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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麽!放下我女兒!”
老妪困獸一般死死盯住阿瑤手裏半人高的雕像,幹枯如同鬼爪一樣的手掌死命拍擊五帝錢形成的光牆。
“小亦。”
阿瑤覺得手裏的雕塑怪異的很,不知是什麽材質,入手溫熱,滑膩,不像是玉石,倒像是……人皮。
沈亦棠剛一轉頭,還沒看清楚阿瑤手裏的是什麽東西,一只微涼的大手便按在他頭上,強迫他轉過視線。
再見夙任,他已經換了一套現代人的休閑裝,好身材被勾勒的更加修長立體。
沈亦棠覺得夙任好像真的會發光,要不然怎麽他一出現,本來陰森恐怖的香燭鋪子就亮堂了不少?
“你怎麽會在這兒。”沈亦棠自認自己修為不差,可不光是自己,就連阿瑤也是沒有感覺到一直以來有個人在暗中觀察着發生的一切。
“非禮勿視。”
夙任放開沈亦棠,順便摘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沈亦棠肩膀上的紙屑,親密的完全看不出來兩個人是第二次見面。
自夙任出現,阿瑤便一刻沒有松懈過,尤其是夙任把手放在沈亦棠天門上之後,她那顆寂靜四千年的心髒差點又一次起搏。
對于修道之人來說,天門亦稱死門,不管多高的修為,天門被擊碎,只有煙消雲散一條路,因此修道之人很忌諱,甚至是排斥別人靠近他們的頭頂。
阿瑤認出這人就是中午幫助沈亦棠解圍之人,看起來好像沒有惡意,雖然戒備異常,也沒有妄動。
雪心CHI裸的雕像緩緩燃起赤金色的神焰,本來巧笑嫣兮的雕像在熾熱的神焰之下面目居然開始慢慢扭曲,好似很痛苦一般,眸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轉向夙任所站的方向,毒蛇一般怨毒的目光始終盯着夙任研好的背影,似有不甘,憤恨之色。
只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還沒有成型的她翻不出什麽風浪,只能在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哀嚎之後被道火生生煉化,連灰燼都不曾留下。
鼻尖氤氲淡淡的血肉燒焦氣味,老妪自從雕塑燃燒開始,叫喊聲一生一比一聲高亢,從開始的磕頭哀求,到後來情勢無法逆轉之後謾罵詛咒,沈亦棠不自在的皺皺眉頭,只覺得聒噪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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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任唇角挑起,老妪凄厲的聲音便戛然而止。無論她在裏面怎樣叫喊,沒有一絲聲線能傳出。
“到底是什麽東西?”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沈亦棠也猜到了發生了身後發生了什麽,只是有些像弄清楚夙任到底燒了什麽。
“應該是一種特殊的養屍術。”
直到雪心的雕像燒的渣兒都不剩,夙任才放下耷在沈亦棠脖子上的手臂,看着眼前老妪怨毒扭曲的臉,随意的說道。
“你燒了她的屍身?可養屍需要把生魂拘禁在軀殼裏才行。”
雪心的魂魄現在雖然已近透明,虛幻的幾乎看不到,可确确實實是躺在老妪懷裏,這不合常理。
“所以說是特殊的養屍術。”
雖然是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可沉眉深思時的樣子一如當年那個彗星一樣的男子,夙任不自覺輕笑出聲。
“尋常養屍大多是為了驅使、奴役,而她則是為了複活枉死之人。”
“寶剎屍囊。”
經過夙任一提醒,沈亦棠忽然想到之前師傅曾在一古墓中發現過一陰損法門,便是這寶剎屍囊之術。
百餘年前一妖道名曰:赤月,其道侶被人暗害,屍身被毀,妖道為了複HUO道侶,便自創此術。
首先需尋一塊極佳的養屍地,将本就怨氣橫生的逝者亡靈葬入數載,使其吸收極陰之氣壯大己身,然後尋一懷孕不過三月的孕婦,讓亡靈吞噬掉未成形嬰兒的魂魄,被母體孕育直到出世;出世後的鬼嬰被封入混入生人血肉的黃泥,塑成人型,日夜受香火供奉,不可間斷。
同時每年鬼嬰降世之日,都需在外側重新裹上混入生人血肉的黃泥,重新塑造人型,年年不可間斷,直到雕塑外形和逝者完全一致之日,需要供奉相同性別者的生魂若幹,假以時日,便可血肉重生,再臨人間。
“她們應該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殺這些女孩抽取生魂作為重臨人間的祭禮。”
那雕塑正符合沈亦棠所說的最後一階段,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葬送在這對喪心病狂的母女手裏。
“夙任……”
再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夙任一時有些呆愣,好像他仍然是當年那個彗星一樣劃過大陸的天選之子,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還未曾發生……
夜寒風大,夙任眼角突然有些微潤。
“我想問問她是怎麽知道這種方法的。”
這等惡毒之法,若是廣為流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沈亦棠迫切的想知道老妪是從哪裏學來的。
心有所思的他沒有注意到夙任眼底的波濤洶湧,可阿瑤卻看得分明。她不明白為什麽夙任會突然找上沈亦棠,是不是懷着其他目的,更重要的是,她完全看不出眼前人的深淺……
夙任擡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緊接着老婆子嘶啞的咒罵聲便又清晰可聞。
“你是從哪裏學來這樣的方法?”
