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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陽,果然是好地方,街上男人個個都看起來很精壯。
莫涯摸摸下巴,找了個賣肉的鋪位靠上去,很斯文地發話:“你的肉一看就是注了水。”
賣肉的立刻舉起他的大刀,臉色鐵青烏雲蓋頂。
“不過你的胸倒是很大很壯闊。”
陰轉多雲了。
“手卻很小。”
“人說胸大手小假把式,你那裏,估計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吧?”
又接着兩句。
大胸賣肉男看了看自己胸部,悲憤沖上腦頂,也不再跟他廢話,那把還沾着豬血的斬骨刀立刻呼呼生風向他劈來。
莫涯打了個哈欠,抱膀子凝神不動。
刀刃離他臉只得半寸,豬血都甩着弧線濺上他睫毛,他還是不動。
事情不出意料,在這千鈞一刻有人殺将出來,伸出兩只手指,輕飄飄就夾住了那枚兇器。
莫涯于是揚眉,沖那人一笑:“原來是高大人,派帶刀禦前侍衛來盯我,主子果然對我很不放心。”
高大人的臉微微發黑。
“你放心,我不會跑。只是好奇想看看誰在盯我梢而已。”
那廂莫涯輕聲,伸出一根手指将睫毛上豬血抹了,然後送到唇邊,舌尖微卷,濕漉漉地打圈,把那鹹腥裹進了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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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逗淫靡的一個姿勢,就連銀樣蠟槍頭的大胸賣肉男都有了反應。
“兩位回見。”
做完這個姿勢後莫涯動身,将衣衫前襟一掠,兩條長腿邁步,很快消失在人群。
黃昏時分目的地終于到達。
萬佛寺,那緒高僧苦修的廟宇,射陽人口中的聖地,看起來卻不像想象中那麽金光璀璨,反而是顯得有些破落。
莫涯舉步,走上臺階,還沒到廟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小和尚。
八九歲的小和尚,眼睛圓圓的,看起來就很好騙的樣子。
莫涯走上來的時候他正擡頭,手裏拿着把掃帚,深情款款地盯着頭頂那棵銀杏樹。
“小師傅。”莫涯輕咳一聲。
小和尚愣了下,連忙回禮:“施主好。”
“請問那緒方丈在嗎?”
“在。”
“那麻煩引見。”
小和尚雙手合十:“施主,非常抱歉,師哥身體不适,交代說不見俗客。”
這個答案有點意外。
莫涯哦了一聲,沒什麽反應,那小和尚卻突然跳起,掃帚一扔:“完蛋!藥肯定又煎幹了。”說完立刻就奔進了門口。
長階上于是只剩下一把掃帚,一把掉毛的破落掃帚。
莫涯不吭聲,将那把掃帚撿了,向後靠住銀杏樹,緩緩蹲下了身。
小和尚法號那嗔,想起他掃帚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外頭有點暗,他出來尋了半天沒尋到,于是又跑到銀杏樹下呆呆看了會。
銀杏葉子還沒掉,沒有白果吃,真是沮喪。
他悶悶後退,沒幾步就踩上了一個人的腳背。
是莫涯,一天一夜過去,他還是那個姿勢,蹲身靠樹,兩只手垂在腳邊,動都沒動幾下。
“很抱歉,我沒氣力讓開,讓你踩到了。”被踩之後他依舊很和氣。
那嗔吓了一跳,連忙問:“施主是怎麽了,為什麽沒氣力。”
“你試試蹲這裏一天一夜不吃飯,肯定也沒力氣。”
“為什麽!?”
“因為你不讓我見方丈,所以我決定蹲這裏把自己餓死。”莫涯還是很和氣,擡眼看他:“你放心,我的鬼魂不會找你來索命的。”
那嗔尖叫一聲,差點沒被他這句噎死,這一次又是頭也不回,飛奔跑進了廟門。
“聽說施主有難事,非要見貧僧不可?”
萬佛寺內,屋破窗破床破,可這把聲音還是那麽動聽,沙沙的無限旖旎,說的明明是佛語,可卻讓人心生魔意。
莫涯上前一步,看着床前那層布幔:“可是我現在還是沒見到大師。”
躺在床上的那緒聞言微微起身:“抱歉,貧僧染病,所以要隔層布幔和施主說話。”
說話的時候他有只手露了出來,手背上長了紅疹,一片片的。
莫涯于是靠上牆邊,“你這是得了傷寒麽,玫瑰疹都出來了。沒關系,我不怕傳染。”
床幔後面那緒愣了下,過一會說話:“施主倒是好眼力,莫非是曾經得過傷寒,所以不怕傳染?”
