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到桌上, 不知尤許他們三人在聊什麽，許錦嘉一直被安常灌酒。

安常北方人，體型大酒量也大, 灌酒時他陪着一塊喝，喝的急, 許錦嘉臉都脹紅了, 他還跟沒事人似的。

一旁的尤許也不吱聲, 埋頭喝酒。

周窈拿下她手裏的杯子，問她：“怎麽了？”

尤許眼眸垂着，臉上帶笑, 可周窈直覺她不開心。

“沒什麽, 覺得孟老板買的牛肉挺好吃的, 就多喝了點。”

周窈并不信她的話，她臉頰已經開始泛紅了, 眼圈也微微濕潤。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周窈輕拍她肩膀, 就這麽一下, 尤許像斷了線的提線木偶, 一頭栽進她懷裏。

周窈懵了幾秒, 聽到她輕輕嘆了口氣。

尤許手臂環抱着她腰, 一動不動, 仿佛睡着了。

安常和快醉了的許錦嘉發現，許錦嘉推搡安常：“小主哥, 你看你光顧着灌我酒，也不照顧照顧尤許。”

安常給他推搡回去：“別找借口賴酒啊。”

許錦嘉實在是喝不下了，手薅了薅一頭紅毛，腦袋慢慢下垂, 閉上眼睛假寐。

“喂，喝多了？”安常奇怪，“不能啊，你平時也不是這個量啊。”

無論他怎麽說，許錦嘉都不吭聲。

“真醉了？”

周窈見許錦嘉不動了，低頭在尤許耳邊說了“回家”倆字。

然後攙扶起她，對安常輕聲說：“小許好像也喝多了，我先帶她回去。”

安常立馬起身，“需要我幫忙嗎？”

尤許掐了她一下，周窈意會：“不用了。”

離開孟之旭家，一進周窈家，尤許就松開她腰，不再将身體重量壓在她身上。

尤許到沙發癱坐，長長嘆了口氣。

周窈在後邊關門，問：“說吧，發生什麽事了？”

“你覺得安常這個人怎麽樣？”尤許躺着不動，臉轉到她這邊看。

周窈去冰箱拿了兩瓶冰水過來，擰開一瓶給她：“很壯。”

“性格呢？”

“憨厚吧？”周窈不太确定地回答。

她跟安常接觸不多，了解也不多。

“憨厚。”尤許默默重複了一遍，笑了，“他是不是憨厚過頭了？”

周窈喝水，“怎麽了？”

“剛才你不在，我們不是談到是安常追他前女友，還是他前女友追安常的嗎？”尤許手裏拿着水，沒喝，“許錦嘉說是他前女友追的他，可安常卻說是他追的他前女友，許錦嘉跟他犟，他就拿出手機翻出前女友的聯系方式問了。”

“……”周窈聽到這，不知道該說什麽。

安常确實有點憨過頭了。

“那結果呢？”周窈問，“誰追的誰？”

尤許瞬間坐直，幽怨地看過來。

周窈擺手笑道：“好了不開玩笑。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我也不知道。”尤許嘆氣，“你說怎麽會有這麽直的人？我幾乎天天約他去健身，他就認為我是真的去健身的。”

說完，她看一眼認真聽她講話的周窈，放棄似的喝口水，“算了。”

周窈雖然比安常好點，但也直。

周窈是将尤許安慰完才發現手機還落在隔壁的。

原本她想微信上問下安常他們要不要過去幫忙收拾桌子，然後發現手機不在。

周窈按了一下門鈴，等幾秒，再擡手隐約聽到門內有人過來的動靜。

她停止動作，站在原地等候。

門內的動靜也停了。

難道人走了？

周窈又摁了下門鈴，咯噠一聲，門緩緩開了，對上的是孟之旭那張臉。

見門開，周窈想客套下，詢問收拾桌子的事。

孟之旭先開口了：“手機在客廳茶幾上。”