黑紅的血水不斷從老妪口鼻溢出,可是她卻絲毫沒有反應,只是抱着雪心幾近透明的魂體,陰慘慘的盯着沈亦棠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
就如同沈亦棠忽視了老妪歇斯底裏的詛咒一樣,老妪同樣忽視了他的問題,生如死灰的她失去了女兒複生的希望之後,什麽都不在乎了。
“……若是不想她即刻魂飛魄散,就把你知道都說出來。”
阿瑤素手一揮,一陣柔和的力道把雪心從老妪懷裏不可抗力的扯了出來。本就虛弱到極致的魂體更是如風中的火燭一樣,飄忽不定,好像下一秒便會熄滅。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苦命的女兒……”
老妪終于不再重複一遍又一遍的詛咒,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在阿瑤手裏不斷掙紮的雪心身上。
“……雪心……雪心你不要在掙紮了,你快要魂飛魄散了……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你放過我女兒……求求你放過我女兒……”
後一句話是對沈亦棠說的,激動得她拖着伛偻的身子不斷在地上“咚咚”扣頭。
沈亦棠一側生沒受她此等大禮,又再次重複了一遍問題。經過一夜起伏,老妪更蒼老了,凝神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說道。
“這件事刻在我老婆子腦海裏多年,今日便将這原委告訴你們,不求你們寬恕我老婆子,但求留下我雪心一絲殘魂……”
應該是疲憊極了,老婆子坐在地上,緩慢回憶起過去的歲月。
“老婆子我一介孤女,一生從未嫁娶,三十年前的冬天在垃圾堆裏撿回了奄奄一息的雪心,我還記得那時候她才這麽大點兒。”回憶起以前的時光,老妪渾濁的眸子閃過幸福的光芒,伸出手在胸前比劃當時的雪心有多大。
“然後我們母女相依為命,挨過了水災,逃過了饑荒,卻沒逃過那個畜生的毒手!”
老婆子幹樹皮一樣的臉開始扭曲,怨毒深的幾乎可以擠出水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個畜生,見我雪心生的水靈,生生糟蹋了她,她才二十二歲……二十二歲…”
即使過去了十餘載,當時血淋淋的事實依舊讓老婆子一想起來便老淚縱橫。
“糟蹋了雪心不算,害怕将來事情敗露,讓他名聲掃地,家宅不寧,把我雪心活活燒死,想來個死無對證!”
老婆子抹幹淨了臉上的老淚,冷哼一聲,接着說道。
“可沒想到我老婆子祖上有本事傳下來,自然是被我尋到了我苦命的雪心。
我不甘心雪心就這樣離開人世,她還沒真正體驗過這人間諸多苦樂便匆匆而去,這對她不公平!于是我老婆子便用了家傳的‘寶剎屍囊術’為我雪心重塑肉身,至于那個禽獸……”
老婆子惡狠狠的視線掃向滾落到門口的雪白骷髅頭,扭曲恐怖的臉上閃過報複的快感。
“我老婆子自然不會讓他死的那麽輕松,我每日割他三兩肉,放他半升血,然後用燒的滾燙的烙鐵封住傷口,第二天在重新割開……”
老婆子“啧啧”作響,報複的快感讓她暫時忘記了喪失女兒的痛苦。
“這還不算,他不是喜歡女人嗎,老婆子我夜夜招來橫死的女鬼服侍他,每天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婆子瘋癫一樣揚天長笑起來,烏鴉一樣的笑聲持續了好長時間,雪白的骷髅頭聽到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之後,只餘兩顆眼珠的眼眶猛轉,害怕到了極點,無奈沒有身軀,動彈不得。
“可惜啊,可惜,不過短短一月,即使我老婆子用盡好藥吊着他的命,他還是去了。我老婆子怎麽能這麽容易放過他?雪心還封在不見天日的養屍地受苦,他卻想再入輪回?
我把他生魂拘禁在白骨裏,日日下油鍋,夜夜被萬鬼噬體……”
“你的女兒是你的命根子,就算施暴者罪有應得,那其他孩子呢?其他被你害死的死者呢?他們難道不是誰的女兒?難道不是誰的母親?”
老婆子已近瘋癫,面對沈亦棠的追問漠不關心。
“幹我何事?又幹你何事?”
老婆子黑洞洞的眼珠死死盯住沈亦棠,質問道。
“你現在出來聲張正義,為那些枉死的人鳴冤叫屈……那我的雪心呢?啊?”
老婆子瘋了一樣用頭,手臂撞擊五帝錢的光幕,像是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誰給她伸張正義呢?在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呢?你們又在哪裏呢?”
老妪突然平靜下來,一手抹去嘴邊的鮮血,優雅的如同養尊處優的老婦人,全然沒有剛才癫狂的模樣,
“她只有我,只有我這個親娘才記得她這一縷游魂,這是這個世道欠雪心的!我這個當娘的只不過替我苦命的女兒拿回來她應得的而已!”
“嘩啦啦……”
沈亦棠正要張口,虛空中一連串兒鎖鏈碰撞的聲響,由遠及近,瞬息而至。
玄鐵煉制的鎖鏈通體漆黑,一端緊緊桎梏住雪心母女,一頭連接在一頭看不到底的無盡深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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