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等待戈多(十二)
接下來的一天,莊子非如約帶着淩思凡出去潛水了。
淩思凡在島上的游泳池裏面先練習了半個小時,感到自己已經完全适應了氧氣瓶之後,便對莊子非說他感覺已經可以正式出海下水了。
“思凡,”莊子非幫淩思凡摘氧氣瓶,說,“你膽子挺大的。”
“跳傘時說過了,其實很小。因為有你,我才敢嘗試的。”淩思凡又擦了下臉,“等下如果我覺得不舒服,我會給你信號,你就把我拽回到水面上,我們乘船回來。”
“好的。”莊子非對淩思凡說,“思凡,水底很冷,你在椅子上面坐着等下,我剛給你要了杯熱牛奶,喝完再走。”
“行。”
因為淩思凡并沒有潛水證書,莊子非也沒考過潛水教練證,因此當地教練也會跟着下水,目的是為了保障淩思凡安全。
與莊子非想的不太一樣,當地教練告訴他們,對沒有潛過水的人,酒店推薦從岸邊走下去。先岸潛,再船潛。
三人來到岸邊,淩思凡被挂上了氧氣瓶。他用牙齒緊緊咬住輸氧管的口塞,挂上配重,一點一點地将自己沒入水中,走到了水位沒腰處才将腳蹼穿上。
在沒入水中時,他又有了不安全感,仿佛即将與世隔絕,只剩他一個人。
然而莊子非卻拉住了他的手。即使是隔着護目鏡,依然看得清對方溫柔的眼神。
“……”是啊,有莊子非,他還怕什麽呢?
剛剛一到水底,他便看見許多魚類,大部分都很小,成群結隊地游,也有稍微大一點的,最大的大概有三、四十厘米長。
海底還有很多的珊瑚礁,淩思凡不太會掌握游的方向,莊子非便輕輕帶着他,繞過那些珊瑚礁繼續向前進。
淩思凡依然有一些緊張,沒有太顧得上觀賞水中美景,只是認真地平衡着耳壓,還有一邊呼吸一邊跟上大家。
一直等到下水十分鐘後,他才漸漸感到熟悉了些。
越往深處,魚的體型越大,珊瑚礁也越大,十分漂亮。
淩思凡伸出手,但卻摸不到魚,大大小小的魚從指縫邊游過,令他追蹤不上,只能靜靜旁觀。
他不放棄地繼續試圖摸到魚,卻被莊子非緊緊地握住手指,并且與他十指相扣,輕輕拉着他在水中游弋。
他們并沒有下到很深的地方,淩思凡一擡頭就能看得到水面,以及因水波的蕩漾而變了形狀的太陽。
淩思凡自己只能懸停在壓在水下約五米的地方,但他發現另外兩人卻不太受條件影響,在海洋裏上上下下顯得十分得心應手,而且也并沒有經常調整随身帶的浮力調節裝置,似乎只是單純地靠排出肺中氣體或者吸入氧氣就能達到目的。淩思凡想起來,那兩個人體重都比自己重上很多,但配重卻挂得很輕,估計也是因為水平甩自己一大截。不過……他又忍不住想:莊子非竟然和專業潛水教練能力差不多嗎?
莊子非時時刻刻都關注着淩思凡,瞧見淩思凡關注哪一條魚了,便立刻追上去為那條魚拍照,想要将對方感興趣的東西都記錄下來,來來回回的淩思凡看着都覺得累。
有次他們看見了一只大海魚,莊子非便帶着淩思凡過去摸。海龜也許是被人摸慣了,一丁點兒的反應都沒有。
漸漸地,淩思凡就完全放松下來。
海水無比清澈,藍得仿佛沒有一絲雜質,大地、藍天全都成了回憶。周圍是寂靜的,沒有任何城市裏的喧嚣,完全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五彩斑斓的魚到處穿梭,毫不懼怕人類,讓人有種錯覺,好像自己也是它們中的一員,內心寧靜、自由自在,已經擺脫了一切塵世的煩惱。
淩思凡感到有一些神奇……海面海浪翻湧,風明明就很大,而在這個水底,卻是寧靜無波。
真的很像……在另外一個世界裏,與以往的他不一樣。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愛的人還在他的身旁。
——岸潛一共只持續了三十分鐘。三十分鐘之後,他們回到沙灘,教練說等一下就出海去船潛。
離岸越來越遠了嗎……
“不要緊的,”莊子非說,“有我在呢。”說這話時,他的發上、臉上還有水珠順着颌骨滾落下來,健壯的肌肉可以透過水母服被看得很清楚,兩腿之間有鼓鼓的一團,淩思凡別扭地移開了眼。
船潛和岸潛果然不一樣。
一開始淩思凡竟然沉不下去。莊子非仔細地教他排進空氣,他才終于開始緩緩地向下走,這回,他們下到了水下18米處。每潛幾米就要平衡一次耳壓,還經常停下來等人重新适應。
他們看見了很多非常大的熱帶魚類,每深一點就仿佛進入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珊瑚也不再是一叢一叢,而經常是像一整面牆那樣令人驚嘆。
莊子非給了淩思凡一點小魚的吃的。淩思凡伸出手,便有許多小魚撲過去嘟着嘴啄他手,讓他覺得很癢。
他們還發現了一個洞穴,洞穴裏面光線昏暗,風景卻是別具一格,魚和珊瑚都比外面鮮豔。
……
一上午的潛水過後,淩思凡回房間又脫得只剩內褲與戀人抱在一起,沉沉地睡了一下午——潛水的确是一種極耗體力的運動。