她愣怔小會，笑着應下。

她這笑以前瞧着覺得和善，現在看只覺得哪裏不對。

孟之旭将門完全推開，等人進屋才拔腿跟上。

她步子小，速度卻不慢，很快來到客廳。

身後的人慢吞吞跟着，眼神微微下垂，盯着她披在背部的長發。

一直跟到了客廳，周窈找到手機，起身看了下正在播放《三餐四季》的電視機，笑着說：“你在看這個啊。”

他沒進客廳，倚在過道邊的博古架旁。

聽到周窈的問話，擡眼看了下電視，“嗯。”

他沒解釋為什麽看，周窈猜測大概是後面會上他們節目的緣故。

周窈也沒問安常和許錦嘉二人，出去時瞄了下廚房方向：“需要我幫忙收拾嗎？”

說這話時已經經過他身旁。

電視裏正在介紹錫城醬排骨。

做菜的師傅邊忙活邊給采訪的周窈介紹醬排骨的選料和烹饪方式。

屏幕上的周窈，臉微微圓了一圈，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鍋裏的排骨，排骨色澤醬紅，肉質酥爛，就算隔着屏幕，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濃郁鮮美的醬汁。

等排骨上盤她才将目光重新轉向廚師，臉上帶笑。

那個笑容，孟之旭突然明白了。

職業假笑。

只不過她假得很有水平。

就好比眼前的她，用最真誠的假笑，說着違心的客套話。

“那麻煩了。”孟之旭收腳，往廚房走。

周窈原地怔了怔，懷疑聽錯了。

她以為他會拒絕的。

不過幫忙也好，免得她白吃別人一頓飯心裏有負擔。

許錦嘉假裝喝多了去睡覺，誰料真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也可能剛眯一分鐘，就被渴醒了。

他睡在客房，叫了兩聲安常的名字沒人應。

找到手機問對方在哪，安常說先回宿舍了，晚上還要去健身。

他呸了口。

天天健身，媳婦早晚健沒。

吃飯那會在尤許面前，他幫忙謊稱安常前女友追的安常，誰知道這傻大個帶不動，耿直得要死。

許錦嘉氣得口幹舌燥，兩位大哥沒一個省心的。

他起身去找水。

下樓到客廳，聽到電視裏傳來周窈的聲音，再一擡頭，對面廚房裏，有兩個身影在來回走動。

他們腳底下，是平趴在地上睡着的美女。

畫面溫馨安然。

許錦嘉沒上前，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

而後發了朋友圈：在線嗑CP，我最快！

七月初，公益活動如期舉行。

一早，周窈跟着臺裏的車去敬老院。

七月天氣漸漸熱了，上午就已烈陽當空。

敬老院在一處景區附近，正巧趕上周末，來景區的游客多，車道堵，三步一停，加上天氣又熱，暈得周窈差點吐了。

到了景區，工作人員都下車步行進去。

這個季節不是櫻花盛開的時候，周圍一圈綠油油的樹木，遮掩住炎熱。

周窈提前來過，熟門熟路。

到了敬老院，先是拍攝了老人們的上午生活，再進行個人采訪。

午飯是在敬老院食堂吃的。

據院長說，為了這次活動，他們特意請了幾位外面的廚師過來。

院長還特意讓幾位廚師出來露面。

見到廚師的那一刻，周窈默了。

個個不是美女就是帥哥，而且還有一位她認識的——孟之旭。

周窈的幾位同事笑了，暗地調侃，院長不是在找廚師，而是在選美。

院長笑着對周窈說：“沒辦法，多找幾個好看的，志願者可能也多一點嘛。”

此話不假，顏值社會嘛。

飯後閑聊時間。

周窈跟同事坐在一塊讨論下午的拍攝，有奶奶過來給他們塞奶糖，目光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看到周窈時眸光閃了下。

奶奶伸手拉她：“哎呀我可喜歡你了。”

将她小心翼翼拉過來，奶奶還輕輕拍她肚子，“孩子沒了就沒了，咱們下次再要。”

旁邊同事一頭霧水，周窈卻明白了。

她曾飾演過《生活空間》裏一位流産的孕婦。

周窈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說：“奶奶，電視裏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