莫涯打了個哈哈,表示默認。
“那請問施主,你是有什麽難處,非要見貧僧不可?”
“沒難處,我就是想來亵渎你。”莫涯的話輕飄飄落地,外頭一片樹葉輕飄飄地落地。
那嗔端着一朵比臉大的向日葵在聽牆角,邊聽邊吃葵花子。
“為何要想亵渎貧僧?”
莫涯走過去撩開床幔,見裏面的人散着長發,已經端正盤坐,風從門縫鑽入。
莫涯笑道:“你沒剃度。”他見過那緒,所以并不奇怪,可他就是想說這句話。
“是。”那緒回答。
“假的吧?”莫涯伸手抓扯那緒的頭發幾下,和自己預計的一樣,手感不錯。
“是真的。當年先師說時機未到。”那緒垂目也不喊疼。
“什麽時候到?”
“佛曰,不可說。”
那緒沒有剃度,已是高僧。光了腦袋,豈不更高?
“不錯,有頭發更好,我喜歡。”莫涯脫鞋擠兌爬上床,“你這疹子不小。”
“是。”不管莫涯怎麽樣,那緒總是神情平和。
“我有法子。”莫涯對着自己兩手的掌心,唾了幾口口水,搓勻後,抹在那緒的臉上,“聽說口水解毒。”
抹了半天,莫涯才想起什麽,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早上沒漱口。”
“多謝。”那緒笑容不減,半垂眼睫微微顫動。他醒目的面孔,裹上讨喜的水色,在莫涯眼裏姿色更顯出衆。
“我叫莫涯,一路趕來就為見你。為趕路,腳也好幾天沒洗了。有點臭,你不計較吧?”
“不計較。”
莫涯一樂,筆挺挺地躺下:“這床太硬了,又破又硬。”他在床上,媚俗地持續挺腹多次後,又說話了,“不過,嘎吱嘎吱的,倒有情調。”
“施主要睡覺,我将床讓給你。”
那緒起身,卻被莫涯一把揪住大腿,“不行,你得陪我。”
那緒聞言,真不動了,安安靜靜地盤坐,閉眼念經。
“我長得也不錯,你那家夥為什麽不硬呢?是不是不行啊?”莫涯沒放手,翻騰過去了點,擦弄那緒跨間。
“就當我不行好了。”那緒向外挪移少許,語氣依舊平靜無波,毫不計較。
“這病要治啊!”
“多謝提醒。”
“你是不是想趕我走?”
“沒有。”
“如果你看我不順眼,可以把手上的佛珠一顆顆塞我嘴裏,逼我吞下去。”
那緒吸了口氣:“貧僧沒那麽想過。”
莫涯遺憾地砸砸嘴,閉目養神了會,又睜眼,側支起自己腦袋。
“哎,我可能睡多了,現在睡不着。”
“施主可以去佛堂用膳。”
“可我現在就想睡,只是睡不着而已。”
“哦。”
“要不,你數羊給我聽。哄我睡?”
“成。”柔和的眉宇,明淨的面孔。真的,真的沒生氣。
很不好亵渎的樣子。
莫涯心裏盤算,不到三刻,真的睡着了。
夢裏他不打呼,卻會磨牙,聲音慘絕人寰。
……
“師兄,這位檀越,你打算怎麽趕他下山?”那嗔盯着睡着的莫涯瞧,嚼着葵花子,口齒不清。
“嗯?”
“他要亵渎你。”那嗔提醒。
那緒認真回憶,颔首道:“好似他是這麽說過。”
等莫涯醒來,已經月上樹梢。他迷迷糊糊的,在夜風裏打了個寒戰,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揉着眼去找高僧那緒。
殿堂上那緒在打坐,那嗔在旁邊敲木魚,做晚課。
超然境界,莫涯剛一邁進去就打了個噴嚏。
佛前的殘香柱瞬間悍然崩塌。
那嗔啞然,那緒沉默了很久才瞅瞅香爐,瞅瞅莫涯。
要知道萬佛寺窮,但修為高,香也極好,香灰總是燒到底還是完好的一柱,筆直挺立,香塵不落香爐內。
所以寺內香燒不到盡頭,香灰墜落,視為:不吉。
而制造這不吉現象的人,不懂規矩地蹲地,與那緒平視,手指佛祖像:“這佛像只大阿福。”
“施主要用飯嗎?”那緒問。
那嗔颔首,殷勤追問:“施主,愛吃黃瓜麽?”涼拌黃瓜,是那嗔的拿手好菜。
莫涯搖頭:“已經餓過頭了,所以不想吃。”
“哦,時辰尚早,施主現下就想下山回去嗎?”那緒又問。
莫涯依舊回答,不想。那嗔暗地松了一口氣,寺廟唯一的一只燈籠保住了。
“那……施主明日幾時下山?”那緒笑得很含蓄。
“明日也不走。”
“如此,敢問施主何時下山?”
