮着光的房間,深吸了一口氣,“那就這麽辦吧。”

一炷香時間過後,朝月孤身闖入逆恒的房間,佯裝心痛的樣子,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很好,沈律不在。

逆恒見狀站在一邊,微眯了下眼,沒有動一步。

“發生了什麽。”他抱起雙臂,審視着她臉上的表情。

“我中毒了。”她痛苦的咳了兩聲,作勢露出手臂上蔓延出的紅線,“成菡和你們的魔君也許也中了毒,我想去确認他們的情況,可我沒有力氣過去。”

朝月和逆恒之間就隔了兩個房間,季允和成菡的房間則在他們對面,需要橫跨一個院子。

為了看起來更逼真一些,朝月給自己下了一種毒。

這種毒是她自己親自配置的,一個時辰就可以自動消解。

不過逆恒沒見過這種毒,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是第一時間會擔心季允。

“你是說魔君也有可能中毒。”逆恒快步沖到她的面前,掐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拽。

竟然……真的中了毒。

逆恒當即甩開了朝月的手,正要往外走,肩膀卻突然刺痛了一下。

他低眸一看,瞥見一根細針刺入了肩膀。

那一瞬,朝月踉跄站起身,身子向後一退,合上了門。

逆恒憤然拔出那根細針,幾乎瞬間來到她身前,五指捏住了她的脖頸。

“你又在玩什麽花樣。”

她淺淺一笑,擡手按上逆恒的肩膀。

“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他因季允亂了心緒,這才給了她可乘之機。

逆恒手上想要用力,卻發現自己的意識變得模糊了起來。

看着逆恒在自己面前倒下,朝月收回臉上的笑,扭頭看向另一邊。

現在,就剩下一個了。

驟然間,成菡的房門被猛地推開。

暮雪手扶在門邊,後背被刀劃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快帶着成菡離開,有妖在門外埋伏,很快就要攻進來了。”

“你說什麽。”季允冷冷轉眸,一雙黑瞳蔓延進極重的戾氣,“沈律和逆恒在何處。”

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成菡心下一驚,作勢就要摸索着走下床去。

“暮雪,你受傷了。”

“沒時間了,你們兩個趕緊離開。”暮雪輕擰着眉,手上的劍有鮮血滴落,“我還可以再撐一會兒,你們快從後門離開。”

“你不走嗎。”成菡走下床想要靠進暮雪,又被季允拉住了胳膊。

“我随後就到。”暮雪禦劍揮出轉移法陣,背對着成菡和季允,“快走。”

季允沉默不語,牽着成菡的手走到法陣之中,轉瞬間,兩人已來到了一條空無一人的長街。

等成菡反應過來,身邊已經沒有暮雪的氣息。

“暮雪沒有辦法一個人對付那麽多的妖,我們不能丢下她。”她想要掙脫季允的手,反而被他握的更緊了些。

“他們的目标是姐姐和我,不會取他們性命。”季允雲淡風輕的落下一句,目不轉睛的望着他。

他只要成菡安全就足夠了,其他人的安危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暮雪受傷了,我沒有辦法置之不理。”她聞聲蹙了下眉,放輕語氣對他道:“季允,我們回去,好不好?”

即便她眼睛看不見,可要将那些妖打退,對她來說還是可以辦到的。

但要是季允一直這樣抓着她不放,她就什麽都做不了。

若非不得已的情況下,成菡不願意選擇逃跑。

看着她倔強的側臉,季允神色冷淡的低下頭來,看着她那雙依舊明麗的雙眸。

“你就那麽相信暮雪嗎。”

他最喜歡她這一雙眼睛。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成菡微一斂眉,指尖輕刮在季允掌心,就要抽離出來。

可季允不願放開她。

他重新直起身來,修長的手指虛觸過她的臉,再次微微握拳。

“暮雪說了謊。”他說,“她今日不會來了。”

季允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道黑影漫了過來,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我希望姐姐你——”他拔出身側的劍,眸子凜然一轉,“除了我,誰也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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