等到黃昏将至,莊子非又借了條船,帶他去海上邊看落日邊垂釣。
與晨釣不同,黃昏時的魚其實不太多,但淩思凡反而十分享受。
莊子非将他抱在了懷裏,在他耳邊講那些大海和魚類的事情,讓淩思凡聽得有些入迷,過去他從不知道他會愛聽賺錢之外的事。
莊子非的聲音低沉好聽,淩思凡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看着遠處海面上倒映的夕陽、橘紅色的波光、鍍了金的白帆,天邊火一般的霞光、錦雲,還有來回盤旋着的海鷗,等着偶爾有魚咬上他的魚鈎。
只要有魚被釣上來,他就問莊子非那是條什麽魚。莊子非大部分能夠答得出來,有時候也會被問住。而後,因為并不打算拿回去吃,他們會将魚再放回到海裏去。
“子非……”淩思凡突然道,“我都有點不想回了。”
“嗯?”莊子非親了下淩思凡的耳朵。
“也許……真的會有一天,我會覺得累了,辭去在霄凡的工作也說不定,那我們就來這,每天都這樣過。”
“什麽都随你。”莊子非又吻了一下淩思凡的耳朵,“你喜歡就好。”
“嗯。”
太陽漸漸落下,海風也變冷了。
莊子非看着淩思凡最後閃着光的頭發和臉,扯了扯他衣服,很小聲地說道:“思凡……”
“……”淩思凡嘆了一口氣,轉過身體望向身後,然後毫不意外便被吻住了唇。
他被人抱着,輕輕閉着眼,感受着舌尖溫暖的觸感。
在一個長長的吻中,太陽全部落下去了,紅色的光從他們的身上褪去,仿佛這個親吻是永恒的一樣。
……
在島上的最後一天,莊子非帶淩思凡去玩了帆板。
莊子非演示了幾遍,風大的時候一下就不見了,之後很快又重新沖回來,看起來帥氣到不行。
“思凡……”莊子非說,“你先練習能在帆板上站起來。”
“我……我不行的……”
“當然行的。”莊子非說,“我幫你按着它,你就先爬上去。”
“……哦。”
淩思凡說完,便用膝蓋跪着上了帆板。
“站起來。”莊子非握着淩思凡的腳,“一只腳放在這個腳套裏,另一只腳放在這裏就好。”
“我……站不起來……”
“你先蹲着,把腳位置擺好。”
“嗯……”淩思凡便按莊子非說的,很費力地先蹲在帆板上。
“好啦,站起來吧。”
“子……子非……”淩思凡說,“你站到我面前好麽?”
“嗯?”
“你別在我後邊,我想要看見你。”
“……當然。”莊子非說着游到了另外一邊。
“那,那我試着站起來了。”
“嗯,”莊子非說,“思凡,如果覺得要掉下來,那就直接跳進水裏,不要想着去掙紮了,那樣也許會受傷的。”
“好……”淩思凡慢慢直起身,感到似乎也沒有想的那麽難,還是勉強能站住的,可緊接着他就左右晃了幾下,對着莊子非就撲了過去。
“咦!”莊子非一把抱住從板上跳下的淩思凡,“你……你跳到水裏呀……”
“我有點怕。”
“唔……”
“……只有往你那跳我完全不害怕。”
“好、好的。”莊子非輕輕啄了一下淩思凡的唇。
幾次之後,淩思凡終于能夠在板上站起。
“你拉這個繩子,把帆給拉起來。”莊子非繼續“教學”道,“然後握着這個杆子……風就會吹着你走了。不想要再繼續走時,你就把帆給放下去……你也可以調整帆的角度控制你想要前進的方向,垂直于風就是直走,四十五度就是橫走,兩者之間就是斜走……想回來時,你就想把帆放下去,讓板子轉一個身……然後重新将帆拉起,不過要用另外一面,握那一邊的扶手哦。總之,你要記住,板頭對着前進方向,風和帆在身體兩側。”
“我記不住……”
“你那麽聰明,想象一下啊。你先拉起帆吧,把這邊的扶手。”
“嗯……”帆挺沉的,淩思凡用了些勁才成功拽起,他按對方說的,把住一邊扶手,帆板竟然真的向前方駛去了。
“子非,”淩思凡喊道,“我……是不是學會了……?”
莊子非努力地游着,可還是追不上帆板。
他也沒有太過着急,因為這邊水都很淺,快沒過人的地方有一堆礁石,他讓淩思凡別去那,在淺水區航行就好。即使掌控不好,也不會有意外。
十幾秒後,淩思凡發現莊子非竟不在他身邊,立刻急了,放下了帆跪在板上一動都不敢動,好像突然就不會玩兒了一樣。
莊子非游過來,握住淩思凡的腳踝,問:“怎麽了?不玩了?”
“……你為什麽不跟着我?”
“我跟不上……”莊子非實話實說道。
“那你以後就去終點等我。”
“……為什麽?”
“……”淩子凡蹲在帆板上面說,“我很讨厭看不見你。”他不喜歡自己孤獨地走,但那前方卻沒有人等他。
“嗯,好的。”莊子非看着淩思凡,有一點點心疼地道,“思凡……怎麽才能讓你有安全感一點?”
“我不知道。”
“唔……”
“子非,無所謂的,安全感對我來說不重要。”
“嗯?”
“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的确,你不在的時候我就不安心,那麽,就請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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