“我要住在這裏,常住在這裏。”莫涯對于那緒搗鼓花式的追問頭很痛,立即不耐煩地表明立場。
“……”
一片沉寂。
“我打算住下來。”莫涯還是蹲着,挑釁地對那緒高擡下巴道,“我要亵渎你。”
“莫施主,佛門乃清淨之地。”那緒說話還是不緊不慢。
“我在這裏就不清淨了?”莫涯說到這裏,正好放了個屁。
響屁不臭,聲音卻驚天。
談判陷入僵局。
那緒到底是個出家人,頂能沉住氣,埋下頭,默默地轉動念珠。
莫涯不能與他對視,只得站起身,負手在殿堂內打轉。
“你不答應我留下,我就把這些珠子一個個吞下去,直到你答應為止。”不知何時,莫涯從佛案上揪了把亮晶晶圓珠。
那緒緩緩地擡頭,好似面色平和,整個置身事外的佼佼者。
那嗔則極其誇張地“啊啊”大叫。
這頓好叫,當然鼓舞了莫涯,他得意得一口氣吞了三粒。
第四粒剛沾上嘴,那緒才急道:“此乃先師的舍利子!”
“……”莫涯第四粒入喉。
莫涯将其他舍利子收好:“有巴豆麽?”
“你要做什麽?”那緒沒開口,問的是小和尚那嗔。
“我吃上一把,保證能拉出來還給你師兄。”
“啊~~~”發顫音的依然是小和尚那嗔,那緒眉頭都沒動過。
遲半拍後,那緒用種很奇怪地目光看莫涯:“沒有巴豆。”
在目光的暗示下,莫涯漸漸地明白,他是不能把舍利子從屁眼裏拉出來的。于是,他付之一笑:“開玩笑呢,我馬上從喉嚨裏摳出來還你。”
少頃。
四粒舍利完好無損地攤在莫涯手掌心,只是,只是粒粒都沾着血絲的口水。
“摳出了血。”那緒臉色發白,“施主沒事吧?”
“沒事。我可以留下來嗎?”莫涯問得很虔誠,“我和誰同屋?放心,我挺吃得開,極度尊老愛幼。”
“射陽山下,向西半裏的馬家村有位老神醫,施主下山可找他治喉嚨,保準好得奇快。”那緒溫和地打斷,并字正腔圓地回絕了莫涯的臆想。
莫涯深望那緒一眼,“我現在就走。”
說走就走,莫涯走得也幹脆。小和尚小跑步追上,提着燈籠要送行,他也拒絕。
望着莫涯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裏,小那嗔雙手合十,吶吶道:“師兄的桃花劫,終于抽出雄性的蕊,罪過,罪過。”不過萬幸的是,寺裏買巴豆錢省下了,燈籠也沒丢。
真好。
真好?
不好!
那天夜裏,人是豎着出去的。到第三天一早,人就橫着回來了。
還是莫涯,還是寺前大樹下。
人躺地,卻蜷着身,維持原來蹲地的姿态,還是動都沒動。
那嗔扛着大掃帚出來掃樹葉,開門一見莫涯又吃了一驚。青天白日,莫涯的臉色比鬼還慘白,偶爾嘴裏還磨磨牙。
“施主……”那嗔掃帚柄戳戳莫涯,沒反應。
于是,那嗔上前再探探莫涯的額頭。
額頭滾燙。
那嗔跳起,又把掃帚一扔,奔進了寺廟:“師兄,想要亵渎你的施主得病啦!”
昏睡的莫涯被他喊聲吵醒,困頓地撩了下眼皮,心裏卻得意。
是得病了,而且是傷寒。
下趟山,找到神醫的住所,專門往傷寒的病家身上蹭,又餓又累,很容易感染上傷寒。沒個虱子養,他也能找個虱子抓。
雕蟲小技,沒啥了不起。
得了消息的那緒心裏極是愧疚,低着頭好一會:“那就讓他住下吧,等病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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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