她揉揉自己的腹部。

奶奶奇怪，“那你們今天拍的我們是真的啊。”

旁邊有同事說：“那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欸。”奶奶不懂，非認為她流産了，苦口婆心道，“乖乖，離婚好，離婚了咱們找下一個，你還年輕，也不是我們這些老古董了。”

周窈哭笑不得，只好應下。

“好，我馬上就找下一個。”

奶奶一聽她想開，喜笑顏開，眯眼在人群中尋找，“今天來了好幾個男娃娃，有個做飯好吃，奶奶給你介紹，以後家裏就不用你做飯了。”

周窈剛要拒絕，就聽奶奶忽然高聲喊道：“欸，小夥子，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她眯眼朝着奶奶呼喚的方向望，陽光下過來一個高大黑影，因為直視陽光，周窈看不清。

也不清楚什麽原因，她忽然對來人有了些期待。

炙熱陽光照在臉上，從溫熱轉變至燥熱。周窈一瞬屏住呼吸，拂了拂面。

那人慢慢走近，逆着光在她們面前蹲下。

白色的光将他從虛影中騰出，漸漸顯出本來冷峻面容。

奶奶在她耳邊介紹道：“這個小夥子我早上問過了，沒結婚，也處對象。”

而後又對來人說：“你看看這丫頭，跟你的要求是不是一樣？皮膚白大眼睛，笑起來還有酒窩。”

“是，她很符合。”孟之旭看她一眼，附和奶奶的話，口吻似認真又似敷衍。

周窈臉上的笑容沒收，看着蹲下來與身旁的奶奶講話的孟之旭，心中只覺好笑。

他都要訂婚的人了，還沒對象？

這個男人真是，老少皆騙。

奶奶給他倆互相介紹完，催促二人交換聯系方式。

周窈不忍拂了奶奶的面，假裝拿出手機要聯系方式，暗暗捅了下孟之旭胳膊，示意他到一旁講話。

孟之旭對奶奶說：“那我們先去旁邊聊聊。”

奶奶連連嗯聲：“好好處啊。”

兩人到了陰涼處停下，周窈收起手機。與他面對面站着，餘光瞥向奶奶那邊。

她還沒開口，對面的人先出聲了：“沒想到你們公益節目還幫忙介紹對象。”

他的語氣中隐隐帶笑，等周窈擡眼去看，卻見他已經低了頭，在看手機。

周窈沒有跟他生氣，畢竟這事是奶奶誤會的，奶奶找來的不是他，也會是另一個男人。

起碼她跟孟之旭認識，好講話些。

“孟老板，不說你沒這個需要，如果你有這個需要，我也是可以介紹你去我們臺的《全城熱戀》欄目。”周窈好聲好氣地說。

孟之旭腦袋低垂，眼睛半擡看她一眼，笑了。

周窈皺眉。

下一秒，口袋裏的手機震了。

錄制節目時，她将手機調至震動。

拿出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也不是本地的。

周窈咽了口唾沫，點開接聽，“你好，哪位？”

她的聲音柔柔的，順着微風傳入耳中。

周窈覺得自己被熱暈了，居然聽到了回音。

她猝然擡頭，與面前的孟之旭視線相撞。他唇角微扯，手機貼在耳邊。

在她的注目下，慢慢啓唇：“你好，我是你身前這位。”

他的聲音又沉又穩，落在耳裏像是從遠處綿延而來的古鐘聲。周窈熱昏了的腦袋仿佛被涼水激了下，瞬間清醒。

望着身前的人，周窈在這一秒幾乎喪失了語言能力。仿佛坐過山車時的一個下沖，平緩心跳剎那提到嗓子眼，砰砰沒完地跳。

她覺得這突來的情緒本不屬于自己。

周窈羞怒，當着孟之旭的面挂掉電話，“無聊。”

她走後，孟之旭望着被挂斷的手機，捏着鼻梁啧了聲。

他閑的，逗她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